第二章
「我曉得。總歸是多了一個妹妹,以後可有人能說說體己話了。」秦蘿開心道。
顧居敬見她像個孩子一樣歡喜,搖了搖頭,大掌摟着她的腰,在她的腰側細細摩挲,只覺得這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這腰身還跟幾年前一樣好。
他有些心猿意馬,感覺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好像一直扒着自己的腿想要往上躍,低頭看去,見兒子瞪着一雙鹿眼,不滿爹娘忽視他似的,一直「啊啊」地叫着。
顧居敬大笑,將他抱了起來,輕按着他的腦袋,「小東西,你怎麽這麽黏人?」
「您別這麽寵他,抱習慣了以後,怕他黏着您,誰都不要呢。」秦蘿伸手要把兒子抱回來。
顧居敬搖頭,「讓我抱一會兒吧,平時陪你們娘兒倆的時間也不多。」
秦蘿看着顧居敬,心中一暖,沒再說什麽。
既然誤會解除,顧居敬便帶着妻子兒子先走了。
夏初嵐送顧行簡出門,見他轉身要走,忍不住叫住他,「衍兒補試之後,我們就要離開臨安了,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先生?」
顧行簡一頓,轉過身,看到她沐浴在日光里,白得發亮,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還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家世,先生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嗎?」
顧行簡背對着夏初嵐,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初嵐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會就此走掉,他才緩緩地開口,「補試過後,我就全部告訴你。」說完,便大步走了。
希望到時候她不會掉頭就走,畢竟吳志遠……還有許多許多事,當變成顧行簡,他就不會再像顧五這麽乾凈純粹。
夏初嵐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了,才嘆了口氣走回去。
這人,有時候真的覺得離自己很遠。
夜幕降臨,整座皇宮籠罩在一片樹影和明滅的燈火之中。
前朝和後宮以一條名叫錦胭廊的長廊相隔。這條長廊自西向東,長一百八十丈,裝飾豪華,隨着地形高低起伏。江南多煙雨,所以皇宮中幾乎所有的建築都由廊橋相連,可以不打傘就通達各處。
皇宮的後頭建了個小西湖,因皇帝喜愛西湖的風光,又不忍每次出行大動干戈,勞民傷財,索性把西湖搬進了皇宮裏面。只不過國庫一直不充裕,皇帝又提倡節儉,因此很多亭台樓閣還在斷斷續續地建造中。
皇帝站在小西湖畔澄碧殿的露台上,舉頭遙望夜色。
湖面被風吹起褶皺,倒映着天上的銀光,月色正好。
董昌拿了一件外裳披在皇帝的肩上,小聲道:「皇上,韋醫官到了。」
皇帝返回殿中,就見韋從挎着藥箱站在那兒。
「微臣奉太后懿旨,來給皇上診脈。」
皇帝坐在御榻上,對韋從說道:「朕的病自己心裏有數,韋愛卿只需告訴朕一句實話,朕是否此生再難有子嗣了?」
韋從驚恐地跪下道:「皇上,您別這麽說。」
皇帝抬手按住額頭,「你不用安慰朕,莫貴妃的孩子自出生就先天不足,是朕的原因。害得她年紀輕輕喪子,鬱鬱寡歡,是朕之過。」
「皇上,您千萬別再自責了,保重龍體啊!」董昌率先跪下來,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
「朕已經到了這個歲數,對子嗣的事也死心了。」皇帝擺了擺手,悵然地望向窗外,「韋醫官不用再給朕開藥了。」
韋從嘆了一聲,其實皇帝這病都是年輕時嚇出來的。當年他被糊裏糊塗地推出來繼承皇位,又為了躲避金兵的追擊一路慌張南下,每到一處地方都不敢停留太長時間,加上朝廷內部還發生了兵變,時常命懸一線,就被活生生地嚇出了毛病。
如今皇帝膝下子嗣很成問題,唯一的皇子一年前夭折了,太后和皇后都很着急,但這個病,着實是治不好。
殿上的人都俯首,不敢說話。
這個時候,一個內侍在殿外喊道:「皇上,皇後來了。」
皇帝收起愁緒,讓董昌他們都起來,正聲道:「宣。」
吳皇後來給皇帝送補身子的湯藥,她十四歲就侍奉皇帝,在先皇後過世以後,由貴妃進封為後,賢德明禮,宮中上下都對她尊敬有加。
她給皇帝行禮之後,讓宮女奉上湯藥,見皇帝面色不豫,勸道:「皇上,這湯藥是母后特意吩咐熬制的,您還是喝了吧。」
「來人,給皇后賜坐。」皇帝拿起湯碗,將葯一飲而盡。
吳皇后鬆了口氣,這才坐下來,對皇帝說道:「聽說皇上最近幾個月都沒有臨幸後宮,可要臣妾再張羅些新人進來?」
皇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讓董昌將殿上的人都帶下去,然後才說:「皇后,朕這個身子不行了,不要再糟蹋那些年輕的姑娘了,往後,後宮不要再納新人。」
吳皇后一聽,連忙跪在地上,「皇上,您這是為何?是臣妾無能。」
「這怎麽能怪你?快起來。」
皇帝伸手欲扶,吳皇后才從地上起來,又聽皇帝說——
「皇后啊,你近前來。」
吳皇后慢慢走過去,站在皇帝的面前。
皇帝拉她在身旁坐下來,握着她的手說道:「朕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子嗣了,你們也都知道,何必再自欺欺人?只是對於皇儲,朕一時拿不定主意,普安和恩平兩位郡王,你看哪個更好?」
吳皇后沉吟了一下。
早年太祖駕崩,是作為弟弟的太宗繼承帝位。靖康之難以後,太宗一脈幾乎死絕,皇帝又生不出孩子,便從太祖的後代里選了幾個孩子,養在東宮裏。等這些孩子長大一些,又挑了兩個出眾的,分別養在吳皇后和張賢妃的膝下,一個是恩平郡王趙玖,一個是普安郡王趙琅,兩人皆已成年,出宮建府。
因為皇帝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對這兩位郡王便不是很重視,但如今卻不得不慎重考慮在他們中選一個繼承人。
「皇上春秋鼎盛,現在考慮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吳皇后說道。
皇帝搖頭道:「帝王豈是朝夕之間能夠培養出來的?朕以前總想生一個自己的孩子來繼承皇位,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啊。」
太宗從太祖那裏拿走的皇位,最後還是得還給太祖的後人。
「臣妾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雖說恩平郡王是在臣妾膝下長大的,但普安郡王看着也很好,只不過他們出宮以後,很難到內宮來走動,也有些時日沒有見了。顧相曾經教過他們,不如皇上問問他的意思?」
皇帝對吳皇后沒有一味推薦自己養過的孩子,感到十分欣慰。想想顧行簡當初的確在東宮教過他們,對他們的品行應該有所了解,便想明日朝會結束之後,留他問一問。
等吳皇后回宮之後,皇帝想去莫貴妃那兒看看她,卻恰逢蕭昱來求見。
他跪在殿上,抱拳道:「皇上,烏林逃脫之後,皇城司雖已全城大肆搜捕,但人犯至今還未捉拿歸案。臣建議,讓殿前司加強對各個城門的盤查,不要讓可疑之人出城。」
他覺得此案複雜,烏林應該還有同黨。若是光盯着烏林一個,可能會有漏網之魚。
皇帝抬手示意他起來,「愛卿辛苦了,朕知道你的意思。」
蕭昱想了想,還是說道:「這個烏林是顧相舉薦的,皇上以為顧相會不會藏匿犯人?」
他是天子的耳目,對天子絕對忠誠,所以敢說這話。
皇帝笑道:「那是你不了解他。」
蕭昱見皇上都這麽說了,也不多言,躬身退下去。
第二日朝會,多是討論前線的戰事,主和派和主戰派又是一番激烈的爭論,毫無結果。
等朝會結束,張詠本來想堵住顧行簡,好好問一問那日在清河坊的姑娘到底是誰,但皇帝卻先一步把顧行簡叫到了垂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