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眾人聽到她這麼說,心裏的大石總算落了地,齊聲應是。有一個掌柜上前說道:「姑娘,我有一個想法。臨安距離紹興很近,又是都城,人口浩繁,州府廣闊。我們為何不考慮把鋪子開設到臨安去,或者利用臨安的港口呢?這樣一來,便可開源。」

其他人紛紛附和,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對於臨安的繁華,時人有種近乎瘋狂的嚮往。

「臨安商賈雲集,富者比比皆是,且百業興旺。如果我們貿然在臨安開設店鋪,購買船隻,未必能夠成功。但諸位的建議我會考慮,今日便到這裏吧。」

賬房和掌柜們留下手中的賬簿后,紛紛退出去,還在議論臨安。夏初嵐側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橙紅的石榴花已經開成了一片,如美人臉上的胭脂殘紅。

那人回到臨安之後,當真是渺無音訊了,也許不會再見了吧?

她並不後悔那日的舉動。不能因為害怕面對結果,就去避免一切的開始。這樣至少能沒有遺憾。

「姐姐,先生給我寄書來啦!」夏衍從外面跑進來,手中抱着個青布包,顯得十分興奮,像個小麻雀一樣,「不僅是《論語集注》,還有《大學章句》、《中庸章句》!還有好幾本!先生怎麼這麼神通廣大?這些書現在市面上一本都買不到了。姐姐,他到底是幹什麼的呀?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夏初嵐抬手摸了摸額頭:「應該是……教書的先生吧。未問過姓名。」

「不可能!先生的談吐見識,絕不簡單。」夏衍很肯定地說道。雖然只見過一面,卻對先生說的話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夏初嵐敲了下他的額頭:「你才見過他一面,知道什麼?他教書的地方在國子監,自然了得。」

「怪不得,怪不得!先生真是太好了,我去臨安,一定要當面謝謝他!」夏衍抱着書,如獲至寶,摸了又摸。這幾本書別說是考補試,考科舉都是可以的。只不過很多應試的試子求不到,用別的書代替。就算有,也只得其中一兩本,不可能這麼全。

思安抱着另一個包袱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六公子,您跑得太快了。」

「思安,是你跑得慢。」夏衍笑了笑,又轉過頭對夏初嵐說,「姐姐,先生也有東西給你。」

夏初嵐微愣,思安已經把那個包袱放在她的腿上:「人是顧二爺派來的,說這個給姑娘,要我帶一句話給您,就三個字:‘他說謊’。那人還說要是將來到了臨安有難處,可以去顧二爺手底下的鋪子裏頭找人幫忙。」

縱然笨如思安也已經猜到是什麼意思了。單說看那位先生的樣子,就不怎麼擅於撒謊。那天說完話之後,與其說是走了,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可為什麼要騙姑娘呢?姑娘有才有貌,又喜歡他。難道是清貴的人家出身,看不上他們是商戶?

可顧二爺也是商賈,那位先生涵養又極高,不像是有門第偏見之人。

思安能猜到,夏初嵐自然也能猜到。那其實就是他的託辭,不想接受她的心意罷了。但顧二爺專門捎來這一句,又是什麼意思呢?等她拆開包袱,看到裏面是她借給顧五穿的那身衣裳,已經洗好,疊放平整。上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是他的味道。

思安把衣裳拿起來,仔細聞了聞:「哼,還說什麼有家室,分明一點女人的脂粉氣都沒有。」

一張梅花紋路的紙箋從衣裳裏頭掉出來,思安撿起來看,不由念道:「人蔘三兩,茯苓三兩,大棗一枚……姑娘,這是什麼?」她疑惑地把紙箋遞給夏初嵐。

夏初嵐見上面的楷書渾厚端莊,淳淡婉美,閱之如沐春風。果然是字如其人,立刻便猜到了是誰的手筆。

這看起來像是幾味藥方。給她這個做何?她將紙箋交給思安:「你拿去李大夫那裏問問,這些藥方是幹什麼的。」

思安接過紙箋,立刻便出去了。

坐在旁邊翻書的夏衍忽然「咦」了一聲,從書籍之間拿起一張同樣的紙箋來,定睛看完之後,嘴巴大張。

夏初嵐看他這副樣子,不由好笑:「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這是先生寫的字!」夏衍拿着紙箋飛跑過來。夏初嵐看了一眼:「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跟剛才藥方上的字跡的確是一樣的。

這兩句是《易經》乾坤二卦的卦辭,她也十分喜歡。

「這字跡,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夏衍很着急,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對書法並無很深的研究,但也臨摹過不少碑帖,看這字跡的運筆走峰,寫字之人必工於書法。他靈機一動:「有了,我去問三叔!姐姐,我先走了。」

夏初嵐看他抱起書,像陣風一樣跑出去了。

夏柏青和夏靜月坐在院裏的葡萄架下對弈。夏柏青放下一粒白子,慈和地笑道:「月兒要小心了。」

夏靜月愣住,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失掉半壁江山,只能垂着頭:「女兒真是下不過爹爹。」

柳氏端着水果過來,看了眼棋局,笑道:「當世恐怕能下過你爹爹的人也不多,月兒雖敗猶榮。」

夏靜月忍不住笑起來,整個人嫻靜柔美,又是豆蔻之年,如花一般嬌艷。

「三叔!」夏衍跑過來,氣喘吁吁的,滿頭大汗。

柳氏忙把帕子遞過去:「六公子這是怎麼了?如此着急。」

夏衍接過帕子,向柳氏道謝,把紙箋小心地遞給夏柏青:「三叔快幫我看看,認不認得這個字跡。」

夏柏青將紙箋拿過來,看完之後,忍不住贊了聲好:「衍兒這紙箋是從何處得來的?我不識得這個字跡,但觀其有晉唐之風,運筆又自成一派,想必出自大家之手,只是不傳於市,沒辦法比照。」

夏靜月也湊過去看了眼,一下子就被這字跡給驚艷到了。不知道寫字之人,會有何等的風華。

夏衍又有些泄氣,還以為終於能知道先生的姓名了。

柳氏看着夏衍的模樣,不由心生憐愛。若她那個孩子能生下來,也該十歲了。這些年她跟夏柏青琴瑟和鳴,肚子卻不再有動靜,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不能再生了,一直勸夏柏青再納個妾,也好留個香火下來,可夏柏青不肯。

夏家的三個兄弟,雖然秉性各不相同,卻有一點驚人地相似。只娶一妻,並且都出奇地長情。

夏靜月安慰了夏衍兩句,想起今日要跟夏初嬋一起去學茶道,就辭別父母,從偏院走出來了。

路過陰涼的杉樹林,她看到前面有一個穿着衫褲,綁藍頭巾的男子,手中提着兩壺酒,正要往松華院的方向去。她細細看他身影和容貌,好像是二嬸的內侄,名叫韓湛,家中是賣酒的。

那些可自行釀酒的大酒樓都是官營的,比如泰和樓。小酒樓和客邸沒有釀酒的權力,便從這些大酒樓或者取得官府賣酒資格的酒家那裏買酒。韓家便屬於後者,紹興所轄各縣的酒生意,一半都被韓家包攬,在當地也算富戶。

永興茶樓募捐那天韓家的家主也去了,不過捐了五千貫錢,自然不比夏家財大氣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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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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