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夏初嵐被趙嬤嬤說得不好意思,小聲道:「嬤嬤,我才沒有這麼想。」
趙嬤嬤也不繼續打趣她,捲起袖子,要思安打下手。夏初嵐正在找雞蛋,忽然看到木柴的地方動了動。她後退兩步,叫了思安一聲,眼睛盯着那些木柴。思安會意,連忙從旁邊撿了個木棍,說道:「誰在那裏?快點出來!姑奶奶的棍子可是不長眼的。」
那木柴堆動了動,一個瘦小的影子冒出來,嘴裏還叼着一個饅頭,怯怯地看着夏初嵐。
「你是……」夏初嵐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陳江流把饅頭從嘴裏拿下來,小聲道:「小的叫陳江流,是昌化人。之前跟夫人見過一次的。」
思安看到陳江流長得十分漂亮,像個女孩,皺眉道:「這王府里怎麼還藏着一個姑娘?!」
趙嬤嬤也停下手中的活兒過來。她畢竟年長一些,看得到陳江流喉嚨上的喉結,說道:「思安,這是個男孩子。」
思安更驚訝了,男孩怎麼會長得這麼漂亮?她走過去,陳江流還沒有她高,一雙眼睛十分純凈,如同山中的清泉。她道:「小傢伙,你怎麼在這裏?」
陳江流微微臉紅:「我,我餓了……」
思安道:「你中午沒用午膳嗎?」
「用了,但是不夠吃……我從小就吃得多,但是到了這裏,不想給崇明哥哥惹麻煩,還怕大人將我趕走,所以一直忍着。餓了幾天,實在是受不了了……」陳江流摸着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告訴那位大人?他好像很不喜歡我。」
夏初嵐猜測陳江流口中的大人說的是顧行簡,顧行簡不喜歡他么?她覺得這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孩子罷了,便說道:「以後想吃什麼儘管說一聲,府里保證你能吃飽。」
陳江流點了點頭,向夏初嵐身後看了一眼:「你們在做什麼?我可以幫忙嗎?這個府邸好大,卻看不見幾個人。平日崇明哥哥也不讓我亂走,我只能跟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說話。」
思安「噗嗤」一聲笑出來,走到夏初嵐身邊,低聲道:「姑娘,這個孩子還蠻好玩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當著陳江流的面,夏初嵐不好細說,只對思安搖了搖頭,思安便沒有再問了。趙嬤嬤把陳江流叫到身邊,教他做梅花蒸糕,陳江流天賦極高,第一次做居然比夏初嵐做得還好。等到蒸糕出爐,三個人圍着那精緻的蒸糕看,簡直跟果子店裏賣得一樣。
「你以前做過嗎?」夏初嵐側頭問道。
陳江流說:「小的以前餓了就自己做東西吃,還會點縫縫補補的針線。夫人以後若是有吩咐,也可以讓小的做。」
夏初嵐點了點頭,可比她強多了。她拿了塊蒸糕嘗,濃淡適中,也不是很甜,便讓思安給顧行簡他們端去了。
幾位官員說了快一個時辰,正有些口乾肚子餓,看到侍女們端來糕點和茶水,各個喜笑顏開。顧行簡一看那盤子裏點綴着梅花瓣的蒸糕,就猜出不是夏初嵐的手藝,他拿起來嘗了一口,比秦蘿做得還要好吃,唇齒留香。他聽到官員們紛紛稱讚,還問是不是夫人的手藝。
他只能替夏初嵐認了下來,好歹得幫她博個賢惠的名聲。
談完事情之後,顧行簡讓南伯送官員們出府,自己則翻看官員們的調任的名冊和考績。南伯回來告訴他:「相爺,有個小黃門求見。」
顧行簡讓南伯將小黃門帶進來。那小黃門是皇后宮裏頭的,一見顧行簡就說道:「相爺,不好了。王大人要彈劾恩平郡王,這會兒摺子已經擺到皇上的御案前,您快想想辦法吧。」
顧行簡不慌不忙地問道:「王大人為何彈劾恩平郡王?」這王律就是當初因為吳志遠的事情彈劾他,後來又在四方館前辱罵他的那位鐵骨錚錚的諫臣。若是擱在以往的朝代,侍奉其它的君王,估計早就死上幾回了。偏偏本朝有太祖遺命立碑於太廟,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一雲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故而歷任皇帝都恪守。
小黃門遲疑不決。皇後娘娘也是剛知道此事,正叫了恩平郡王進宮詢問,具體的情況他也不知道。
小黃門如實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相爺,您可得救救王爺。否則事情鬧大,皇上那邊恐怕會降罪。」
若此事不關夏家,顧行簡倒不必置身其中。但現在事情鬧到了皇上面前,不僅恩平郡王會有麻煩,夏初嬋和夏家以及夏柏青可能都會受到波及,他不得不想應對之策。
「你先回宮吧,我晚點也會進宮一趟。」顧行簡說道。
高宗站在垂拱殿上,怒氣衝天。所有內侍宮女都陪着趙玖跪在殿中,一起勸皇帝息怒。趙玖試圖解釋,可盛怒之下的高宗,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的繼承人之一在揚州期間居然鬧出這樣的醜事,還被言官彈劾,丟盡了皇家的顏面!
「父皇,您聽兒臣解釋。兒臣不是故意如此,只是……」趙玖以頭抵地,急切地說道。
高宗手指着他,怒斥道:「朕不想聽你解釋!你利用職務之便與官員宴飲,還與民間女子苟且,你將朕和皇室的顏面置於何地!虧得朕對你信任有加,你就是如此回報的!」
趙玖瑟瑟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以為只要他不說,這件事揚州那些官員也有份,沒人敢捅到皇帝面前。哪裏想到會被王律知道,一封彈劾的奏疏擺在御前,引火燒身。
「皇後娘娘駕到!」門外的內侍高唱了一聲,吳皇后快步走入垂拱殿,跪在趙玖的身旁:「皇上,請您息怒。」
高宗哪怕再生氣,也顧念着與皇后多年的夫妻之情。更何況吳皇后曾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守護着他,他不忍遷怒。
「皇后,你這是做什麼?」高宗負手,皺着眉問道。
吳皇后伏拜了一下,然後對高宗說:「皇上,左拾遺大人沒有弄清狀況,這件事臣妾知道得最清楚,還是由臣妾來說吧。實際上玖兒一回都城就告訴臣妾此事,他與那女子也並不是苟且,而是郎情妾意,本就要納入王府的。只不過那日皇上說要給他選妃,他怕正妃沒有進門,先納妾不妥,所以才沒有說。」
高宗坐在御榻上,看着趙玖問道:「你母后所言,可是真的?」
趙玖連忙說道:「千真萬確。兒臣並沒有強迫那名女子,而是真心地喜歡她,想要將她納入王府。然而還沒有等兒臣稟明,父皇便說要選妃,還屬意李將軍家的姑娘。兒臣怕說出來會傷了李家的情面,打算緩一緩再納揚州認識的那位姑娘入府……」
高宗手摸着龍頭扶手,看着跪在殿上的眾人,平復了一下怒氣,說道:「皇后和其它人都先起來吧。」
眾人謝恩,吳皇后扶着女官站起來,趙玖還老老實實地跪着。
高宗讓其它宮人都退下去,只留了董昌,吳皇后和趙玖三個人。他沉聲道:「你倒是說說,那女子是何來歷?她可知道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