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嬤嬤打發了小丫鬟,進來回道:「回郡主,駙馬爺還未回來,是……」
「是什麽?」長公主見金嬤嬤吞吞吐吐,不由得覺得奇怪。
「回公主,是忠勇侯夫人來了。」
此話一出,屋裏的氣氛霎時冷了下來,安瑾收了笑容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不高興。倒是長公主只微微挑眉,抿了一口茶後悠悠問道:「哦?來做什麽?早先遞訪帖了沒?」
「說是下個月侯府老夫人六十壽辰,親自來送請帖的,早先並沒有往府里遞訪帖,所以門房不敢貿然讓人進來,才叫人來詢問公主的意思。」
按理說一個侯爺夫人,即便沒有遞訪帖,門房也斷然不敢將其攔在門外,可來人是忠勇侯夫人,想想忠勇侯府與長公主府的糾葛,大夥就不得不小心行事了,得罪忠勇侯夫人事小,惹幾位主子不快就罪過了。
「喲,時間可真快啊,那老婦都六十了呢,嘖嘖,歲月不饒人啊……」長公主嘴裏感嘆着,眉眼之間卻是笑意盈盈。
「公主之意是?」金嬤嬤詢問道。
「讓她到花廳吧,我一會兒去見見,這麽多年都沒機會見見侯爺夫人呢。」長公主低頭,右手輕輕摸了摸安瑾的頭髮,柔聲問道:「阿瑾先歇一會兒?」
安瑾握住娘親的手撒嬌說道:「我陪您去見客吧。這幾日悶在屋裏都快憋死了,您放心,女兒一定乖乖的!」
長公主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尖說道:「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走吧,既然你不介意,那麽見見也無妨,總歸是要打交道的。」她也想去看看,那老婦親自挑的兒媳婦是個什麽天仙。
母女兩人各自回屋換了衣裳後,才往花廳而去。
去花廳的路有些長,母女倆又沒乘軟轎,慢悠悠地走着,足足一刻鐘才到,一進去就見忠勇侯夫人已經急忙站了起來行禮,「妾、妾身見過長公主。」
她是侯爺夫人,即便品級沒有長公主高,可是也沒必要自稱妾身吧?
以往長公主一家在外遊山玩水,金嬤嬤這些僕人都安分地守在公主府里,與忠勇侯府沒有什麽交集,只隱隱聽說忠勇侯夫人有些小家子氣,此時看來,不只是小家子氣而已。
安瑾抬頭看去,她記得上輩子這小童氏被府里的婆婆兼姑母童氏壓製得不行,再加上家世不好,所以行為舉止都上不得檯面,雖然頂着個侯爺夫人的名號,但一般人家宴會都不請她,在京里就像個隱形人一樣。
此時她或許是因為過年的緣故,難得穿了件石榴紅的衣裳,但卻梳了個圓髻,首飾雖然看着新,但卻是幾年前的老款了,如此搭配,生生讓她顯得老了十幾歲不說,還有些不倫不類。
「夫人多禮了,請坐吧。」長公主坐在了上首,看了桌上一眼,扭頭對伺候的丫鬟說道:「怎麽招呼客人的,茶涼了都不知道換?誰伺候的,自己去領罰!」
丫鬟不敢求饒,磕頭領罰去了,另有丫鬟來給小童氏添水。
「不不不,長公主,這……這和丫鬟們無關,是我……」小童氏原本就只坐了半邊屁股,現在更是一下子站了起來,似乎急得很,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利索,到最後似乎連她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把帕子絞成了麻花,額頭也冒出汗珠。
「行了,坐吧,聽說你是來送請帖的?」長公主雖然是第一次與小童氏打交道,可是看她這樣便懶得應付,「聽說是府里老夫人六十大壽?這可得好好慶祝,到時候賀禮一定送上,我們就不上門去湊這個熱鬧了。」
長公主覺得那老婦的眼光可真是不如當年,想當年她抬出來與自己對抗的妾室都比小童氏厲害多了,於是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永遠不會再跨入侯府一步。
小童氏一聽就急了,婆婆可是下了命令要讓長公主收下請帖並前去的,說她六十歲的大壽,得在全京城人面前風光風光,務必讓長公主過來捧場。
小童氏也知道這是個艱巨的任務,不說兩家以前的糾葛,單就長公主這個身分,人家不來,她有什麽辦法?只是她歷來逆來順受,不敢忤逆婆婆……
「怎麽,夫人還有事?」長公主不耐地皺起了眉頭。
「不,只是……」小童氏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若是不能讓婆婆如願,回去不知道還要受什麽折磨呢,她情急之下就把當時老夫人說的話給搬了出來,「只是……我們老夫人說,不管以前有什麽過節,您好歹也做過戚家的媳婦兒,郡主也是戚家嫡女,老夫人也想念孫女得緊……」
「啪!」小童氏還沒有說完,長公主就把桌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碎屑和水漬濺到了她腳下,驚得她往後面退了半步。
「夫人可有膽子把這話再說一遍?」長公主站了起來,臉色冷肅,「本宮竟不知這十多年過去了,那老婦的臉皮還是忒厚!」
金嬤嬤見主子生氣了,連忙上來勸道:「公主消消氣,侯爺夫人年輕,不知道當年過節,您可不能氣着了身子啊!」
安瑾上前扶住母親,擔憂地問道:「娘,您沒事吧?」
長公主反手握住安瑾,滿是心疼和愧疚地說道:「娘沒事,只是……原本想着你和他們畢竟有血緣在,還是要走動一下為好,可這些年在外頭,娘差點忘了他們一家是什麽嘴臉!如今看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正經!」
安瑾沉默了,這些事情娘親從來就沒有瞞過她。老忠勇侯一生為國征戰,戍守邊疆,或許是殺孽太重,人到而立才先後得了兩個嫡子,自然意義非凡。只可惜他長年在外征戰,兩個兒子都被妻子溺愛得不成樣子,皆不成器,而他又因舊疾纏綿病榻,時日無多……
為了保住忠勇侯府的榮華,老忠勇侯臨終前,向新登基的梁睿帝求讓長子戚文尚長公主,當時新帝根基不穩,而老忠勇侯在朝中威望很高,如此不啻脅迫了。
長公主知道兄長難處,毅然下嫁,穩住了一眾老將,可是戚文卻實在是個品行奇差的男人,與長公主成親不到一個月就四處尋花問柳,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後來長公主懷孕期間更是讓一丫鬟懷上了子嗣,再加上老夫人童氏的苛待,長公主忍無可忍,終於在生了女兒坐滿月子之後,一紙休書離去,帶着女兒獨自在長公主府生活,直到後來遇上現在的安駙馬才又重拾笑顏。
前世今生,安瑾對戚家都沒有什麽感情,她心中的父親就只有一個安逸陵,那個從小就帶她玩耍,教她讀書寫字,教她做人道理的男人。
至於忠勇侯,只不過是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罷了,前世或許還因為這個理由而對他有些不同,但見識了他的種種不堪之後,今生卻連一句淡漠的「父親」都不願叫了。
「娘親說這些做什麽?咱們才是一家人,別人如何與我們何干?」安瑾扶着長公主坐下,「這些事情娘並未瞞過我,女兒自是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娘又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傷懷?您這樣,爹爹見了會心疼的。」
長公主一想到丈夫,心中的鬱悶也就消散了。說實話,若不是當初戚文的言行太過不堪,她還沒那麽容易脫身呢,更別談遇上現在的丈夫了,當下對小童氏下了逐客令,「夫人,你如今才是忠勇侯的妻子,本宮不知道你是懷着什麽心態來的,可是本宮一句話撂在這兒,你們戚家和長公主府沒什麽關係,以後也少來登門,恕不遠送。」說完牽着安瑾就往外走。
「長公主,郡主……」小童氏急了,她這次做不好婆婆吩咐的事,回去後一定又會被折磨,她倒沒什麽,可卻會連累她那可憐的女兒。
安瑾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滿眼絕望的樣子,忽然想起來,她可是她死對頭戚月的母親呢!她死之前可是清清楚楚聽到孫晉文說要把自己的屍首送給戚月。她腳下一頓,便對母親說道:「娘,要不還是收下那帖子吧?那日若是有心情的話,女兒倒是想去見識見識呢。」
長公主詫異地看着女兒,見她笑意盈盈,目光清亮,就知道女兒心裏有了打算,當下也沒多問就點頭,「好,收就收吧,金嬤嬤。」她朝金嬤嬤點點頭,金嬤嬤自去接了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