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見老頭兒
高崢離開的那天上午，趙局來培訓班送他。高崢在老趙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來那天晚上喝多了的跡象，他好奇老趙是否還記得那天他喝多了說的那些話。
“崢哥，去了那邊要加油啊，我等着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消息！”
“好，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高崢擺了一個勁霸的姿勢。“只能流落意大利街頭，靠賣藝為生了！”
“去去去！”楊文龍在旁邊揮手，“說什麼話呢！”
隨後他扭頭對站在他旁邊有些輕微發福的中年男人說：“老郭，你看到了吧？這小子就這德行。去了意大利，你受累了。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擔待。”
中年男人郭煒笑着擺擺手：“哪兒的話，你太客氣了，老楊。”
然後他仔細打量着正在和朋友話別的高崢，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天才球員。說實話，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在他想像中，身為天才，首先性格上肯定和常人不一樣，應該會比較傲，不太好相處。其次在經歷了那番挫折和打擊之後，也許會比較悲觀、沉悶。總之，應該渾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氣場才對。
但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和朋友談笑風生，沒什麼正形的大男孩。
“老楊你這得意弟子，果然不一般哦。”
楊文龍嘿嘿一笑，高崢永遠都是值得他驕傲的人。
看高崢和趙局聊得差不多了，他勾手示意高崢過來，他有話要單獨說。
“這段時間訓練上量，你的左腳沒問題吧？”他問。
高崢搖了搖頭：“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我那裏受過傷。”
“嗯。但不管怎麼說你的左腳是有隱患的，所以這次去了意大利，要學聰明一點，能躲就躲，別做拚命三郎。要學會用腦袋踢球。”楊文龍指着高崢的頭。“你是前鋒，你的任務不是去和對手肉搏，只要你能把足球送進球門就行。”
高崢點點頭，他知道老頭兒這是對他進行最後的叮囑，他聽的很認真，臉上沒了之前那種不正經的神情。
“還有，如果簽約了，多進行基礎訓練，把你的體能和力量練上去。你畢竟缺了一年的課。職業比賽和你每周踢的那種玩兒一樣的比賽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放心吧，老頭兒。”
楊文龍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該說的好像已經說完了，所以他張開嘴，到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高崢看到老頭兒這樣，很驚訝地說：“老頭兒你不是吧？我只是去意大利試訓，又不是去當敢死隊的，不要把氣氛搞得跟生離死別了一樣好不好……你放心，就算我混不下去，我也絕對不會在意大利賣藝的，我還會回來找你，給你打工，這次我要你給我發工資了，哈！”
楊龍文聽見這話就氣，一腳踢向了高崢：“滾滾滾！誰稀罕你回來？”
高崢其實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故意慢了一點，被老頭兒結結實實地踢中了屁股：“哎喲，老頭兒你真踢啊！”
“哪次揍你的時候，你見我是來假的？”楊文龍捲起袖子。
高崢這次敏捷地跑開了，他還躲到了郭煒身後，拿楊指導的朋友當起了擋箭牌，把郭煒都嚇了一跳。
但他這一招確實好使，楊文龍一見也不敢上來了，只是指着他罵：“出來，在別人面前，像什麼樣子！”
“你當我傻啊，老頭兒？出來被你打？”高崢躲在郭煒身後，努力縮着身子，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比郭煒高太多，這樣子實在是有些滑稽……
“誒誒……這……”郭煒不太適應高崢和楊文龍的這種師徒關係，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高崢躲在他身後對他說：“郭叔，咱們走吧，一會兒該趕不上飛機了……”
郭煒實在是沒想到師徒二人就這麼分別了，他還在問：“就……就這麼走了？”
楊文龍怒氣沖沖地擺手：“走走走，趕緊走！多看你小子一眼都煩！”
“你瞧見了吧，郭叔？咱們趕緊走吧！”說完高崢就拉着郭煒往外走。“要不然老頭兒該氣的午飯都吃不下了！
郭煒拗不過高崢，只能跟着走了，他還向楊文龍揮手：“那再見了，老楊。你放心吧，我會……”
“行了，走吧！”
楊指導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進了辦公室，還把門用力給關上了。
高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揮手向一邊站着的趙局告別：“再見，老趙。等我發達了再來看你，到時候帶你飛！”
“崢哥再見，你放心吧！”趙局回了一句在郭煒聽來沒頭沒腦的話。
※※※
坐在車上，郭煒讓司機發動汽車，他則扭身對後排的高崢說：“你和老楊是怎麼回事兒啊，好好一個告別還鬧成這樣……”
高崢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
郭煒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楊指導真的很關心你，其實有件事情，老楊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你這次去薩索洛試訓的路費和食宿費，都是他自掏腰包，他用的是自己的錢……”
“是自己的私房錢吧？”高崢突然問。
“啊？”郭煒沒反應過來。
高崢繼續說：“我知道王阿姨管老頭兒管的可嚴了，他攢點私房錢肯定不容易。這老頭兒……”
說到這裏，高崢頓了一下，然後對郭煒說：“這老頭兒帶了好多人出來，但他到現在卻只能在這破地方開個沒什麼生意的培訓班。我問過老頭兒為什麼不去職業隊當個教練，比他在這裏開培訓班舒心多了，賺得也多，你猜他說啥，郭叔？”
郭煒搖了搖頭。
“他說他就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結果到現在都還沒什麼人聽說過他，沒名氣的教練誰樂意把孩子送給他教啊……所以郭叔，我肯定是要成功的，到那時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老頭兒是我的教練。”
郭煒愣愣地看着高崢，都忘了把身體扭回去。
※※※
楊文龍獨自一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讓他驚訝的是一出來就看見了趙局那小子，他就站在辦公室外面。
“幹嘛，罰站啊？”他瞪了趙局一眼。
“楊指導，我要走了，我還會來看您的。有什麼事兒您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來。崢哥不在這了，我也還是您的徒弟，雖然沒有崢哥那麼有出息，但只要您叫，我肯定不推辭！”趙局說完，朝楊指導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後轉身很乾脆地走掉了。
楊文龍伸出手，想要叫住他，但嘴巴張開了，卻還是沒發出聲音。
他就這麼站在樹影斑駁的球場邊，看着趙局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
風吹過，吹動了樹葉，也吹動了他的白髮，還將他的嘆息吹散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