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好好好。」史老夫人笑着,「當年你父親把你交到我手裏的時候,你還一丁點的大小,現在轉眼就嫁人了。」史老夫人有些感慨,當年剛進府的時候,杜瑩然這小丫頭很是討喜,之後卻怯怯喏喏只肯親近齊灼華一人,一直到跟着父親行醫,性子又漸漸開朗了起來。
熱熱鬧鬧說了會兒話,史老夫人說道:「你一直和華姐兒交好,轉眼她也要嫁人了,你同她說說話。」
點到了齊灼華的名兒,她錯愕抬頭,所有人都看到了齊灼華的眼神,那並不是為杜瑩然歡喜的神情,而是帶着些許憐憫。
周氏的手指微微拉動女兒的衣袖,笑着說道:「你想到了什麼,大好的日子這樣一副神情。」
齊灼華心中有些着急,拚命想着可以說些什麼替自己開脫,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表妹,是這樣,我昨個兒見到了你,便想到了舞樂院的王然,昨個我在東大街的時候瞧見了她,竟是瘦的像是一陣風就要吹到,面色也是蠟黃無比,說了沒幾句話,整個人軟綿綿倒在了地上。我記得你是給她看過病的,怎的之前的集英會上還好好的,這會兒忽然病就更重了。」
周氏聽到女兒這樣說,如果不是坐着滿堂的親戚,恨不得一個耳刮子扇在女兒的臉上,這說得是什麼話,大喜的日子要給人添堵是不是?這話里的意思是杜瑩然的醫術不好,把人醫治得更重了?周氏有些坐立難安,口中卻只能順着女兒的話說道,「華兒真是菩薩心腸,今兒還惦記着王家姑娘的病症。」
老夫人也是眉頭微皺,「華姐兒心腸軟是好的,不過,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怪掃興的。」
當然掃興!
杜瑩然在看到齊灼華的憐憫的眼神的時候,只覺得大好的心情都被齊灼華給毀掉了,她在憐憫自己?
杜瑩然的眼眸微微眯起,齊灼華能夠憐憫自己什麼?無非是沒有和孟舒志圓房罷了,她同孟舒志兩人圓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還用得着她憐憫?不如想想怎麼討了莫家的喜歡才是,雖然莫德音心底良善,原諒了齊灼華,但是她身側的嬤嬤可沒有,若是齊灼華再怠慢了莫德音,那嬤嬤絕對不會忍着。杜瑩然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說道:「扁鵲見蔡桓公,這個故事你應當知曉,當時我已經開了方子,王姑娘不肯用我也是無法,只得是另請高明了。」
齊灼華等到話說出口的時候就有些悔意,大約是看不得杜瑩然同孟舒志的濃情蜜意,匆忙之中說出了這樣針對杜瑩然的話,齊灼華咬着下嘴唇,想要服軟的時候,看到了堂中人的神色,那服軟的話怎麼也開不出口。
看到祖母眼眸之中的不贊同,看到了母親眼中的警告神色,就連哥哥也是微微皺着眉頭。一瞬間齊灼華彷彿是回到了前生。明明……明明是柳蓮安自盡而亡,所有的人都這樣不贊同地看着自己,而後孟舒志做出了懷念柳蓮安的詩詞,那詩詞更是如同無形的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臉上,所有人都說,她和一個死人爭什麼呢?原本就淚盈於睫,此時眼淚珠子更是滾落了出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看到齊灼華哭成這樣,周氏雖然惱怒她的失態,心裏卻已經軟了下來,飽經世故的人自然能夠看得出齊灼華的淚水帶着莫大的痛苦,連忙說道:「昨個兒和我說王姑娘的情況着實不好,華兒是最心軟不過的,恐怕看到了表妹,就又想起這一段了。」
齊灼華的淚水是突兀,無論齊灼華是什麼緣由哭泣,此時堂中的人只能當作是這個緣由的,史老夫人念了一句佛號,「華姐兒真真是心軟。」
齊灼華此時也開口說道:「表妹是我失態了。」因為哭泣,她的聲音帶着些沙啞。
杜瑩然也就罷了,反而是孟舒志的眉頭微微蹙起,心裏頭有絲暗火,大好的日子,齊灼華先是不恰當的眼神,之後話語之中又是指責自己的妻子,瑩然不過是解釋了兩句,這會兒哭得比誰都還要委屈。於是,孟舒志的眼神看着齊灼華的方向就帶着些冷意。
冰冷的眼神射在了自己的身上,齊灼華身子微微一晃,她的手死死捏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才能夠不讓自己失態,因為太過於用力,白凈的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孟舒志的眼神太過於熟悉了,上輩子,她痴痴喜歡他的時候,他也是用這樣冰冷的,幾乎凍到人的骨子裏的眼神看着自己。
齊灼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她不能繼續失態下去了,聲音有些乾澀,開口說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堂中是一室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史老夫人的身上。老太太深吸一口氣,以往的華兒從來不會作出這樣失禮的事情,今個兒是怎麼了?見着齊灼華抬頭,蒼白的面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華姐兒,你是怎麼了?瑩然,你幫你表姐看看。」
周氏看到了齊灼華的神色,想到上次女兒針對杜瑩然做的所作所為,還有集英會上不替杜瑩然說話的事情也打聽了出來,想到了這兩件事,手裏的帕子擰成了麻花,女兒怎麼就和杜瑩然過不去呢?!周氏連忙說道:「沒關係的,先讓華兒休息,我跟着去看看,等會若是還是難受,我再請瑩然丫頭,到時候可要麻煩你了。」周氏說道。
周氏的話是對着杜瑩然說的,杜瑩然看了一眼老夫人,見着她微微頷首,就說道:「談不上麻煩,舅母真是客氣了。我看堂姐的神色很是不好,先休息着,若是等會還難受,打發人喊我就是了。
女兒家難免有些羞於說出口的毛病,想到有可能是葵水,史老夫人就同意了周氏的說法。
等到合攏了房門的時候,周氏對齊灼華說道,「你今個兒又怎麼了?我的小祖宗。」
齊灼華還不想承認,訥訥地說道:「我就是想到了王然。」
周氏就說道:「你是從我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兒肉,你還想要騙過我?我是不知你什麼時候和王然那小姑娘交好了,你不是說她的性子討厭的緊嗎?」捏了捏眉心,「今個兒是你表妹大好的日子,你做出那樣的表情,你憐憫她什麼?憐憫孟家闔府上下都喜歡她,憐憫孟家少爺疼惜她請了一個月住對月的假,還是憐憫他們去別院?」
齊灼華被周氏說得是心中一顫,她得承認她是嫉妒杜瑩然的,尤其是孟舒志看着杜瑩然的眼光是不曾掩飾的溫柔和滿是愛意,她就嫉妒地發狂,她腦海之中彷彿有兩個自己,一個瘋狂地嫉妒杜瑩然,後悔不曾嫁給孟舒志,另一個自己冷靜地認為自己仍然是對付不了柳蓮安,莫家公子是她最好的選擇。
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折磨地她要發瘋,所以當意識到杜瑩然走路姿勢自然,和當時的自己一樣不曾在新婚之夜圓房,她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齊灼華無非是希望杜瑩然過的不好,只有知道她過得不好,她才不會後悔,不回後悔當時在山上禮佛的時候,親手把機會給了杜瑩然,讓杜瑩然成了孟舒志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