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請客

老闆請客

“Boss”這個名詞一般中文翻譯成“老闆”,固然有企業主的意思,其實也常指“上司”,此外還有“領班”、“工頭”、“首領”等意思。在大學和研究機構工作的人也稱呼指導教授和課題負責人為“老闆”,而在公司里的人常說我的老闆怎麼樣,這“老闆”大多是指“上司”。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一天,丈夫回來說他的“老闆”周末要請我們全家三口去吃飯,我馬上就提出一連串的問題:例如,這是個什麼性質的“吃飯”?有多少人參加?我們帶什麼禮物,穿什麼衣服等等。當時我們剛移民到加拿大四個月,而丈夫找到這個計算機系統管理員的工作也才不到兩個月。這裏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還幾乎是陌生的,城市、環境、公司、學校、周圍的人,都剛剛開始認識和逐漸熟悉。丈夫的老闆,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Manager突然要請我們到他家去吃晚餐,這不能不讓我感到意外,在心理上沒有準備。丈夫叫我不要大驚小怪,肯,就是他老闆的名字,是個十分和藹可親的人。肯是當初丈夫去公司面試時的主考人之一,另一位是肯的老闆——Director凱文。面試很有點喜劇色彩,肯和凱文看到丈夫的簡歷上寫着他是學物理出身的,就首先來了一通自我介紹。肯說他是數學博士,凱文說他和丈夫原來是同行,也是學物理的,一下子三人就像老朋友似的聊起來了。凱文說,數學和物理是最難學的,計算機是應用技術,讓他們這些學數理的人來做完全是雕蟲小技。肯也說,有數理背景的人轉行計算機,根本不需要去上什麼課,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最後,凱文拍着丈夫的肩膀說:“歡迎你加入我們,就衝著你的PHD,我們就要你了!物理的PHD都能攻下的人,那麼在系統管理員這個職位中就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你的,何況你還有在美國的工作經驗。”他們所在公司的母公司是加拿大一個著名的傳統媒體公司。公司內一批有識之士看好互聯網的前景,設想以傳統媒體的母公司為依託,建立一個多功能的公共網站。這公司當時還未與它的母公司分開,算是母公司的一個新興部門,其計算機網絡系統也交給母公司的有關部門託管。因為母公司的有關部門人員技術力量不足且相對落後,凱文和肯決定發展壯大自己的技術骨幹力量,這才使丈夫爭取到這個計算機系統管理員的職位。丈夫上班后,把另一部門託管的幾台伺服器接管過來,單獨挑起了大梁。如此證實了肯與凱文當初的伯樂眼光,這使他們非常高興。以後公司經歷了一段脫離母體的“陣痛”,幾起幾落,終於逐步發展壯大。凱文到別處高就去了,丈夫也一度離開公司,后又被升任高級主管職位的肯千方百計請回。丈夫管理的機器也從少到多,從小到大,公司的網站也成為加拿大最著名和最大的網站之一。當然,這都是后話。丈夫與肯平日接觸密切,洽談甚歡,肯認為兩家人應該聚一聚,彼此認識一下,於是就有了這吃晚餐的邀請。得知晚餐的客人只有我們一家,着裝又可以隨便,我也就放心了。只是關於帶什麼禮物的問題,讓我們費了好一陣思量。丈夫打電話請教了一位在加拿大獃了十年的老同學,最後我們決定買一瓶法國紅葡萄酒和一束鮮花。肯住的公寓,位於多倫多市中心一個幽靜的街區。門開了,笑容滿面的肯站在門口把我們一家迎了進去。肯原來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淺棕發青年,他的五官很像著名美國電影明星湯姆·克魯斯,尤其是笑容的感染力決不會輸於湯姆·克魯斯,還比那電影明星多了點書卷氣。肯的妻子趕緊從廚房裏出來與我們相見,只見她柔軟的金頭髮剪得短短的,身材小巧,略圓的臉部線條清晰,尤其是那雙美麗的藍色大眼睛如盈盈秋水,我覺得她是那種典型的模樣非常可愛的歐洲小美人。她叫薇拉,是個羅馬尼亞人,現正在多倫多大學攻讀數學博士。幾年前肯曾到丹麥的一所大學學習過一段時間,遇見了也在那裏留學的薇拉,相愛成婚,然後夫妻雙雙回到了加拿大。我注意到薇拉的腹部有些隆起,薇拉發現了我的目光,甜美地一笑說:“我已經懷孕六個月了!”肯也樂呵呵地說:“你們能想像嗎?還有幾個月我就要當父親了!我們將會有個兒子!”我感到很抱歉,薇拉正在孕期,可還要為我們準備晚餐。我連忙挽起袖子要進廚房去幫忙,可是薇拉執意不讓。肯上前攔住了我,說:“薇拉要顯示她的烹飪手藝,我們最好都不插手。”我們在沙發上坐下,這才發現他們家客廳里沒有電視機。女兒跑去問肯:“我可以看電視嗎?”肯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家沒有電視機。”他們家竟然會沒有電視機?這真讓人感到奇怪。現在即使在中國,我們好像也從來沒聽到過哪個城裏人家沒電視機的。肯解釋說:“薇拉和我都認為看電視太浪費時間,我們從來不看電視,所以就沒買電視機。”他又對女兒說:“你要是感到很無趣,可以到我的計算機上畫畫玩。”女兒平時最喜歡胡亂塗畫了,頓時興奮地跟着肯到另一間作為他的辦公室的房間,在計算機上玩起來了。肯仍然沉浸於即將做父親的激動中,拿出他用計算機畫好打印出來的家族樹(FamilyTree)給我們看。從他的曾祖父母起,到他的祖父母輩、父母輩、他自己一輩的兄弟姐妹,一直到他還未出世的兒子都在上面。這確實很有意思。原來我總以為只有中國人才重視家庭,有家族觀念,才有興緻連綿不絕地續家譜。不過,到我們這代人就好像不怎麼了解自己祖上的事情了。要我說出我母親家中的姐妹及其配偶都有困難(我父親是獨子,比較好辦),更別說上延到曾祖父母那一輩上去了。丈夫則連見也沒見過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對他們的事幾乎不知。相比之下,肯能編寫出他父母雙方的家族樹,還真是不簡單呢!如此看來加拿大人也同樣看重自己的家族史,這家族樹不就跟中國人的族譜差不多嗎!中國人的族譜還有性別歧視,據說是列子不列女,媳婦會寫進,但出嫁的女兒就算是別人家的人了。西方人的家族樹則一視同仁,包括了所有的後代及其配偶,甚至連繼子女和收養的孩子都一一記入。薇拉的晚餐準備好了,招呼大家來吃飯。晚餐的主食是Rotini,一種約兩寸長的卷卷的面製品,是意大利通心粉的一種。隨着意大利移民的到來,意大利食品以其獨特的風味得到了各國移民的喜愛,在北美大陸迅速流傳併發揚光大,其中最為著名的是比薩餅(Pizza)和意大利通心粉(Pasta)。Pasta有各式各樣的形狀和名字,像小貝殼的是Shells,短直管狀的是Manicotti,小彎管狀的是Macroni,像個蝴蝶結那麼漂亮的是BowTies,細長的像中國麵條的叫Spaghetti等等。我也做過Pasta,最一般的做法是先煮好撈出,再澆上肉末番茄醬。薇拉說,為了照顧我們的口味,她特地採用有些類似中國炒麵的方法(Stir-Fry)做的。她擔心我們會不喜歡吃牛肉,還多做了一種雞肉的。難為薇拉考慮得這麼周到,她的確為準備這頓晚飯費了不少心思。餐桌上擺着兩個裝着Pasta的不鏽鋼鍋和一個裝生菜沙拉的大盤,這就是晚餐食品的全部。在國內習慣了上別人家吃飯至少七盤子八碗的,我對晚餐的簡單覺得有些意外,但馬上就釋然了,並感到十分自在。我們自己動手往盤子裏裝食品,想吃多少拿多少,吃完了還想吃自己再加。Pasta裏面除了肉,還放了些綠菜花之類的蔬菜,吃起來味道很不錯,的確是有中國炒麵的風味。再配上清脆可口的沙拉,喝着可口可樂和果汁(我們都不喝酒),這才是我們想吃到的真正加拿大人的家常飯,口惠又實惠,經濟而隨便。肯和薇拉都喜歡交朋友,他們每個周末基本上都是和朋友一起度過的,或者到朋友家吃飯,或者請朋友來家,有時也會和朋友一起到餐館去,然後各人付各人的賬。這樣的交朋友和與朋友的聚會倒是別具一格,沒有什麼繁文縟節,禮尚往來,也沒有過多的經濟負擔和家務勞動,又能和朋友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我真羨慕他們能有這樣單純而友好的人際關係,還有這麼多具有同樣志趣而又關係親密、隨意的朋友。薇拉談起孩子出生后,這套兩個卧室的公寓就會太擁擠,他們正考慮買房子。肯笑眯眯地接著說:“也許將來我們為了孩子,不得不買台電視機。”女兒突然插話了:“是的,你應該買一台電視機。不然,你的孩子沒有動畫片看,他肯定會不高興的!”眾人一愣,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對這頓“老闆”請吃的晚餐非常滿意。席間主客談笑風生,氣氛輕鬆愉快。我想,真正的朋友聚會就應該是這樣的,說吃晚飯只是個名義,一種社交手段,重要的是大家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交流交流想法,加深了解,增進友誼。至於吃什麼其實並不重要,只要可口夠飽就行。要是為了準備隆重的晚餐,主人忙個不停,連坐下來說會兒話的功夫都沒有,那這晚餐的意義就很單薄貧乏,只剩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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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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