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薛嘉月回答:「是啊。我一個人,也沒有事情做,就只好釣釣魚來打發打發時間了。」
薛元敬聽了,就開始沉默。雙唇輕輕的抿了起來,目光也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薛嘉月是猜不透他心思的,但看他現在的這個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她正想着自己剛剛的那句話莫不是哪裏說錯了,惹的他不高興了?忽然就聽到薛元敬在說話:「再過兩日我們就回去。」
語氣較剛剛溫和了不少,倒像是在安撫她一樣。
薛嘉月怔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她要正要同薛元敬說話,忽然就見李含笑從旁邊的屋子裏跑了過來:「敬哥哥快來,爺爺叫你現在就過去,有話要跟你說。」
說著,就要去拉薛元敬,但還是被薛元敬給不着痕迹的避開了。然後薛元敬看了一眼薛嘉月,最後到底還是轉過身,同李含笑一前一後的往旁邊李爺爺住的屋子走去。
薛嘉月看着他們兩個人的背影,一個清瘦修長,一個纖細苗條,金童玉女,再登對不過。
她就自嘲的笑了笑,提着魚轉身走進了旁邊的廚房裏,將魚放到了一隻盆裏面,然後就回了屋。
看得出來李含笑是個純真開朗的姑娘,也看得出來李爺爺確實很疼愛這個孫女,她的卧房裏面放了很多木雕的小動物。前幾天薛嘉月問過李含笑,知道這些木雕小動物都是李爺爺雕出來給她平時玩兒的。
薛嘉月這會兒就正拿了一隻木雕的梅花鹿在手裏看着。看了一會兒放下了,又拿了一隻木雕的小兔子看着。
將臨窗桌子上擺着的木雕小動物都看完了之後,她忽然留意到旁邊放了一本翻開的書。
因為這畢竟是李含笑的卧房,她只不過是暫且在這裏借住幾天,自然不好隨便去翻人家屋子裏的東西。而且這本書上面還有半邊壓了東西,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
不過雖然這會兒她注意到了,但她也沒有想要拿起來看的意思。但隨後她不經意間瞥到了翻開的那頁紙上畫了根人蔘,她想了想,最後還是伸手將這本書拿了起來。
想必李含笑平時是不怎麼看這個的,因為當薛嘉月拿起這本書來的時候,竟然發現沒有被東西擋住的那一半上面落滿了灰塵。
待將書上面所有的灰塵都細細的吹乾凈了,她就迫不及待的翻開書看了起來。
就見書里非但是畫了人蔘,還畫了靈芝。再一頁頁的翻看下去,還有諸如何首烏,太歲之類的東西。非但有圖,上面甚至還仔細的寫明了每一樣東西的生長習性,分類功效,以及該如何辨別真假。
這簡直就是尋找這些山中寶物的最佳指南啊。對於正急切想尋找這些寶物,但苦於不知道它們生長習性的薛嘉月來說,這一本書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她高興之餘,連忙坐到臨窗的一張椅中低頭看了起來。遇到看不懂的詞句,她會蹙着眉,反反覆復的將那句話念出來,然後自己給自己釋義。等想明白了,她才會繼續往下看。
她看得太入神,渾然就沒有注意到薛元敬正站在門外。更不知道薛元敬這會兒心中是如何的滔天駭浪。
他知道這幾日他都忙於和李爺爺學習心法口訣,李含笑又整日的纏着他,就沒有人同薛嘉月說話,她去哪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所以先前他空閑下來去找薛嘉月,看到她不在屋子裏,也是特地的站在院門口等她回來的。當看到她一個人提着魚竿和魚走過來,又聽到她笑着說自己一個人,沒有事做,就釣魚來打發時間時,也不知怎麼,他心中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大舒服起來。隨後他才會同她說了過兩天他們就會回去的話。
他還要想同她多說幾句話,但沒想到李含笑忽然過來說李爺爺有事叫他。他雖然當時走了,但心中到底還是挂念着薛嘉月會不高興,甚至會覺得孤單的,所以這會兒他才特意的想過來找她。但是沒想到就讓他看到了薛嘉月在看書,甚至她還念出了書上寫的字
如果說一個人前後的性格和氣質變化太大,他還可以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長大了,這些自然就會有所變化。但是再如何的長大,如何能讓原先壓根就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忽然就開始認得字了?
鄉村裏面原本就沒有多少人會捨得花錢送孩子去學堂里念書認字的,更何況還是個女孩兒。他還記得,二丫跟着孫杏花到他們家不上一個月的時候,村正拿着田地冊子來他們家,要給她們登記姓名,好給她們發放田地。
先前他母親過世,原在她母親名下的田地就被村裡收回。而現在孫杏花帶着二丫嫁了過來,相當於他們家又有了兩個新成員,自然就該給她們兩個人發放田地的。
薛元敬就很清楚的記得,當時村正寫了二丫的名字在冊子上,二丫還指着那兩個字問村正,這是兩個什麼字?
她以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怎麼現在竟然會看懂這書上寫的所有字?而且剛剛聽她念出來的詞句,有幾個字甚至都是極生僻的字
薛元敬站在門口,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薛嘉月。
深秋細碎的日光透過簡陋的窗子斜進來落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看着都如同在閃着柔光一般。而且她現在這樣認真的低頭看着那本書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很平和很安靜的。
薛元敬腦中走馬燈似的想起薛嘉月忽然擦洗乾淨的臉,她屋中灰白色陶瓶里的花,她每一次笑語嫣然的叫他哥哥時面上明媚的笑容,還有上次他們一起在土地廟中避雨時,他偶一抬頭,看到薛嘉月目光望着門外雨霧時面上怔忪迷茫的樣子。
當時他雖然也會覺得心中存疑,但到底當時對薛嘉月並不關心,也不想去理會她的事就沒有去深想。但是現在
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二丫。但她偏生又是原來二丫的相貌不錯。那她到底是什麼人?又或者說,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目光暗沉沉的看了薛嘉月好一會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
心中天人交戰了很久,也看了薛嘉月很久,最後他還是悄無聲息的轉身走了。
心中很亂。所以看到李爺爺在叫他的時候,他也只是下意識的走進了他的屋子裏面,又下意識的坐了下去,聽着李爺爺跟他說那些心法口訣。但其實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還是李爺爺察覺到他的不對,皺眉問他:「你前幾日聽我說心法口訣的時候都是極認真的,怎麼現在這樣的心不在焉?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如此問了兩遍,薛元敬才回過神來。
他勉力的定了定神,抬頭看着李爺爺。
他知道李爺爺不是個普通人,這輩子也見識過無數的事。只怕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也是見過的。既如此,何妨問一問他?
饒是薛元敬平時再如何的聰敏冷靜,但他現在到底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且現在薛嘉月在他的心裏,總歸是和別人有些不一樣的。但凡遇到她的事,他也沒有法子完全的冷靜下來去仔細的思考。
於是他想了想,就開口說道:「師父,徒兒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請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