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等過完八月,九月就要開始收晚稻,種來年的油菜。不過好在等這些事做完,農家終於可以清閑一些了。而且因為今年種的糧食都囤收了起來,就有專人來村子裏面收糧食。家家戶戶都有糧食賣,得了錢,看着天氣漸漸的冷下來,就要開始做腌雞、鹹魚這些。又忙着做葫蘆干,茄子干,豆角干之類。用大竹匾子裝了放在日頭下面曬,家家戶戶的院子裏面都擺滿了。
不過薛嘉月和薛元敬總是不得閑。
孫杏花新近買了兩頭小豬回來養,就放在原來的雞舍裏面。她自然也不捨得給小豬吃糧食,於是就每天叫薛嘉月出去打兩籃子豬草回來。還規定打不回來兩籃豬草就是薛嘉月偷懶,要罰她,就不會給她晚飯吃。
於是薛嘉月每天吃完早飯之後就要拿到小鏟刀和一隻大柳條籃子出去打豬草。至於薛元敬,則是每天吃完早飯就出去放牛。
這日兩個人如常出門,薛元敬牽牛,薛嘉月胳膊上挎着柳條籃子,籃子裏面放了一隻小鏟刀。走到村西頭的時候兩個人在那間小土地廟前面分開。
薛嘉月覺得自己有時候壓根就看不懂薛元敬。明明自周夫子來家之後薛元敬看着對她要好一些,至少偶爾會幫她做事,但他還是基本不和她說話。對着她的時候也多是面癱臉,連眼神都懶得施捨一個,讓她根本就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有沒有對她改觀。
不過薛嘉月是個樂天派的人,她就安慰自己,任重而道遠,沒有關係,她可以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比如說,讓薛元敬心中最起碼不會怨恨她到以後即使他們兩個人分開了,他還要千方百計的抓她回來百般的虐待她,最後將她削成人棍。大家以後江湖不見就好了嘛。反正她以後是絕對不會和薛家這任何一個人生活在一起的。
帶着這樣的想法,薛嘉月心情多雲轉晴,挎着籃子去各處田間地頭打豬草。
看看打了一籃子豬草,且已經快要到午飯的時候了,薛嘉月就提了籃子往回走。
只是走到半路的時候,空中忽然就下起了雨來。
秋天的雨雖然不如夏天的雨那樣來的勢頭猛且大,但也是不可小覷的。而且落在身上涼涼的,很容易着涼。薛嘉月的衣服又不多,若淋濕了身上的這幾件衣服,接下來這幾天要怎麼過?所以她就想着要找個地方避雨。
遠遠的就看到那間小土地廟。地方雖然不大,但裏面還是能勉強避雨的。
薛嘉月就將菜籃子頂在頭頂擋雨,剛要朝着土地廟飛跑過去,一低頭看到地上都已經濕了,滿是泥濘—這幾日都是陰雨的天氣,不時的就會下一場雨—薛嘉月就將籃子放在地上,彎腰脫下腳上的鞋拿在手裏。
她穿的是一雙布鞋,原就不耐水和泥巴。而且最關鍵的是,她就只有這一雙鞋,若濕了,只怕接下來就沒得穿,所以必然得珍惜。
然後她才頭頂了籃子,赤着一雙腳往土地廟那裏飛跑。
只不過跑到土地廟前面,她就看到一頭牛被拴在旁邊的一株柳樹上,正抬着頭在哞哞的叫着。還有一個人正站在廟裏面避雨,看到她跑過來,就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薛嘉月一看清這人的相貌,唇角不由的就彎了彎。
其實薛元敬一早就看到薛嘉月頭頂着籃子在雨中飛奔過來,不過他並沒有開口叫她進來避雨的意思。
便是現在,他也沒有說話,只目光靜靜的打量着薛嘉月。
雖然薛嘉月頭上頂了籃子擋雨,但今兒有風,雨絲還是斜着打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現在她黑亮柔順的頭髮上有一層霧蒙蒙的細散水珠,衣服也半濕了。而且她的褲腳卷到了小腿,赤着一雙腳。
薛元敬以前從來沒有關注過薛嘉月,進出只當她為無物。也就是薛嘉月那次高熱之後,對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他這才慢慢的開始關注起她來。不過即便因着那日周夫子過來,薛嘉月對孫杏花說出那番讓他繼續讀書的話,薛元敬心中對她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好感。至多也就是沒有剛開始對她的那股強烈的怨恨罷了。就是偶爾幫她做事,那也只是因為他不想欠薛嘉月一絲人情。
在他的心中,他還是很很涇渭分明的將薛嘉月劃分成了與他無關的外人。
但現在,小姑娘赤着一雙腳站在泥地里,十個腳趾頭看起來小小巧巧,白白凈凈的,如同夏夜盛開的潔白茉莉花一般。她被雨水打濕的臉上還帶着笑,目光看着他,眉眼彎着,看起來很明媚的樣子。
薛元敬也不知怎麼,忽然就覺得心中柔軟了下來。
她到底也還只是個八歲的小姑娘,何必要同她計較太多?
於是薛元敬不發一語的往旁邊移了移身子。也不看薛嘉月,目光只望着外面細密的雨幕。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薛嘉月知道他這是叫她進去避雨的意思。於是她就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連忙跑進了廟裏面去。
這所土地廟是秀峰村的村民集資興建的。約莫還不到兩米高,三面土磚牆,門都沒有一扇。裏面土磚做的高檯子上供奉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前面一張土磚做的供台,上面放着一隻有豁口的灰陶香爐,裏面滿是香灰,還插了三枝已經燒到頭的香。
薛嘉月和薛元敬兩個人這會兒就隔着那張供台一左一右的站在這土地廟裏面避雨。
秋日的雨,細蒙蒙的,遠處近處看着還有許多輕飄濕潤的雨霧,撲在臉上涼涼的。
薛嘉月腳上還有泥巴,所以也不好穿鞋。這會兒被帶着涼氣的冷風一吹,她不由的就瑟縮了下,又往裏面站了站。
眼角餘光仿似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的腳。不過她目光一看向他,又見他正神色冷淡的看着外面的雨霧。仿似剛剛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薛嘉月自穿越過來話就不多,不過很顯然薛元敬的話比她更少。如果她沒有記錯,自她穿越過來這近七個月,薛元敬對她說的話統共也沒有超過十句吧?而且其中還有幾句話是警告
薛嘉月苦惱的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心中想着,這薛元敬的心大概是用千年寒冰做的吧?跟這樣的人相處,實在是累的很啊。
剛剛她進來的時候將裝滿豬草的柳條籃子就放在腳邊上,這會兒看見,她想了想,就蹲身下去,掀開面上的一層豬草,然後掏了幾個圓圓的褐色東西出來。
這是荸薺。秀峰村有人種這個,現在成熟了,就挖了出來吃。薛嘉月剛剛在別人挖過的荸薺地里淘漉了一會兒,統共也只淘漉出來這麼幾個漏網之魚。
原本她是想帶回去留着自己吃的,但是這會兒
她就雙手捧着,遞到薛元敬的面前去,笑着說道:「哥哥,這是我在別人挖過的地里淘漉出來的,給你吃。」
不管怎麼樣,這好感還是得繼續刷的。反正現在閑着也是閑着。
薛元敬原就一直在暗中的注意她,不過是不教薛嘉月發現罷了。這會兒聽到薛嘉月說的話,他就冷淡着一張臉堂而皇之的轉頭看過來。
就見小姑娘面上笑容可掬,正眉眼彎彎的看着他。目光再看向她雙手捧着的荸薺,上面還有許多的濕泥,連帶着她的手上也沾了不少的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