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會兒她能說什麽?跳起來跟孫杏花開罵打架?她現在這身子估計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還很瘦,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小豆丁,要是跟孫杏花開罵開打,搞不好就要被她打,所以算了,暫且忍了吧。
好在這個時候稀飯開鍋了,孫杏花顧不上她,忙跑過去揭開鍋蓋,拿了鍋鏟去攪拌,然後又從碗櫃裏面拿了只很大的瓦罐出來,將稀飯都舀到裏面,緊接着用洗碗布擦了擦鍋,滴了兩滴菜籽油,就放了水芹菜下去炒。
等到水芹菜炒好出鍋,另外一隻鍋里的粗面饅頭也熱了,孫杏花拿了只竹籃子來,將饅頭和水芹菜都放到竹籃子裏面,又拿了幾隻粗瓷碗和幾雙筷子放進裏面,用一方粗白布蓋住了籃子,叫薛嘉月,「過來提籃子,跟我去田裏。」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農家忙碌的時候,種瓜種豆、插秧,一堆的事情要做,哪裏有歇息的時候,所以孫杏花是特地回來做中飯的,做好了送到田間地頭去給自己的丈夫吃,這樣好節省時間。
當然,這會兒在田間的不僅有孫杏花的丈夫,還有傳說中的男主。
薛嘉月走過去拿起竹籃子,跟在孫杏花的身後,看着她鎖了門,然後兩個人往前面的田裏走去。
通過這兩天搜集到的資訊,薛嘉月知道這個小山村名叫秀峰村,四面環山,村子裏面只有一條路通往外面,稱得上是與世隔絕。
薛嘉月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那個室友一句,這他媽的都什麽破設定,然後跟在孫杏花的身後繼續往前面走。
她們住在村東,田地則在村西,過去得走一段距離不算短的路。
路上,一位肩上扛着鋤頭的婦人跟孫杏花說話,薛嘉月聽了她們兩個的談話內容,得知了三個資訊。
第一個資訊是,孫杏花是隔壁村的人,她嫁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同村的人,後來她男人死了,經由媒婆說合,今年二月的時候嫁到這裏來,成為薛永福家裏的。
第二個資訊是,自己這原身名叫二丫。
第三個資訊則是,薛永福原本有一子一女,兒子今年十四歲,女兒才剛三歲。但孫杏花嫁過來不到一個月就說養不活這麽多人,摔鍋摔盆的,鬧着將薛永福那個女兒送了人。
但按照這個名叫周嫂子的婦人隱晦的調侃,只怕薛永福的女兒壓根就不是送人,而是被孫杏花給賣了。
薛嘉月輕抽了抽嘴角,她覺得她可以理解男主最後為什麽會黑化了,碰上一個這樣惡毒的繼母,各種虐待不說,還狠心的將他的親妹妹賣給人販子,這事擱誰身上誰都不能忍,更何況男主的設定還是心胸狹窄、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不過周嫂子好像也是個再嫁的,對孫杏花做的事並不以為意,甚至還問她是在哪裏找到的人販子,她家裏也有個前面那個生的女兒,現在收成不好,留在家裏白費嚼用,還不如賣了換點錢。
薛嘉月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她轉過頭,默默的望着遠處的青山。
又聽到周嫂子笑着問道:「你們家二丫這是怎麽了?前幾天看着還咋咋呼呼的一個人,一張嘴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怎麽現在倒成了個悶葫蘆,這半天的功夫都沒聽到她說一句話?」
孫杏花瞥了薛嘉月一眼,說道:「誰知道?她前幾天病了一場,在床上挺了幾天屍,昨兒個一醒來就成了現在這木獃獃的樣子,旁人跟她說什麽她都不接話。」
「哎喲,這可別是啞了吧?又或是腦子被燒壞了?」周嫂子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得趕緊請個大夫來給二丫看看啊。」
「誰有那個閑錢?」孫杏花回答的很不以為意,「這年頭,能活着就不錯了,誰管到底是不是啞巴或是傻子,還怕往後她長大了沒人要?」
在鄉下,想娶個老婆可是要花費大本錢的,而且娶回去就是幹活、生娃,是不是啞巴或者傻子壓根就沒有人會在乎,說不定會因為是啞巴或傻子的緣故,女方家要的聘禮會少一點,男方家更高興,會爭搶着來娶。
周嫂子就笑道:「也是。而且你還怕二丫嫁不出去?永福大哥前頭那個不是留下一個兒子?我昨兒個聽我們家大小子說了,學堂里的夫子可誇他了,說自己坐了這麽多年的館,教了這麽多的學生,第一次看到像他這樣聰俊有悟性的,往後或許會做官呢。都說肥水不落外人田,你就將二丫嫁給他,到時等他做官了,你是他的繼母,又是他的岳母,他敢不孝敬你?你就等着享福吧。」
「他會做官?」孫杏花臉上露出不屑的樣子,「他們老薛家的墳頭上就沒長這根草。」說著,她就同周嫂子話別,繼續往村西頭的農田那裏走。
薛嘉月沉默的跟在她身後,想着周嫂子剛剛說的話,只覺得心裏彆扭,怎麽聽着她就跟個童養媳似的?
一路經過幾個墳包,還有一個小小的土地廟,眼前便是一大片開闊的漠漠水田,有許多農人頭上戴着竹篾做的斗笠,彎着腰在田裏面插秧。
孫杏花帶着薛嘉月走到他們家的水田旁邊,將手裏裝着高粱米稀飯的瓦罐放下,扯着嗓子喊,「當家的,過來吃中飯。」
薛嘉月也將手裏提着的竹籃子放到田頭,然後抬頭看着水田裏面的兩個人。
雖然她穿越過來有兩天了,但因為發高燒,所以都躺在床上,除了昨兒個早上孫杏花進她屋子裏面罵了她兩句,其他時候她從來沒有見過家裏其他兩個成員,現在倒是能好好看一看了。
只見田裏一個人聽到孫杏花的叫喚後,就將手裏綠色的秧苗拋到腳下,然後赤腳蹚着泥水往田頭這邊走。
一身粗布衣服,身材又矮又壯,他頭上也沒有戴斗笠遮陽,可以看到他皮膚黝黑,一張酒糟臉、一隻塌鼻子,頭髮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過了,看着就是很邋遢的一個人。
這就是薛永福了。
至於另外一個,薛嘉月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他也直起腰看向田頭這裏。
薛嘉月的目光與他對了個正着,當下心裏震撼了一下,腦子裏面只有一句話——
薛永福這樣一個糙人,是怎麽生出這樣一個俊秀的兒子來的?
這個少年,就是薛嘉月室友構思出來的小說《美女十二宮》裏面的男主,原身二丫的繼兄薛元敬。
薛永福已經一屁股坐在田頭上了,孫杏花正拿了一隻粗瓷碗盛稀飯,特地盛了很稠的一碗稀飯給他,又叫薛嘉月拿筷子給他。
薛嘉月沒有法子,就從竹籃子裏面拿了一雙竹筷子遞給薛永福。
薛永福接過去,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後抬頭問孫杏花,「二丫的病好了?」聽起來並沒有什麽關心的意思在裏面。
孫杏花一邊給他遞粗面饅頭,一面回答,「好了,不過也不曉得是啞了還是傻了,今兒個我就沒聽到她說半句話。」
薛永福聽了就扭頭叫薛嘉月,拿了手裏的粗面饅頭逗她,「二丫,叫一聲爹,爹就將這饅頭給你吃。」
語氣聽起來笑嘻嘻的,像是在逗狗逗貓。
以前的二丫很饞,但凡拿了吃的東西逗她,叫她做什麽她都會去做。
薛嘉月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看着倒真的是啞了,不過你叫她做事她還會聽話的去做,那應該就沒有傻。」薛永福笑着,不甚在意的說了一句。
他抬手就將自己手裏的饅頭往嘴巴里塞,又哧溜一聲喝了一大口的高粱米稀飯,含含糊糊的同孫杏花說現在秧苗不夠插,等吃完中飯要去秧田裏面拔秧苗的事。
孫杏花這時也盛了一碗高粱米稀飯給薛嘉月,不過薛嘉月沒有薛永福的好待遇,只有半碗稀薄的能照見人影的稀飯,饅頭也沒有。
按照孫杏花的話說,「病剛好,吃什麽饅頭?不好克化,老老實實喝幾天稀飯再說。」
薛嘉月還能怎麽樣?總不能跳起來直接將碗扣到孫杏花的頭上去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捧了碗,低頭喝稀飯,眼角餘光看到薛元敬正從田裏往田頭這邊走。
少年清瘦,如一竿青竹一般,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而且與薛永福黝黑的皮膚不一樣,他皮膚白凈,在日光下簡直就跟一面鏡子一樣,白得都能反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