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白鴿》我是一位醫生,我的病人都是精神病患者。這所醫院離城市較遠,有着四溢飄香的麥田。病人並不像正常人所擔心的那樣,他們平日很有次序也很安靜,會被一些簡單的小東西所感動,像花園裏新開的鮮花,或是陽光下歌唱的鳥兒。我喜歡這裏,有些脾氣的我在這裏感覺不到一絲陰晦。前些日子醫院裏送來了一個病人。我去為他做檢查的時候他蜷在牆角,他藍色的眼睛顯得很平靜。“你好。”我說,然後我微笑地解開了他的束縛衣。他長得很壯實,如果他發起性子來我可沒辦法制住他,但是這是我的工作方式。我一直這樣做。他開始打量我,他的臉上有着些傷痕。“謝謝。”他慢慢地說,“你有煙嗎?”“這裏不許抽煙的。”我善意地回答他。他甩了甩胳膊,然後伸直了腿靠在牆上,兩眼盯着對面的牆角。“我是個快死的人了。”他悲傷地說。“為什麼?”我問道。他看着我,那是一種絕望的聲音:“別問太多,先生。”我說:“好的。我不問,但是你能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嗎?”他有着粗粗的手指,右手的食指上長着繭,就像乾枯的松枝。他說:“我只能告訴你我的事情。”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兇狠起來,聲音也暴躁了:“你可別告訴任何人。我不是個瘋子!你可別想欺騙我!你他媽的可別欺騙我!”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我鎮靜地對他說:“好的,我答應你,但是,你先坐下。對,坐下來。我們談談。”他終於平靜了下來,他緊張地看着四周聞聲趕來的人。他說:“你快走吧,我們可不能這麼說下去。”“可是,先生,”我說,“我們還沒交談過呢。”他低下頭,彷彿想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你能夠給我一些紙和筆嗎?我是說,明天你來找我取回我的東西。”我於是給了他想要的東西,然後和他告別。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給了我一團皺巴巴的紙就叫我走。我當時想多待一會兒可是他卻開始使勁地撕自己的衣服,面孔扭曲地望着我,咆哮得像頭髮怒的獅子。在辦公室里,我將他的紙平鋪在桌子上。點了支香煙,慢慢地看起來。“先生,我不管你是否真的把我當成一個正常人,也許你真的該把這當成一個瘋子的幻想。“我是一名中校,前幾年上級把我調到了北方的一所軍校任教。那裏與鄰國相接,偏僻得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繫。當時我滿懷激動。“這個學校很大,有高大的由電網護衛的圍牆,上面還有一些哨崗。學校內部倒顯得簡陋很多,空曠的校園裏沒有任何樹木。在靶場的那頭倒是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一直延伸到鄰國的邊界,沒有圍牆的阻隔。“我們的檔案被統一地銷毀,我們的名字也被繞舌的數字所取代。我現在都不大記得我的名字了,所以你就叫我H吧。H是我名字開頭的字母。“我們的待遇非常優厚,這和以前的部隊裏相比而言簡直是個享樂的休假地。我的工作是負責學校的安全監督,很清閑,畢竟學員是不敢外出的。那惟一的通道只有穿過那片森林,可是那頭是外國國境,越境后哨塔上的狙擊手就可以敲碎你的腦袋。“我們不教指揮或是政治之類的東西,但是來這兒的人都是挑選出來的精英。他們學習高級戰鬥技能,‘服從'這門課程是多餘的。“在這種簡單的服從與執行中我感到強烈的優越感。“……有一天我被陣陣寒風凍了醒來,就在我詛咒的時候我卻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是貓的叫聲。“可是在這種地方會有野貓的出現嗎?我聽得毛骨悚然。我後來想,可能是一些學員私自養着的吧,但是這是違反學校規定的。“我決定明天去查一下。“……我帶人把學校查遍了,可是連根貓毛都沒發現。我晚上很久都沒有睡,入夜後我卻再沒有聽到那種聲音。錯覺,我只能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