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葉秋一愣,「那錢是你給的?」
謝子晴倒有些詫異,「怎麼姐姐不記得了?那銀子不是……」她忽地把話截下,小心的換了一句,「姐姐你都忘了么?」
這女人好心機!可葉秋已經明白,那銀子的來路,只怕跟自己還有些關聯。既然她詐她,那別怪她也詐她一把。
所以葉秋譏誚一笑,「你既知道,還問我?」
謝子晴一哽,她家原也是當地大族,只因娘家敗落,最後才不得不嫁給陶世榮那個娘娘腔。當年陶家摳門,給的彩禮全是新娘子得帶回去的東西,這份陪嫁銀子還是當年無意結識葉秋之後,她看出自己的尷尬處境,贈予她壓箱底的。
上回聽說葉秋也來了潞州,出於種種考量,謝子晴把這一百兩又還給了葉秋。原想賣個人情,可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失策了。
「姐姐莫怪。你是知道我家中境況的,就算穿得光鮮些,也只是出來做客才有幾件體面衣裳。姐姐給我的這些錢,我真是一直壓着箱底,從來沒捨得動用過。」
可葉秋聽不出她話語裏的凄楚,反倒挺高興。原來這些是自己的錢,那她用着還有什麼心理負擔?
「我如今這情況,你也看到了。你既客氣,這錢我就收回來了。」葉秋覺得自己很大度。起碼她還沒要利息不是?
謝子晴臉色僵了僵,葉秋怎麼會講這種話?
不過想想也對,從前的她。就不是一個普通的閨秀,所談的所想的,全是謝子晴說也說不出,想也想不到的東西。
所以她的哥哥才會那麼的迷戀她,她也一口一個姐姐的討好着她,想追隨她的左右。可她現在……
看看這間樸素而陳舊的窯洞。謝子晴有一瞬間。不知道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不過她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是不要過這樣的日子的。否則她當年不會舍了那個清貧有才的讀書人家。嫁給商賈。
所以她還得懇求葉秋,曾經的貧窮教會過她,在沒有實現自己的目的之前,怎樣的低頭都無所謂。
「姐姐,你就幫幫我吧。家裏說了,我要是求不動你,就要把我休了。我沒有姐姐的本事。要是被休,我只能去死。你只要幫忙給那位李將軍說幾句好話,請他不要再追究我公公的事情,你說,要怎麼賠罪都可以。我給你跪下好不好?」
看她含着眼淚跪下,葉秋卻只覺得好笑。
真是一床被不蓋兩樣人。陶世榮是個自我中心的公主病。這女人看來病得也不輕。
別說她不知道從前的葉秋跟她有什麼交情。就算真是閨蜜,你在人家受苦受難的三年裏。也安安穩穩的當著你的少奶奶,沒來看過一眼。就是送來的銀子,也是人家原先送你的,還不知有沒有昧下的。如今只是跪一下,就要人幫你去救自己的仇敵。你這膝蓋,到底是有多值錢?
葉秋對這個妹妹徹底厭煩了,「你走吧,我幫不了你。還有,你別叫我姐姐了,我葉秋孤女一個,沒得叫人聽見,還對我爹名聲有損。」
「不!姐姐你要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那隨便吧。葉秋無所謂的聳肩起身,她是斯文人,但朱方氏的大掃帚可很適合送客。
才推門,迎頭卻撞上一堵牆。雖然是肉牆,可也撞疼了葉大村長嬌貴的鼻子。
好酸,好疼!
葉大村長頓時眼淚汪汪的看向那個「兇手」,來了不會說一聲啊,走路不帶聲響什麼的,實在太討厭了!
可謝子晴看見門口的男人,卻是臉白了。昨晚的相會,已經讓她知道,這男人絕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就是因為走不通他的路子,才會來找葉秋。
卻沒想到,會在這裏撞到他。那他來這兒,是什麼意思?
再看男人不過淡淡掃了她一眼,卻在看到葉秋滿臉鼻涕眼淚時,皺眉嫌棄,卻又好心的抓着她的后衣領,把她提開半步,從袖中掏出乾淨帕子甩她臉上,讓她拿去擦臉的動作來看,謝子晴覺得,這男人對葉秋,是不一樣的。
否則,這樣的男人,應該是不會允許任何人,靠近他身邊吧?更別提還拿自己的帕子給她用了。
再看看葉秋那張不施粉黛,卻清麗脫俗的臉,謝子晴心中一陣酸意。
總是這樣,在所有人看到她們之後,永遠都是喜歡她的人更多。那麼這回,她是不是也能賭一把?
謝子晴心思急轉,主意已定,「姐姐,謝謝你答應我。你和李大人的事,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事不關已,誰都可以高高掛起。如果莫須有的罪名,安在自己關心的人身上,就不信這男人還能沉得住氣!
當官的人,不管私底下娶多少個小老婆,外頭包養多少個老相好,但在明面上,絕沒有人願意鬧出緋聞。
尤其是身為上官,若是給人說成為了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子,打擊屬地的官員,這樣的閑話若流傳出去,對官越大的人來說,其實越危險。
謝子晴素來自忖聰敏,她家祖上也曾有人做過官,雖然沒落了,但自己小時候也曾聽祖母教導過一些官場上的為人處事。所以在她覺得自己發現一些兆頭時,就很自信的抓住這個把柄,反過來要脅李雍。
在她看來,李雍根本沒必要跟陶家結成死仇。不過是點子小事,替葉秋出口氣就完了,何必影響到自己仕途?
何況,象他這樣年輕英武,年紀輕輕就位居高位,家中必定來歷非凡。這樣的人家,只怕連讓葉秋進門去做個丫鬟都是不被允許的吧。那他,肯定也不希望把事情鬧大吧?
在謝子晴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等待男人發話時,葉秋才擤乾淨了鼻涕眼淚,愕然看着眼前怪異的沉默。
別怪她搞不清狀況,剛剛擤得太大聲,正好沒聽到謝子晴那句關鍵的話。不過看男人只淡淡給了她一個略帶譏誚的眼神,葉秋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可這男人總睨着自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哪兒還沒抹乾凈?
看看拿着自己帕子,象小貓似的努力把臉又擦了擦的葉秋,男人眼底勾着一抹淺淺笑意。只是手在背後的袖子裏暗捏了捏,略微遺憾。
帕子還是帶少了。光想着得給那昨天哭他一身髒的小崽子準備一塊,不知他娘竟也是這個德性。
虧她還是個女人,身上連個帕子也不帶,臉上素凈得連半點脂粉也抹不下來。唔,細細看下。耳朵眼裏塞的是茶葉棍子,光溜溜的頭上連根木釵都沒有,只拿紅色的頭繩把黝黑的辮子整整齊齊的盤成個髻。
雖然乾乾淨淨的是很不錯。但她總得有點身為女人的自覺吧?
想起從前那些在他面前爭奇鬥妍的各種女人,男人忽地有些微微不滿。
看他沒來由的皺了眉,葉秋瞪大了眼睛。藉著男人瞳仁里的反光又看了看,她臉上沒東西啊。
看她忽地拿腦袋在自己眼前左搖右晃,眼睛還盯着自己不放,男人微怔。隨即耳根略有些發熱。
這女人。怎麼就這麼隨隨便便的拋起秋波?又想討好自己,替她解決事情吧?
男人雖然很是鄙夷,又覺得她拋得糟透了。卻還是莫名得意起來,心想她要是再求自己兩句,就順水推舟幫她一把了。
可,可她怎麼忽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還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