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忿然走了,謝家兄妹到底理虧,不敢去攔。
謝子左把謝子晴扶起,就一路打聽着要去找秦奕的下落。
可此時才驚覺,為何李雍當初會把她們母子單獨安排在這小庵堂里了。因為人生地不熟,根本尋不到人。
謝子晴咬牙恨恨道,「既知道是王爺,那咱們就到京城尋人去!總不能私吞了我的兒子,卻不管我這當娘的。」
謝子左倒比她理智,「上京?你有盤纏嗎?再說,咱們這時候尋上門去,人家不認怎麼辦?方才那褲子還叫他們拿走了吧?就算有錢去了,可你還是陶家的媳婦,讓人怎麼認?」
謝子晴怔怔無語,「難道,就這麼算了?」
謝子左想了想,「陶家你如今是回不去了,那王府既然來找孩子,證明還是很看重的。咱們唯一的機會,就是等鵬兒長大些,能懂事掌權了,再去相認,恐怕還能有些機會,畢竟你是他的親娘,到時說不得還能迎你回去,做個老王妃。」
謝子晴默默,可等到孩子長大了,還會不會認得她這個娘?
可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自此,謝子晴只能跟着謝子左回了娘家,重新過起清貧的日子。
可她好日子過慣了,哪裏吃得了這份辛苦?故此不到半年,她便又給一個富商做起了外室。
可她那婦科病一直沒有好生調理,且是做人外室,怎會有真心?那富商也不過貪圖新鮮,玩不上兩月,就嫌棄的丟開手了。於是謝子晴只得再找下家。
這樣兜兜轉轉,年復一年,竟是弄得跟個暗門子的娼妓一般。不上三五年,就把人弄得形容枯稿,形銷骨立,兼之後來當地又遇戰亂,又驚又嚇的,竟是一病就死了。
那想當老王妃的夢想,竟是一日也未實現過。
倒是謝子左活得命長,直熬到天下太平,他去找高利貸借了筆錢,上了趟西秦京城,尋找有錢的外甥。
可戰亂中,許多門閥更替,早不知從前富甲一方的泰王去了何方。謝子左苦等了那麼多年,沒想到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想着回家還得還債,心灰意冷之下,灌了壺酒跳進護城河裏,自盡了。
只是臨死前,把曾經跟他好過一場的春枝咒了個千遍萬遍。但他卻不知,那春枝卻是早早的跟他一樣,同做了水中冤魂。
那日,當陶世榮跟謝家兄妹吵得正凶的時候,李雍看已經聽到自己想聽的,便退了出來,秦奕也一樣。
世家子弟,這點子心眼還是有的。給些小錢買通了庵中女尼。又讓春枝抱着陶錦鵬,跟着一起走了。
春枝自以為飛上枝頭,日後給小主子當個奶娘。說不定還能在王府混個有頭臉的管事媽媽噹噹。就算不當謝子左那小妾,也沒什麼了。
誰知才上了船,沒兩日便被接了手照顧陶錦鵬的鵑兒,在深夜推進了河裏。
看着她在水面掙扎了兩下,就沉了下去,鵑兒喃喃自語,「你可莫怪我。我也是聽命行事。那王府的門豈是這麼好進的?王爺讓我跟着出來,可是囑咐過。若是孩子他娘是個老老實實的,就留她一命。若是不安分的,也不必帶回來了。小主子的身世這樣不光彩,你又是痴心妄想的。便是今日沒我,回頭進了王府,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早些去了,還少受些罪。」
所以鵑兒在沈輕塵針對葉秋時,並沒有怎樣阻攔,也沒有給秦奕報信。既然對孩子親娘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個賣主求榮的丫頭?
說實話,要是泰王在此,連謝子晴都不會讓她活。畢竟是他人妻子。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好聽么?
倒是秦奕心軟,饒她一命。容她多活了那麼些年。只她把自己給作踐死了,就怨不得別人了。
而陶錦鵬年紀幼小,起初雖有記憶,可時間一長,就漸漸把前塵往事忘了個乾淨。他原本在陶家就養得脾氣不好,到了王府。又是獨孫,自然嬌寵異常。慣得越發沒了樣子。
沒幾年遇上戰亂,在逃難途中,這位驕橫的小公子因為與人鬥氣,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跌死了。
泰王一脈的香火就此斷絕。泰王驚怒之餘,傷心而歿。
倒是秦奕經此喪父喪子之痛,又因這些年的變遷與磨難,忽地給個道人點化兩句,便大徹大悟,出家了。把全部身家散去做了善事,救了無數百姓性命,雖然無後,死後卻是香火不絕。
這些且是后話,而當下,在把事情辦完之後,李雍帶着小地瓜便往回趕。他有官職在身,自然得先回潞州料理下軍務,再送地瓜回仙人村去。
小地瓜對此沒有異議,只是對坐馬車很有異議。
「我想騎馬。」指着跟在車旁自由自在的阿雪,小傢伙眼睛亮晶晶的說。
男人眸光閃了閃,飛快的掠過一抹寵溺的笑意,「好。」
拿斗篷把他兜頭包起,只留下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外頭,李雍本想讓他坐在後頭,自己可以替他擋風,可小地瓜不幹,要求坐在前面,自己可以抓着韁繩,享受策馬奔騰的威風。
等到阿雪一跑起來,小東西樂得見牙不見眼,明明答應好的,把斗篷抓牢也忘了。李雍看他額頭都出了汗,以為沒事,誰知小孩子出汗再吹風極易感冒,可男人半點不知,只顧着順着小東西的心意玩,等到夜裏他看小地瓜臉紅得過份,伸手一摸才知——發燒了。
也不顧夜深,趕緊請來大夫,大夫問完就把他一通好說,「這麼小的孩子,哪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來?他娘既不在身邊,做爹的更要操心才是。幸好你發現的還不算晚,我這開了葯,趕緊煎了給他服下,一天吃兩次,連吃三天,可萬萬再不能吹風了。」
男人給說得默不吭聲,回頭煎好了葯,端來給地瓜吃。
誰知小人兒聞着藥味就含着眼淚了,「叔叔我聽話,我不要吃藥。」
看這小東西拖着長長的哭腔,眼裏都含着淚了,男人很想替他吃藥。可眸光沉了沉,到底只能強把他扶起來,說,「吃了葯才會好,乖,吃藥。」
嗚嗚——哇!
嘴唇剛碰到苦藥,小地瓜就哭得驚天動地,然後客棧的客人被驚醒,紛紛出來投訴。
「這是怎麼帶孩子的,大半夜的哭成這樣,還讓別人怎麼睡覺?」
小伍等幾個親兵先是好言相勸,但是有些客人能理解,有些客人還是很不高興。
「哦,生病了。生病了不起啊,生病了就別帶出來啊。這樣吵誰受得了?什麼,還嫌我們啰嗦,你這講不講道理的?那要不叫我們說話,你自己把酒樓包下來算了!」
聽着門外吵得跟唱大戲一樣熱鬧,地瓜也不哭了,睜大含淚的眼淚望着門口。
男人再看他一眼,拿出銀子,「把錢交給夥計,就說今晚這些客人的賬都算我的,請大家諒解些個。」
小伍他們原本不忿,但見李雍執意如此,便還是照做了。
聽說今晚的住宿全給這客人包了,那些客人也不好說什麼,各自散了。
等門外清靜下來,小地瓜才很是不安的問,「我剛才哭,叔叔是不是花了好多錢?」
男人摸摸他的頭,只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