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顏大人待他們可不薄,說是給他們安排輕鬆差事,果然就是在伙頭房幫忙做飯。不過挑柴燒火,打打下手,吃得比外頭好,又不算太累,兩個老人家幹得很是輕鬆愉快,至於連春祥,因為心細穩妥,給分到了保管物資和農具那裏。
只有董二、朱德貴上了工地,這也是董大伯和朱長富要求的,對這兩個不成器的,就得讓他們受些教訓。所以葉秋送羊肉湯來時,就只見他們二人有些憔悴,吃起肉來格外兇猛,其餘三人倒是都還好。
已經聽說她在村裡乾的那些事,朱董二人把她誇了又誇。又拍着胸脯保證把接下來的事情做好,讓她安心在潞州治病。
原本等飯吃完,葉秋就要帶朱長富和董大伯離開,偏偏因為大雪,今日官吏都去忙了,工地上事情也多,一時半會還真走不開。
朱長富叫葉秋先回去,「也不在乎這一兩天的工夫了,等弄完了,我們自會去找你,反正也知道地方了,沒事的。」
葉秋就先走了。
小伍直接趕車去了百草堂,昨天營長交代過,今天該去拿葯的,就是葉秋忘了,他都不會忘,只是一進門,葉秋卻遇上一個熟人。
謝子晴看她柔柔一笑,「姊姊,啊不,是葉村長,好巧啊。」
如果只是巧遇也就罷了,可謝子晴在聽葉秋跟掌柜說,是來拿阿膠的時候,停下腳步刻意道——
「阿膠啊,正好我也想要呢,掌柜的,麻煩你也拿給我看看吧。」
百草堂的林掌柜很為難,「陶少夫人,這是人家早就訂好的,連訂金都給了。」
謝子晴一臉委屈,「可我也想要怎麽辦?掌柜的,你可不能看着人家帶個官兵過來,就欺負人。」
「你這女人怎麽回事?」小伍火了。誰欺負誰啊?這不是擺明了要搶東西嗎?哪有這樣不講理的?
謝子晴就是不講理了,捂着心口故作驚恐的倒退兩步,「他、他他他凶我,這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要行兇不成?」
小伍是當兵之人,最是爽直,哪裏見過這樣裝可憐、裝無辜還心思惡毒倒打一耙的?氣得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捏着斗大的拳頭嘎嘎作響,卻看着那女人一副柔弱得隨時都要昏過去的樣子,偏偏不好跟她動手。
他再衝動,也不是傻子,葯堂里還有不少百姓看着呢,這一拳要是揮下去,人家會怎麽說他們清水營?
看他能忍住,葉秋便心安了幾分,見拉不動氣得七竅生煙的小伍,便上前兩步攔在了他和謝子晴中間,用比剛剛謝子晴更可憐、更柔弱的腔調道︰「陶少夫人,你們陶家真的是要置我於死地嗎?之前在八角鎮,你們家就諸多為難,如今我都躲到潞州來看病了,你們怎麽還不肯放過我?就連我已經買好的藥材都要搶,你這是、你這到底是要干什麽呀?」
伴隨着葉秋生生擠出來的哭腔,局面瞬間扭轉,原本只看到一個官兵吼一個有錢少婦,如今卻看到一個貧家農婦在控訴有錢少婦的欺壓。
謝子晴可算嘗到自己剛剛誣陷小伍的滋味了,而葉秋還在嗚嗚咽咽道︰「虧我當年還拿你當姊妹,你出嫁時我還送了幾百兩銀子給你壓箱,難道就換來你今日這麽恩將仇報嗎?」
謝子晴又羞又急,雪白的麵皮漲得通紅,想也不想的反駁道︰「哪有幾百兩?你一共就給了一百兩!」且她還都還清了。
葉秋立即抓着這個話柄,打斷了她的話,「難道你是嫌少嗎?就是親姊妹之間添妝,能有幾個比這多的?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麽,再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麽,做人能這麽不講情義的?我知道你們陶家有錢,如今也看不上我那點錢,說不定你們家在城中的棗酒鋪子一月賺的就不只這麽多了。可我自問對你已經盡到朋友情誼了,你怎麽就能狠得下心,幫着你夫家把我往死里踩呢?莫非,你從前待我的情誼全是假的?」
聽她這泣血般的控訴,圍觀百姓大多是憐憫,再看向謝子晴時,紛紛搖頭,指指點點,面露不屑。
看謝子晴一張麵皮快紫漲起來了,葉秋心中冷笑。裝小白花又不是你的獨家專利,在姊姊面前玩這一招,真是找死!
謝子晴無法了,她穿得那麽富貴,怎麽跟葉秋斗都只會讓人同情弱勢的那一方,所以這時候,她只能裝着被氣暈過去,讓丫鬟扶着走了。
可她沒想到這名聲到底是傳出去了,聽說她是陶家棗酒鋪的老闆娘,好些百姓都對那家奇貴無比的店指指點點,因朝廷有禁令嚴控用糧食釀酒,也弄得陶家的棗酒一枝獨秀,賣得一年比一年貴,可再貴,萬一家中有婚喪嫁娶,還是得來打幾兩好酒來撐門面,這些年潞州城的百姓們本就對此意見頗大,如今又聽說這家店的老闆娘是個這樣人物,弄得百姓們心中更為憤慨。好些本要打酒的索性不打了,也不用說捨不得那個錢,只說這家店老闆的人品不好,不願意幫襯他家生意。
這樣的事情傳開,竟是弄得陶家原本年前應該是最好賣酒的時候,偏偏生意大跌,這些都是後話。
眼下趕走了謝子晴,葉秋從林掌柜手中拿了阿膠,又找坐堂的老大夫把了一回脈,問清了吃法。
當她準備結帳時,林掌柜說︰「小娘子不必擔心,你這帳上已經有人給過錢了,你只管拿葯就是。」
可就算是有人給錢,總得知道多少,回頭好給人還錢吧?
林掌柜就跟她說了實話,「這樣上等阿膠若是零賣,得二兩銀子一兩,因你買得多,算得便宜了點,零頭我都沒要。」
葉秋不問了。
剛剛老大夫跟她說這東西得長期吃才有效果,每天雖只那麽一點,可吃下去就是幾錢銀子,再加上配料、炭火什麽的,算了,她不想了,有錢再說吧,如今就裝傻吃大戶了,反正秦彥說那男人挺有錢的,就算欠着他,也沒關係的吧?
回去的路上,葉秋到底不安心,悄悄問小伍,「你們營長真的有錢嗎?」
這是要打聽家底?小伍頓時驕傲的昂起腦袋,「我們營長當然有錢啦!他可是咱們西秦少數幾個每年能拿到五百石俸祿的將軍,要不然我們營里的兄弟怎麽夠吃?」
什麽什麽?葉秋耳朵一豎,「他的俸祿還要養活你們?」
糟糕!小伍驚出一頭冷汗,原想吹噓下他們營長其實是大大的有錢人,一不小心把老底給掉出來了。
「其實也不是說他沒錢啦,要不是朝廷老是剋扣我們的軍餉,總是拖來拖去,也用不着營長老是拿自己的俸祿來墊,不過這些軍餉等到朝廷發還給我們時,我們會還給營長的。」
葉秋心一涼,那就多半沒戲了。
可小伍想想,又趕緊道︰「其實我們營長不拿俸祿也是有錢的,他名下還有田地,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小伍有點垂頭喪氣,「只不過那些田地不在我們營長手上,他還沒分家,拿不到。」
葉秋已經可以基本想見李大營長的財務是個怎樣糟糕的狀況了,俸祿很高,實際可供分配的收入很少,除了要養活家裏人,還得養活全軍那麽多人,真是可憐。
「不過還是有辦法的。」小伍忽地眼睛一亮,想起一事,「只要能打仗,我們繳獲了戰利品,營長就能有錢了,所以,嫁給我們營長還是挺好的!」
那,那還是算了吧,萬一跟個窮人打,搶不來好東西怎麽辦?
小伍激動人心的蠱惑半點沒打動葉秋,反而讓她覺得這個錢花得實在太燙手了。她這一口一個幾錢銀子,還不知沾了人家多少血汗呢,回頭等掙了錢還是還給人家吧。
哎,都是窮人,不容易啊。
她回家的時候小地瓜已經吃飽喝足,跟沖數兩個睡午覺了。
小的睡睡也就算了,那個大的不是修道中人嗎,怎麽也一樣懶散?貼着她兒子的臉,還睡得紅撲撲的,看着就讓人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