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只可惜家裏沒肉,偷偷檢視一下這哥倆送來的禮,朱方氏狠心殺了一隻老母雞。
燉上一鍋上好雞湯,下些手擀麵,再烙幾個蘿蔔絲鹹菜餅,就能非常體面的端出來待客了。
只是看她在院裏殺雞拔毛,忙得不亦樂乎。仙人村的村民,開始坐不住了。
村長怎麼不着急?葉秋怎麼不來送種子?
這還跟外人攀談上了,莫非,是有了外心?
有些性急的忍不住了,假裝無意到她們家門口,來來回回的經過,等聽到屋裏的陣陣笑聲,悄悄跟朱方氏打聽。
「嬸兒,家裏來客人啦?」
「是啊。」
「哪來的客人?」
「北田村的。」
「來幹嘛的?」
「買棉種的。」朱方氏斜睨着套話之人,滿臉不在乎的道,「反正村裡沒人要,擱着也是白擱着,倒不如賣了的好。」
哼,還想孤立她們家?朱方氏這會子就讓人知道,她這麼多年的村長夫人,也不是白當的。看你們現在怎麼辦!
消息傳開,全村人坐不住了。
要是真逼得老村長火起,索性把種子賣給外村人,那他們就是再怎麼罵這家人不仗義,罵得天花亂墜有用嗎?什麼東西能比裝進自家兜里的真金白銀更實在?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總之這個種子我要去拿的!」
連家,性急的連升已經不顧會觸怒爺爺,衝到堂屋,就這麼徑直說了,「到時你們若還在背後說什麼,我也沒臉見人,索性就不認我這個孫子吧!」
他說完話,就大踏步的走了。
「這,這象什麼話?」連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可干指着孫子背影,卻沒操起棍子追出去。
連蔓兒躲窗戶那兒偷瞧,不防被連大娘揪着耳朵往後一扯。
連蔓兒被娘一瞪,也不敢呼痛,捂着耳朵無聲求饒。
連大娘再橫她一眼,卻是鬆了手,又正正衣襟,去堂屋了。
連蔓兒揉揉耳朵,在她身後吐舌扮個鬼臉,人是從窗戶邊縮回來了,可耳朵卻伸得更長了。
連大娘進屋時,婆婆已經在那兒勸老公公了,「算了吧,孫子不也是想家裏好么?你發什麼脾氣?要說最壞的就是董家那老太婆,要不是她干出那事,能惹出這些?別怨村長家,就你,你不生氣的?」
連爺爺心裏何嘗不知這些道理,可想要棉種,非得自家帶頭么?
看兒媳婦來了,他臉上更沒好氣,「看看你生的好小子,對老人是什麼態度?村長那兒,可以大伙兒好好去說,這樣的出頭鳥,是好當的么?」
連大娘趕緊賠罪,「爹說的是,都怪我,沒把孩子教好。連升這急脾氣,也不知隨了誰,真是讓人犯愁。不過爹,這外村人都逼到家門口了,難怪他年輕人沉不住氣。您老面子大,要不趕緊找人去說說吧,省得時候長了,村長跟那外村都談妥了,那咱們還折騰個什麼勁?」
連爺爺心想這話倒是正理。反正他孫子的出頭鳥已經當了,不如趕緊找了村中老人去說說,也省得弄巧成拙,斷了全村的發財大計。
可老人家的面子還是要的,心中早想去了,嘴上卻還不答應。
連大娘又跟婆婆說了些好話,才哄得他起身,拉長着臉道,「臭小子,惹出禍來,還不是要我們這些老東西替他收拾?」
說著話,就背着手,微駝着背,大步走了。
連大娘和婆婆相視一眼,不由自主的噗哧一聲,全都笑了。
連奶奶笑罵道,「這老東西!心裏都比誰都着急,還死要面子。要說阿升象誰,倒象他年輕時的脾氣。」
「可不是?不過這回,也是村長叔太硬氣了。」連大娘跟婆婆說著話,半含擔憂半着急的在家等着消息了。
作為第一個到村長家拿棉種的人,連升得到了獎賞。
連爺爺約了村中幾位老人過來,還被朱方氏借口家裏有客,打發走了。連升卻是給拖進屋去,陪客人一起說說笑笑,還喝了幾杯小酒。
這是什麼?
這就是面子!
這就是說,連老村長都不把連升當小孩子了,而是正正經經的讓他上桌陪客,談正經事!
連爺爺走遠些,還能聽到孫子哈哈哈的大嗓門,心裏只覺粗嘎難聽又丟臉,卻偏偏又湧起一股壓制不住的驕傲。
他給打發走了算什麼?他孫子在裏頭給他掙回了面子!
全村這麼多年輕人,哪個得村長看重,進屋談事情的?
也就是他孫子了!
孫子比做爺爺的面子還大,是讓人有些不舒服,卻也不舒服得讓人痛快!
故此,當連爺爺回家時,連大娘和婆婆就瞧見他那一副又似牙疼,又似老懷寬慰的奇特表情。也不說是怎麼回事,弄得這婆媳倆心裏越發的七上八下,這到底是怎麼了?
同樣不明白的還有仙人村的鄉親們,這到底是在談什麼?為什麼老人都不讓進去,偏讓連升進去了?
坐卧不安的好容易等到村長家的酒席散去,眼看着老村長把客人送出大門,然後是喝酒喝得臉通紅的連升負責送那兩客人。
這種時候去打擾可太不禮貌了,所以就算大伙兒再心急,也得等着連升把客人送出村口,又送出半里地去,直等他們上車走遠,這才圍了上去。勾着連升脖子,連珠炮似的追問,「你去村長家拿棉種了?村長怎麼說的?那些人真是來買棉種的?那我們的呢?」
連升帶着幾分微醺,飄忽忽的想回家睡覺,卻給村裏的小哥們纏住不放,不由得激上一股子酒勁,說話也不客氣了。
「我拿沒拿棉種,人家來幹什麼,關你們什麼鳥事?哼,一個二個都這麼沒良心,好端端的人家白送棉種你們不拿,偏要背地裏搞鬼,如今還有臉來問我?那要我說,你們最好死撐到底,一個都別去!等到明年看我們發了財,你們也不眼紅!」
「噯噯,你把這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老子不高興說!」
「哎,我說你這小子還抖起來了?」
「我就抖起來了,怎樣?你咬我呀!」
連升昂着腦袋,擺明氣死人不償命。可看着他眼角眉梢那酒醉后的酡紅,大家也沒法跟個醉鬼計較,只能眼睜睜的放他揚長而去。
哼哼,連升才不要告訴這些人,老村長心地有多好,壓根兒沒想着把棉種給外人。他就是不告訴他們,就是讓他們急!等到他們沉不住氣,找去村長家裏,就會知道,葉秋姐有多麼聰明能幹了。
別人連升管不了,可今天這頓酒讓他決定了。
往後不管怎樣,他就堅決的聽葉秋姐的話,跟着她混了!
想想都激動人心哪,如果真的按葉秋姐說的,把整個村子捏在一處,大伙兒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把大家最好的東西,都找到最賺錢的門路……
不行,不能再想了,想得他腦子都開始發暈了。
他得睡覺,趕緊睡一覺,起來再好生想一想,以後要怎麼干。
所以連升回了家,連大娘和婆婆還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小子倒床上就鼾聲大作,連爺爺就算拿手使勁掐都掐不起來,「娘,讓哥睡會兒吧。」連蔓兒怯生生跟進來,替哥哥說了句好話,「瞧哥哥這樣,肯定是好事,好事還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