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也比我們強,反正我是沒見別人家能種出那麼好棉花的。」連蔓兒這話說得毫不虛偽,完全是真心流露。見葉秋還想謙遜,小姑娘神神秘秘的湊近她,說了一個小秘密,「就是你對董家那事,我和我哥都覺得你是對的。」
葉秋心中一動,也想聽聽村裡人的看法,便悄悄問她,「那你實話跟我說,你家是不是也有人覺得我不對?就算不是你家,別家也行。不用你說是誰,講講他們覺得我怎麼不好就行。」
她雖然不是太在意,但誰喜歡背個罵名?先知道大家的看法,回頭也好為自己洗清。
連蔓兒有些自毀失言,不過想想,還是爽直的說,「葉家姐姐你不必放在心上,做人本來就應該講道理。從小爹娘不就是這麼教的么?怎麼事到臨頭,又不許我們講道理了?那董阿奶最愛嚼舌頭,哼,這要是換了咱們干這樣事,還不得被打死?憑什麼她老了,就得人人讓着她?不過你放心,我家還是講理的,否則我娘也不會讓我們來幫你了。」
唔……葉秋大致明白人心向背了。
年輕人有稜有角,正義感強,當然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可老年人大多已被世事打磨得圓滑,顧慮更多,自然不會太贊成她那樣激進的處事方式。
「那村裡人怎麼說村長叔的?」
連蔓兒一頓,昨晚其實她家爭論最多的不是葉秋,而是村長。
因為不管是支持葉秋,還是同情董家,大家都覺得朱長富沒站出來說話很不應該。畢竟他是村長,村民有了矛盾,怎能不出來調停?
「他也老了,沒當年的剛性了。」這是連家爺爺搖着頭說的原話,連蔓兒不好學,只含糊道,「大家也沒怎麼怪村長,多了我也不知。」
沒怎麼怪,那還是怪了的吧?葉秋心中未免有些自責。若不是為了自己,長富叔怎麼會落下話柄,給人議論?那回頭能不能想想法子,替長富叔挽回聲譽?
一面思量着,一麵包完了包子。可和好的面還剩了一團,只好做饅頭了。
連蔓兒忽地問她,「葉家姐姐,有剪刀么?」
葉秋還在想心事,也不知她要幹什麼,隨口就道,「就在針線筐里,自己去拿吧。」
連蔓兒過去拿剪刀,卻不想翻出一物。
這是什麼?
呀!葉秋眼角餘光瞟見,臉瞬間漲得通紅,趕緊衝上前收起來。
連蔓兒瞧見是什麼,臉紅得比她還厲害。也不敢吭聲,拿着剪刀就去剪饅頭了。到底心思還有些蕩漾,下刀就失了準頭,眼看不成形,索性揉了,重又剪出只小刺蝟,倒也可愛。
「葉姐姐,你看這樣可以么?」
看小姑娘都說話了,葉秋也掩去尷尬,「挺好的。噯!」她轉身拿了紅糖罐子出來,「索性也包個餡兒吧。」
這葉家姐姐吃得真好。鄉下紅糖可是稀罕物,平常只有做月子或是生病才捨得吃一勺,可她不過是做包子,就捨得拿出來了。
連蔓兒心中讚歎着,原想贊上幾句,又怕葉秋又要給她包子,便暗自吞吞口水,什麼也不說了。
葉秋看到小姑娘寫在臉上的心事,也不多提。
只是看蔓兒剪的小刺蝟有趣,忽地童心也起,揪下一小團面,做了些豬耳朵和豬鼻子,再用水粘在包子上,點幾粒黑芝麻,幾個憨胖小豬頭就惟妙惟肖的做出來了。最後上鍋蒸出來,倒都不差。
忙活完,剛好日中。
因為下地幹活又臟又累,所以午飯並不回來。葉秋拿舊棉被墊在竹筐里,把一罐子滾燙的紅棗小米粥和新蒸出來的包子放進去,又嚴嚴實實的捂起來,這才跟連蔓兒抬着,去田裏送飯。
只是到了地頭,葉秋要把事先包好的一兜包子給蔓兒,小丫頭卻跟有賊追似的,連跟她哥都不打聲招呼,放下東西轉身就跑了。
葉秋才自搖頭,忽地就見自家地里,又跑了一個。
那不是花裙子么?怎麼也見了自己轉身就跑?葉秋莫名其妙。
朱方氏拎着乾淨水罐,一面倒水讓朱長富洗手,一面過來釋疑,「她呀,是芳嫂帶來幫忙幹活的。我原說了不用,可芳嫂扔下人就走,只好讓她幹着了。這會子估計是看咱們要吃飯,不好意思留下來吧。」
那是義務勞動還是有償服務啊?
朱長富挺豁達的,「幫了也就幫了。多一個人也幹得快些,裙子還是很能幹的。」
這點葉秋絕對相信。都一個村住了三年,誰人怎麼樣,心裏都有數了。
「那我回頭去謝謝芳嫂。」
順便也問問人家什麼想法,若是義務勞動那就謝謝請回,若是有償服務就更得謝謝請回了。
不是葉秋小氣,不肯多雇個人,只是要開了這樣的先例,往後誰都不打招呼跑來做事,她得給多少錢才夠?
朱長富瞧着她,原本是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想想又咽下去了,只問,「你吃了沒?沒吃跟咱們一塊兒吃了再去不遲。」
「沒呢,當然要跟你們一塊兒吃。」葉秋賣了個乖,轉身招手,把牽着小豬在一邊玩耍的地瓜叫了回來。
給他洗乾淨小手,小傢伙就自己跑飯筐邊去看了。
等揭開棉被,看到裏面有幾隻小豬頭,小不點震驚了。象是被毛毛蟲突然咬到一般,扔下蓋子轉頭就道,「娘,有豬!」
那又怎樣?
冷不丁旁邊伸只大手過來,抓起一隻小豬頭,當著小地瓜的面,就這麼送到嘴邊,一口咬掉大半。
小地瓜獃獃看着男人嚼巴嚼巴,把那半隻小豬包給吞了。不自覺的倒退一步,又退一步。
看兒子似被嚇着了,葉秋趕緊上前,「只是個包子,沒關係的。」
小地瓜本能的靠向他娘懷裏,汲取溫暖。然後看看他在樹根下蹭痒痒的小豬兄弟,莫名有些不安。
男人瞥他一眼,似是帶着抹促狹,面無表情的把那剩下的半隻豬頭包一口塞到嘴裏,看小人兒整個轉過身去,堅決不看他,這才微微挑眉,又拿起一隻素菜包。然後,是酸菜包。
男人的眉頭不覺越皺越緊,最後揭開粥罐的蓋子時,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好了。
轉頭看向葉秋,眼神中竟似帶了抹幽怨。
葉秋目不斜視的背過身去,看她有什麼用?她又不是賣肉的。
拿了只小刺蝟正喂著兒子,忽地聽到啪地一聲打到皮肉的脆響。
這是怎麼了?
葉秋一抬頭,就見自家給卸了農具,正放鬆休息的馬兒,不知給誰拿石頭砸到屁股,受了驚嚇,一撩蹄子,咴咴的叫着跑開了。
旁邊的騾子不知發生何事,就挨了馬兒無心的一蹄子,疼得它也昂昂叫着,跟着瞎跑起來。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馬兒和騾子都跑出好大一段距離了。
牲畜受驚的這樣亂跑,是極易摔傷的,嚴重些就會死亡。而這樣的兩頭牲畜,對一個鄉村人家來說,是多麼重要的財產?所以反應過來之後,全家人都本能的追出去了。
尤其是大個子,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我追馬,你追騾子!」
連升得他交待,迅速分了工。
葉秋眼看朱長富和朱方氏老兩口也要跟着跑,忙把人拉住,「你們二老就別去了,小心摔着。地瓜,快來牽着你爺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