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夜
接下來的日子，方楨都在等劇組的通知。
多年坎坷的演藝經歷，已讓方楨學會了在等通知這件事上保持足夠的耐心，所以他不急不躁，還是以原有的狀態，繼續努力着自己的事業。
對那天的表演，方楨自己是滿意的。
因為他對K先生這個角色的演繹已經做到了他所能理解的極致，也發揮出了他的最高水平。
至於最終的結果如何……
方楨只能說……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
至今為止，方楨錯過了很多角色，這些角色，有的方楨喜歡，有的方楨想挑戰，有的……方楨覺得那就是他自己。
但不可否認的是……
K先生這個角色卻是方楨認知中屈指可數地把三大標籤都佔全了的特選，既讓他喜歡，又讓他想挑戰，還讓他有那麼一刻，覺得K先生就是他自己。
所以，方楨在K先生這和角色上傾注的東西由衷的多，他此刻若是不想順利通過面試，成功拿下K先生這個角色，那才是真的瘋了。
至於所謂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是方楨害怕失敗后的難過太盛，所以先拿出來撐着自己的，為了以防萬一，為了……別太絕望。
說起來……
幸運這種東西，方楨很早以前就覺得他沒有，也早就對此斷了念想。
而命運，方楨若是對其服氣過。
那他也就不是那個老被人閑言碎語，卻死撞南牆頭不回的方楨了。
其實，方楨打心眼裏不服。
他不服氣，也不服命，他覺得自己就是這世上最好的演員。
他只是在等……
一邊努力，一邊在等。
等那麼一個機會……
等那麼一個機會向世人證明。
他，方楨。
不僅是個演員，還是最好的那種。
恩……
最好的，無他。
……
這世上，會為了一場戲受傷的演員不少，但為了一場試鏡受傷，並把其發展成常態的演員，在很多業內人士的印象中，卻只有方楨一個。
前幾日的試鏡，方楨表現如何，又演的怎樣，沒幾個人知道真正的答案，但試鏡結束后，方楨試鏡中受傷的消息卻不脛而走。
聽說了么，方楨這傢伙又受傷了。
在試鏡時演的瘋了魔，自己把自己摔了，滑天下之大稽。
你說這傢伙就不能正正常常演個戲么？
幹嘛那麼拼？
但拼又如何？
臨到了，這傢伙還不是什麼都得不到？
對啊……到最後這傢伙不還是……
……
“你好，是方楨先生么？”
試鏡結束后的第五日，劇組給方楨打來了一個電話。
這回，他沒被稱作137號……而是方楨，是方楨先生。
電話結束后，方楨得到了一個角色。
這角色，沒有姓名，只有一個代號用來分辨男女。
他叫K。
也叫K先生。
是個殺手。
不需要愛情。
謝謝，謝謝！
在電話里，方楨把這個詞說了多遍。
直到電話掛斷，他也仍舊這樣謝啊謝地喃喃了很久。
謝什麼呢？
方楨說不清。
反正很多人很多事他都需要感謝。
方楨飛快登上自己的個人主頁，想要把這則好消息儘快分享出去，主頁上的留言仍是廖廖，卻並不影響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敲着鍵盤，把心裏的興奮用文字的方式重組了數次，最後只匯作一句話：
“K，我來了。”
……
“恭喜你啊，方楨！”
“方前輩，我就知道你行的！”
“偶像，Fighting！！！”
劇組那邊確認了選定方楨飾演K先生的消息后，很多人都向方楨表示了祝賀。
嗡的一下，很多很多。
有的人，方楨甚至都對其沒有半點印象。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感覺真好。
即使方楨仍保持着足夠的清醒，知道現在不是自己得意忘形的時候。
他也覺得這感覺……是真的好……
沒有忐忑，沒有不安，沒有等待，也沒有彷徨。
有的是實打實的角色，實打實的戲，實打實的K先生，和實打實的明天。
恩……
天色亮起來的……明天……
不過，這美好的一切，卻好像少了點什麼……
是什麼呢？
方楨想了想，發現他這裏少了一個人的祝賀。
那是個看着臉傲的女子，不久前才鼓起勇氣向他表白，而他卻以自己是個演員，要演K，不需要愛情的理由拒絕了對方。
然後，兩人的交流就只停留在他在對方主頁動態上點下的一個淺淺的贊。
即便他今天成功拿到了K先生這個角色，消息傳的滿天飛，那位也沒有給他哪怕一句的祝賀鼓勵。
【你叫我滾？好吧，那我滾了。】
方楨回憶起女子發的那則動態，想起他從中看出的潛台詞，沉默不語。
說實在的，他當初在電話里的那些話真不是讓對方麻溜滾蛋的意思。
但此刻，多說無益。
因為那位生起氣來不好哄，而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哄人家。
不過，方楨覺得有件事倒是他當下可以做的。
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機，又在自己的個人主頁上發了一個動態，還是言簡意賅的一句話——
【我的傷，不要緊。】
在傷情這件事上，方楨並沒有說謊，因為那點傷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與之相較，更讓方楨可惜的，反倒是那副他在表演中摔壞的無度數黑框眼鏡，不過，在化妝師申軍保證會給他配個更好的道具眼鏡之後，這點問題在方楨這兒便也不再是什麼問題了。
說起來，現在讓方楨最為關心的，其實還是K，還是這個角色，還是這個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絕不能演砸！一定要演好！演的像那個樣子！
這是方楨對自己的要求，也是他此時此刻默默許下的承諾。
“該抽個時間去拜訪一下老師了。”
方楨緩緩道。
嚴格說來，那位老師其實並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老師，只是一個帶他入門，讓他明白什麼是演戲，什麼又是糊弄的老剪輯師。
這位老剪輯師現在退休在家，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看部爛片罵導演，心情不錯的時候就看部爛片罵演員，反正，這老頭很愛挑刺，總是要借題發揮罵人的，就算是方楨自己，早些時候也沒少挨過老剪輯的罵。
其實，最早的方楨並不是一個嚴格要求自己的演員，他出道早，也成名早，不僅玩心重，還心氣頗高。
那時的他，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雖還沒得過什麼新人獎，卻儼然以一個演藝新星自居。
直到某天。
一位業內資深的剪輯師怒氣沖沖地找到他，對他劈頭蓋臉地罵。
那剪輯師振振有詞，說方楨是在毀戲，而不是在拍戲，並讓他自己去看看自己拍的都是些什麼玩意。
然後……
方楨就在對自己的首次認真觀摩中，明白了什麼是演戲，什麼又是糊弄……
那是方楨演藝生涯遭遇的第一次難堪，卻讓他深刻意識到做演員……並不是那麼簡單。
就算你糊弄，到頭來糊弄到的也終歸只是你自己，你不可能真的看不出自己演的很糟，除非你瞎……除非你不予理睬……除非……他決定放任自流。
但是……
誰都有眼……誰都在看，你演的東西本就不是給你一個人觀摩的。
你演的好與不好。
大家都看在眼裏。
而那呈現在銀幕上的東西……
更是不會騙人。
真摯與否。
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