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一日
李達離開后不久，黑色氣息和恐怖囈語陡然加強百倍，受此影響，整個城池都像是水中的倒影，天分二日，一日為大日，另一日則像是無數天魔幻影濃縮成的‘魔日’，魔日分出兩道天魔黑光，黑光射於地上，顯化出蔣萍翳與火正官的幻影。
此時此刻，這二人身上的氣息較之兩年前，何止強上晚輩，一舉一動，都能扭曲現實、製造無數幻象，蔣萍翳背後是無邊巨浪、洪流雨水，火正官背後則是無邊無際的火海。
一火一水，一陰一陽，彷彿天定。
蔣萍翳定定的看了‘李達’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極嫵媚的笑容，捂裙跪地，恭恭敬敬道：“妾身拜見道君。”
左手邊的火正官也一言不發的半跪於地。
老神棍怔了一下，他料想到二人的姿態很低，但沒想到會低到這個份上，乾咳一聲，學着李達的口吻，“二位這是幹什麼，我東廠可不招女人，也不召鬍子太多的男人，畢竟入宮后不好交差啊。”
“道君，自伏羲聖皇觀法於地、觀象於天，八卦之前，成陰陽太極，道門便承擔著安定世道的使命，千年莫不如此，如今九州大變在即，絕地天通崩潰，道君必然要導引龍脈，恢復天地正朔。”
“我魔門前身為邪異宗，最早為上古巫祭後裔，千年以來，已逐漸掌握魔道變化，若有我等眾天魔相助，以道君之力，足能藉助我將人間異變源頭吸納封印，大大延遲魔神之王降臨的速度，也定有足夠時間去再度封印九條龍脈，絕地天通與龍脈合一，再行人道。”
蔣萍翳頓了頓，“這也是當初絕聖與道聖的大計，只不過後來皇族內鬥，崇聖無能，這計劃便只進行一半。”
“陽司、道司、龍司，還有六大神部，皆是為此而建，”火正官面無表情的道。
老神棍心道還有這個典故，但他也並不相信他們的話，如果真如對方所說，當初崇聖被鎮壓，這夥人怎會袖手旁觀。
退一萬步，就算真如此，一切順利，九州便如過去千年一般，這是保後路，不是開闢前路，做為在海外開闊眼界，早已放飛自己的老神棍，這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天下大變在即，但也不差這幾日功夫，二位先武後文，本官並不能完全相信你等，不妨等候幾日，讓本官好好想想。”
……
李達再次出現時，便已落轉津門最靠近北邊的一座舵口，划船的不是人，而是一具骷髏。
骷髏還把自己當人，一路撐船做歌。
“半泓停蓄禹門濤，地位安排慶會遭。待得九霄雷霹靂，一頭直上碧雲高。”
“老丈，這首歌叫什麼。”
“龍池。”
“你跟誰學的。”
“一個道人，客官，到了。”
李達看着不遠處的北京城，手腕一抖，一顆銀角子便落在對方的手上，腳步踏上岸，忽然轉頭，道：“下次再見到那個道人，跟他說，他叫我做的事，我一定會做，並且會做的更好。”
骷髏呵呵一笑，點了點頭，用力一撐擼桿，船身越來越遠，浪頭一翻，最終消失在江面。
李達踩了踩腳下泥土，黑泥擠壓出血水，然後血水凝成蜈蚣，蜈蚣匯入毒蟲大潮中，最後投入血河，河面之下，彷彿有血火在燃燒。
除了北京城，京郊之地惡鬼哭嚎、陰風鬼火蒸騰、仿若地獄。
“也對，九州各地還有按照慣性運轉的秩序，而這裏是龍脈爭奪之地，秩序紊亂，現實與蠻荒重疊，衍生的各種詭異異像，蠻荒魔神同樣在醞釀么。”
李達眼中黑光閃過，不遠處的半空，冒出一個大漏斗的空洞，空洞之下，無數觸鬚伸出，每一次觸鬚上都掛着一顆無面人首，人首不斷吐出白霧，霧氣將整個京城蒸的白茫茫一片。
但每當那無比巨大的觸手想要鑽入城中時，半空中金光一閃，觸手便就崩潰。
過了許久，那章魚魔神見得不了好，便縮入黑洞之中。
然後金光朝着李達飛來，光芒越來越大，最後化作一個笑眯眯的小沙彌。
“施主，來京城旅遊嗎？”
“梵天？”
“施主，小僧名為祖佛。”
“哦，那是我認錯人了。”
李達咂嘴，盯着眼前這一位金光小沙彌，眼睛、鼻子、牙齒都是純金色的，除此之外，身上透着一種極其霸道的佛力。
這讓他想到了當初跟印度教三柱神鬥法時，其中的梵天魔神原身，當初印度教驅逐佛教，也是這一尊魔神吸納了一部分佛門精義，一年前李達力量還未到全盛，是藉助人道變化之力才打敗對方。
結果對方從有形有相變的無形無相，更難纏了，再想滅殺對方，也只有人種毀滅了。
“施主是來旅遊的嗎？”
“算是吧。”
“那小僧帶施主去看看。”
“好啊。”
李達望着城門，若是刨除政治層面的影響，這個時代的北京城其實並不算大，然而單是這一座城池中，便有至少八條龍脈在相互爭鬥，誰佔上風他不清楚，加上還有千年以來，依附龍脈人道信仰。
在這個城池中，就算是他，一不留神，也有隕落的風險。
李達看了對方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一僧一道，和尚未必是真和尚，但李達也只是個俗家道人，二人還真就在城中遊覽了起來。
老牌子樓、四大王府、鄭家園、護城河等等。
“這是皇宮，”祖佛和尚指着不遠處的內宮，笑道。
“再過幾百年，這就要叫故宮了。”
李達目光轉向對方，忽然道：“偌大一個北京城，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
“怎麼，施主沒有感受到嗎，這城中可是摩肩接踵，站滿了人影，不信您看，這些都是信佛之人呢，”祖佛合手，滿臉詭異。
“哪呢？”
李達左右望去，無論怎麼看，都半點人影都無。
“施主不要用人眼去看，而要用心去看。”
祖佛忽然踏前一步，手掌拍在李達的胸口，只輕輕一拍，落在李達身上便如響鼓重鎚，‘轟隆隆’一片。
李達沒有還手，因為他注意到，在對方拍掌的瞬間，背後一下子浮現了密密麻麻的人海。
一尊又一尊海外魔神被轟出。
然後被白霧吸收。
李達嘆氣，卻並不還手，反而問道：“你是七神僧的哪一位？”
“一夕、不二、三世、四相、五劫、六道、七夜，皆是小僧。”
“小僧，百變如來。”
小和尚哈哈一笑，化身霧氣散盡。
“原來如此。”
李達被打的渾身開裂，彷彿即將碎裂的瓷器，他卻並不在意，合膝坐於地上，頭一低，陷入沉睡中。
而在睡夢中，他彷彿來到了另一個北京城。
這是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