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鯉魚精
徐良說出了計謀。
楊晴還沒說話,綠梅當即就冷笑了,道:“當真是好妙計,這樣雙手奉上銀子珍寶,跟打開大門請那些山賊進來有何區別?徐良,你心當誅!”
徐良本來不想理會這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小丫頭片子,但是轉眼發現楊晴看自己的神色不對,顯然心裏對自己提出的妙計也頗多疑慮。
於是,他不慌不忙道:“小姐有何疑慮,不妨直講,小的必詳細解答。”
楊晴心裏的確有疑慮,此時見到徐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便道出心中所想:“將計就計我也想過,只是,那些山賊都不是腦子被驢踢過的蠢貨,只怕到時圖窮匕現,咱們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綠梅在旁邊補刀:“何止是蝕把米,到時候連那批珍貴藥材都要不回來,還惹怒了那些山賊,可能要連累落在山賊手裏的洪叔他們丟性命呢!”
楊晴皺眉點頭,認為綠梅的擔憂不無道理,看向徐良的目光也漸漸冷下來。
徐良感受到危機,對綠梅這根攪屎棍恨得牙痒痒,但此時也沒心情去跟對方吵嘴,眼下讓楊晴息怒和打消對自己的猜疑才是重中之重。
他惡狠狠地掃了綠梅一眼,對楊晴道:“請小姐放心,小的敢以性命擔保,此計絕對有用,出於謹慎考慮,小心起見,我希望接下來的話,只有小姐和我知道。”
聞言,楊晴皺起眉頭。
綠梅果斷不滿了,指着徐良厲聲質問:“徐良,你這話是何意?!”
何意?小爺是故意的,就是要氣死你!
徐良心裏充滿報復的快意,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非常認真又鄭重地直視着楊晴。
“小姐,你聽聽他這話,分明是在……”綠梅向楊晴告狀。
然而,楊晴卻抬手阻止了她,示意她先離開。
綠梅愣住了,她做夢都沒想到,向來視她如心腹般的小姐會輕信徐良的話,把自己從這裏趕出去!
“小姐……”她很委屈,想做垂死掙扎。
但是,楊晴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她收起了所有情緒,乖乖地走出春秋亭,站在足夠遠的廊道上懷疑人生。
徐良看到小丫頭片子吃癟,心中快意,很想笑,卻忍住了。
哼,讓你三番四次找小爺麻煩,還治不了你嘍!
楊晴目光如刀,洞穿了徐良的這個小心思。
正如徐良暗地裏對她評價那般——“楊晴這隻母老虎從來都不是胸大無腦的女人,她的存在,顛覆了世人對女人一貫的認知!”
此時,她看着徐良,冷冷的道:“你如果拿不出讓我滿意的答案,你以後的日子將在河洛城最骯髒的地方度過!”
徐良從楊晴的目光里感到一陣軀體冰寒,這個女人,很不好惹!
於是,他不再賣關子,詳細道出自己的計謀。
期間,楊晴偶爾提出自己疑慮或者覺得有欠缺之處,徐良都一一解答。
足足耗去了一炷香時間,兩人的談話才結束。
楊晴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疑慮,反而是藏着一抹激動,看向徐良的目光里,難掩稱讚和驚嘆。
徐良知道,這一次獻策,成功了。
“你如何想到的?”楊晴忍不住開口問,徐良獻上的這個計謀,堪稱完美,她自嘆不如。
“山人自有妙計。”徐良得意過頭了,脫口而出,才發現不妥,急忙乾笑一聲,腆着臉道:“這都是小姐教導出來的,小的不敢居功。”
楊晴微怔,皺眉道:“這個馬屁,我不愛聽。”
徐良身體微僵,暗罵這回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
楊晴並沒有要怪罪的意思,一雙美目在燈火下閃爍,彷彿會發光,打量着徐良,道:“平日裏你似乎也不常在城裏走動,怎會知道那樣的江湖人物?我好歹也算半個江湖人,卻不曾聽說過他們。”
徐良急忙道:“那兩人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江湖九流,專干見不得光的齷蹉事,說不好聽點,就是鼠輩,一身本事也是歪門邪道,小姐沒聽說過他們也不奇怪。”
楊晴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倒也合理,只是,你是如何知曉他們?”
徐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訕訕笑了笑,硬着頭皮道:“說起來,這也是一件不怎麼光彩的事,大概是十天前,我與府上的幾個下人趁閑,到紅方巷喝花酒,正巧碰到那兩人在隔壁說醉話,無意間就聽到了一些隱秘,當時兩人酒意上頭,硬拉着我們幾個要露兩手,我親眼目睹,確定他們有能耐,這回才敢獻上計謀的。”
說完,他就發現楊晴的眼神不對。
心裏不由得無力感嘆,唉,凡事都要付出代價的。
慶幸的是,楊晴並沒有說什麼,叮囑他此事一定要認真去辦好,否則提頭來見,就站起身來,向春秋亭外走去。
徐良唯唯諾諾,一口氣略松。
突然,已經走到亭外的楊晴停下來,轉身問:“那地方的花酒就那麼好喝?”
徐良感覺心裏一陣堵,無話可說。
這要是換做是“同道中人”來問,他絕對會興奮地像是打雞血,能滔滔不絕講上一夜,但是對着面前這個“多類型角色綜合體”的大美人,他感覺像是被人看到了最醜陋的隱秘,臉上一陣火辣辣,內心一股羞恥洶湧澎湃,沖得他的天靈蓋一陣哐鐺。
試想,你花錢去找姑娘,然後被熟悉異性知道,來當面問你舒不舒服,你想鑽地縫不?
最終,楊晴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徐良幾眼后,飄然轉身,揚長而去,優美的身段在燈火的映照下,彷彿一隻驕傲的孔雀。
徐良黑着一張臉,彷彿抹着鍋底的灰,楊晴離去前的眼神讓他難受。
媽的,什麼眼神,看不起人吶?
大家都是成年人,花錢找點樂子咋滴啦?小爺又沒吃霸王餐!
徐良很鬱悶,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就沒有返回西柵仆舍,一個人在花園裏瞎逛,此時剛入秋,夜晚十分涼爽,遺憾的是,頭頂不見星星不見月,一片愁雲慘淡。
沿着廊道逛了一圈荷花池,徐良興緻寡淡,轉身想要離去。
突然,他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四周圍太安靜了,連蟲鳴聲都消失了,死寂一般。
“怎麼一點風也沒有了……”徐良感覺到不安,下意識加快腳步跑向通往西柵仆舍的那道月門。
驀地,荷花池裏響起一陣嘩嘩的水聲,彷彿有東西鑽出水面。
“不會這麼邪門吧?”徐良一陣汗毛倒豎,水聲的位置正好在他右前方,那是他跑向月門必經之路的一座假山。
都說古時候的大戶人家府上陰氣重,容易鬧鬼,難道他這麼倒霉撞上了?
“出門忘看黃曆了,媽的!”
徐良暗罵一聲,抬腳後退,卻發現兩條小腿跟抽筋似的,不聽使喚。
“嘻嘻。”
這時候,假山那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輕笑聲。
徐良一聽,頭皮瞬間發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雙手拚命拍打兩條腿,着急罵道:“狗腿子,關鍵時候掉鏈子,小爺削了你丫的!”
“咯咯咯。”假山那邊再次傳來笑聲,聽着有點怪,像是蛙叫。
徐良要瘋了,這情境,太特么瘮人了。
忽然,他看見一抹紅色在假山邊一閃而逝,轉到對面的廊道上去了,可是假山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不清楚。
紅衣裙?厲鬼!
徐良幾乎要大喊救命,卻突然回憶起來,綠梅今夜不就是穿着紅衣裙么?
不會是那小丫頭片子在裝神弄鬼,嚇唬報復吧?靠!
徐良這麼一想,先前的所有恐懼頓時煙消雲散,血氣上涌,怒氣沖腦,發現兩條腿也聽使喚了,發力就往前衝去,果然,很通暢無阻地穿過了假山。
哼,什麼妖魔鬼怪,壓根不存在,小爺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科學精神主義者兼無神論者!
徐良心裏想着,對綠梅恨得牙痒痒,已經開始計劃着抓住對方后怎麼報復了。
就在此時,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抹紅。
那是一個身穿紅衣裙的女子,身材高挑,蜂腰盈盈一握,那如瀑的長發披在後背,彷彿最名貴的綢緞子,她光着腳,露出那雙白瓷一樣的玉足。
“這……是誰?”徐良愣住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綠梅,可是對方背對着他,他看不清楚這個紅衣裙女子的面容。
擁有這種身段的女子,在楊府里只有楊晴。
“小,小姐,是你嗎?”徐良開口,聲音顫抖得厲害,還很沙啞,彷彿嘴裏灌滿了沙子。
“咯咯咯。”
古怪的笑聲中,那個紅衣裙的女子動了,緩緩轉過頭來。
徐良的眼睛在睜大,呼吸在急促,嘴巴在張大,整張臉變得扭曲起來。
然後,他拚命地喊出自打出生以來分貝最高的一聲尖叫。
“啊~!”
刺耳的聲音彷彿鳴空箭,劃破花園的安靜,刺入夜空裏。
他整個人彷彿變成了木頭,直挺挺地倒下去,在瞳孔完全被黑暗吞噬前,他隱約看見廊道上那個紅衣裙的女子盈盈一笑,還對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才縱身一躍,朝荷花池裏跳去,在她的身體觸碰到池水時,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尾紅錦鯉……
“鯉魚精……”
徐良的腦海里響起最後的聲音,然後徹底昏死了過去。
遠處,被驚動的楊府護院孔武帶着七八個家丁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