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圓的嘔吐感又來了，她用力捋了捋胸脯，才「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白承耀，跟我發這脾氣可是最沒用的！你要是真捨不得你大哥去戰場，可以馬上出發，把你大哥追回來！出了門向西南走，一準能追得上。好走，不送！」她看向白承宗，扯出一抹苦笑，「別拉着他，讓他有本事自己去！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跟他大哥骨肉情深的！」
白承宗真就聽話的鬆開了弟弟的胳膊，轉身回到桌前，採蓮和阿文還在一邊可憐兮兮的觀望着，白承耀萬分尷尬與羞惱的站在那裏跺腳。
「昨夜就走了的，你現在讓我去追，不是白哄我跑一趟嗎？是你把大哥騙走的，我——不去！」
就知道你沒那勇氣！阿圓撇撇嘴，本來要追擊幾句的，不料一張口就又是好一陣嘔吐。
採蓮和阿文手腳不停的圍攏過來幫忙，白承宗也算訓練有素了，端水給嫂子漱口，拿布巾子來擦臉洗手，只有白承耀，傻站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上前還是退後。
那心裏也有點慌亂了，不會是自己說了幾句胡話，嫂子被氣出毛病來了吧？大哥要是知道了，一準得跟自己沒完！
白承宗一眼掃見了三弟的傻呆樣兒，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叫了一聲，「還不趕緊去請大夫來看看？要是嫂子真的有了事兒，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其實白承耀也不是心腸壞，只不過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大哥去戰場的消息，遷怒給看起來沒有一點悲傷情緒的嫂子罷了，此刻他也慌了神，後悔了，聽到二哥的安排馬上往外就跑。
阿圓這次的嘔吐有點急，剛剛吃到肚子裏的東西全奉獻出來了，吐得頭昏眼花，連站起來都覺得腳下軟綿綿的。
大夫還算好請，縣城裏醫館有好幾個，不像迷糊陣，就一個郎中，還不一定在家。
不過阿圓這脈象還真折磨人，這名姓齊的中年大夫摁了左邊手腕，又摁了右邊手腕，皺着眉頭，那叫一個糾結。
「齊大夫，我嫂子到底是什麽病？今兒吐了好幾次了。」白承宗首先沒忍住詢問，大哥不在家，他深覺自己應該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
「這個……像是喜脈，但又有些亂，懷孕時間還短的緣故吧，這位夫人身體還不錯，好好保養着，少活動，別動氣，多吃點東西補補，就不會有什麽大礙。」齊大夫最後下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結論。
真的是喜脈？此刻的白家人個個歡喜得不得了，就連剛剛犯了牛性子的白承耀也撓着腦袋嘿嘿傻笑，早知道嫂子肚子裏有可能留着大哥的孩子，那叫他干什麽都行，怎麽會再口出不遜讓嫂子生氣？
阿圓也很歡喜，說不定就是自己的努力起了作用，老天爺怕自己覺得孤單，特特抓緊了時間賜予一個寶貝來，彌補相公不在身邊的遺憾呢！
白承耀搶着送走齊大夫，其他幾個人也是激動不已。
「明兒我多買些補品給嫂子，採蓮你就別讓嫂子多做活兒了，美麗坊里自己頂起來，知道不？」白承宗搓搓手掌，開始發號施令。
「那我做什麽？先生說我的功課進展很快，溫習完這幾本書就可以去參加書院那邊的考試了，不忙了。」阿文眼睛亮晶晶的瞧向阿圓的肚子，很希望可以為裏頭的小侄子或小侄女也做點事情。
採蓮揉向弟弟的腦袋，笑嘻嘻的逗趣道：「你呀，什麽都不用管，把自己的功課學得棒棒的，咱們的侄子侄女就一定能高興！」
阿文拚命擺着頭，逃脫姊姊的蹂躪，近來嫂子不做這動作了，換成姊姊。
「我那功課誰也不用擔心，現在都能倒背如流了。」小傢伙對於自己的學習情況沒辦法不翹尾巴。
既然這般自信，阿圓就有了好主意，招招手讓阿文坐在身邊，提議道：「那你每天晚上複習功課時，就給嫂子背上幾篇文章行不行？不拘什麽詩文詞賦都行，要是真的肚子裏有寶寶，等生下來，就會跟你一樣聰明，還跟你最親，最聽你的話。」
還有這種說法兒？阿文那叫一個樂啊，反正都是背誦，對着嫂子背還不孤單了呢！更何況，想一想一個粉嫩嫩的小娃娃跟自己這個小叔叔最是親近，那是多麽驕傲的一件事情。
阿文被深深地提起精神頭兒，立刻轉身回房，找了本比較淺顯的書遞給阿圓，「嫂子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全背熟了。」
採蓮沏了一杯奶粉過來，熱呼呼的也往嫂子手裏遞，「先喝點東西再聽，別餓到了我們小侄子……」
白承宗搬了躺椅過來，也跟着摻和，「嫂子別坐那兒了，在躺椅上歪着聽，大人孩子都舒服。」
阿圓心裏暖融融的，跟個老佛爺似的，被採蓮攙扶着換了座椅，斜着身子喝着牛奶，聽着朗朗的童聲背誦文章。
雖然有時候一家人會有磕磕碰碰，但是大部分時候還是這般和諧溫馨的氣氛。本來嘛，勺子哪有不碰鍋沿的？生活就是一部鍋鏟碗勺叮叮噹噹的暢想曲，酸甜苦辣咸就是跳動的一個個音符。
這不？最討人嫌的白承耀也氣喘吁吁地的進了家門，手裏還包着兩隻蒸好放涼的豬蹄子，打開來，肉凍在嘎石燈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嫂子趕緊吃些，我轉了好幾條街才找到開門的肉鋪子，掌柜的婆娘說，懷了身子的婦人家吃這個最有好處。」
阿圓此刻哪還綳得住那張臉，哪還能生氣不搭理這個混小子？
採蓮接過去打圓場，「三哥給我，我去切一切再給嫂子吃。」
得！阿圓啥話都說不出來了，笑一笑，繼續聽阿文背誦文章。
等採蓮把切得細細的剔骨豬蹄肉呈上來，興許是餓了，或者是心情好的緣故，這一次吃下肚子，就沒再吐出來。
白承耀深以為自己的功勞巨大，揮一揮手道：「嫂子喜歡吃，那就是小侄子喜歡，怪不得那掌柜家的婆娘說吃這個好，以後我天天去買。」
要是真的天天吃這個，營養是有了，阿圓自己的體重恐怕也龐大得沒法看了吧？那掌柜的婆娘肯定沒聽明白，生產後的婦人才最適合吃這個下奶呢！
還有一個很嚴肅的話題需要現在就提醒大家，阿圓揉揉額頭，思謀着開了口，「假如這真的是有了身孕，假如生下來的不是小侄子而是小侄女，是不是你們就不打算再疼她了？我可沒那個本事確定生個男娃出來，也不能允許生個女兒之後全家人都不待見她。」
幾個毛孩子而已，就張口閉口的生小侄子了，這「重男輕女」的思想可要不得，要從源頭上就開始制止才行。
採蓮第一個臉紅脖子粗的認錯，「嫂子我只是隨口說說，你要是真生個女孩兒，我第一個疼她，天天給她梳小辮兒做新衣服……」
怎麽聽着像是生了個玩具娃娃一樣？
那哥兒仨也互相看了看，還真是呢，沒想過嫂子會生小侄女的可能，這事兒真不好說，一個小侄子可以帶出去顯擺顯擺，生一個女娃娃兒，怎麽還能跟叔叔們親近？
都沒有做人家叔叔的概念，到了這節骨眼上，還是一群傻小子。
「男娃女娃都是我們大哥的孩子，嫂子你放心，我們都疼，生了女娃兒，我花錢給她買花布，讓採蓮做新衣裳穿。」白承宗率先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