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宿新,你這是在做什麼?”
晏行玉語氣瞬間冷了下來,他的脖頸上多了個冷冰冰的利器,幾乎要將他的皮肉劃出血痕。
“尊主……哦,今日之後,你就再也不是尊主了。”張宿新冷笑一聲,“晏行玉,身中寒冰五毒的感覺可還好?”
晏行玉瞳孔一縮:“寒冰五毒?你什麼時候……”他還是難以置信,與他自幼一同長大的人會真的背叛了他,還在他不知不覺之際,給他下了如此狠厲的毒。
寒冰五毒世上無人能解,有寒冰刺、寒冰魄等五種毒害,要在人體內種下這種毒直至寒冰五毒能夠發作起效,少說得有三年。
原來,張宿新三年前就已經對自己下了毒……
握着利刃的人顯然已經不耐煩了:“晏行玉,自義父將魔教尊主一位予你后,多年來,你可有好好光耀魔教,可有一時一刻將其視為使命?你根本就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念在你我多年交情,你是自己自斷經脈,還是由我來動手?”
聽着張宿新的話,晏行玉的心慢慢沉下。他說得不錯,自己身為魔教尊主五載,無所建樹,這幾年魔教式微,與他的確有很大關係。
魔教的名聲是黑的,晏行玉的使命就是要讓魔教更黑更邪,名揚天下,大大威懾住別的門派。但自打晏行玉當了這魔教尊主,魔教是一日比一日清冷,又沒有出什麼傷殘事件,兩年時間也足以讓他們慢慢淡出天下人的雙眼。五年之後的今日,人們談起魔教,都是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只道那新尊主可真是個“奇人”。
晏行玉雙眸已經漸漸冷了下來。
當年他和張宿新都是被義父撿回來收養的,但是身為魔教尊主的義父可不是什麼好人,專做善事收養了他們。
彼時天下人人皆知,魔教尊主阮易心狠手辣,冷漠無情,嗜血又殘暴。那些被他撿回去的孩童們無一不經歷過非人的訓練和磨難,先是由魔教門徒隨意鞭笞,每月教中都會有一場大會——讓這些孩童互相廝殺,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殺的人數最少的五個,會被立即抹殺掉。
等到他們年長一些,就開始由魔教的長老們、左右護法授予功法,越是往後,越是慘烈殘酷。最後剩下來的,只有他和張宿新。
其實起初剩下的有五個人,宿新與他說,如果他們不將另外三人分別擊敗,由着他們三個聯合在一起之後,只怕他們二人是難以求得周全。
原本不斷殺戮只是為了留下自己一條命,晏行玉被磨得招招狠辣,頗有天分的他更是得了阮易的青眼,由他親自傳授功法。
晏行玉知道自己不無辜,往日情同手足的弟兄也對他兵刃相向。
先前重重情深義重,情同手足,竟然只是張宿新精心偽裝的模樣。
他們自幼相識,晏行玉早早把張宿新當做親弟弟,但凡他能吃上一口飯,卻不會讓張宿新喝粥,那麼多年來,若不是兩人互相扶持着蛻變長大,早就死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了。
但凡張宿新還對他留有一絲手足情誼,就絕不會給他下這要人生不如死的毒。
早已經在魔教中半殘不死的心,重重墜下,晏行玉嘴角勾起笑,眼神卻是陰冷得嚇人。
他施出了全身的內力,寒冰五毒發作了,死死抑制着他的發功,如果執意繼續強行運功,晏行玉是會讓自己的經脈盡斷,甚至可能體爆身亡。
但是晏行玉這時候已經不在乎了,他就是死,也得拖下張宿新一起死……
察覺到晏行玉想法的張宿新一愣,隨即踢腿襲向他,想要打斷他運功。
“呵……”晏行玉再怎麼面冷,也是長年累月環境所逼迫,但他從不向外人出手,不代表他是無能無力的人,相反,若是晏行玉沒中毒,兩個張宿新也難以抵擋得住他。
晏行玉輕易將張宿新的利刃震碎成粉齏,一手直直隔空就掐住了張宿新的喉嚨。
體內的寒冰五毒在肆意叫囂着,晏行玉腳下一頓,下一刻傳來的幾乎是粉身碎骨的痛。再不停止運功,他就會體爆而亡,每每運氣一分,寒冰穿鑿似的尖銳的痛苦就強烈一分。
張宿新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冷笑一聲:“怎麼?難受了?我勸你不要垂死掙扎了,這樣下去你只會筋脈盡斷……”他話還沒說完,晏行玉下一瞬就釋放出全身的內力,直直亮出一片白光,張宿新眼睛睜得極大,不可置信地被白光淹沒,喉嚨里的喊叫沒來得及蹦出,就全然沒了意識。
方圓十里都能看見那幾乎要直衝雲霄的耀眼白光。
晏行玉意欲與他同歸於盡了,白光乍現之後,他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爭先恐後往外迸射,真疼……
意識漸漸沉寂,晏行玉閉上了眼。
白光散盡之後,急匆匆前來、探頭探腦圍觀的天下人士驚訝地發現,剛剛發生了如此激烈的打鬥,這兒竟是沒有留下一絲痕迹。原地除了被白光和內力真氣沖打磨平得光禿禿的地面,沒有見一絲半點血跡。
人、人呢?人去哪兒了……
*
晏行玉幾乎是用盡自己畢生所積的功力和修為,全部釋放出來之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也是活不下來了。
與其活在寒冰五毒反反覆復的折磨中,晏行玉寧願選擇乾脆利落地死去。
至少以後不用瑟瑟縮縮活一輩子。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周身一片黑暗,先前運功之際,更是讓自己噴洒出不少鮮血。
晏行玉動彈不得,感覺身軀被重重定住了,看來他是墮入陰曹地府了吧。
又冷又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晏行玉的身子都已經麻木了。忽然,他感覺到有人伸手抓起了他的手臂,就像是將重重沉入深淵的他溫柔地拉了起來,更讓他訝異的是,這人的身上有暖洋洋的光,源源不斷地由着他的手傳遞到自己身體上。
被寒冰五毒侵蝕啃咬得殘破的身體,好像瞬間就被安撫治癒了。這樣的感覺很難以言表,晏行玉使勁想要睜眼看看,卻始終無法。
後面的事情晏行玉記得不太清楚了,只依稀感覺得到自己被扶起來,而後是觸碰到了堅實的身軀。
賀綻背着他,前後都負重,但總歸沒有累得氣喘吁吁。他一米八八的個子,平日裏有好好地鍛煉,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賀綻終於望見了林深處的木屋別墅。
他預定的木屋別墅不是群聚型的,而是孤零零一座隱沒在郁蔥的樹林中,因為賀綻不大習慣在人多的地方獃著,定別墅時就選了單獨一座的。
他背着人回來,小心翼翼地走上兩層階梯,而後在門前停下來,讓男人靠在自己背上,一手扶着他,一手從背包里拿了房卡,“滴”地一聲,木質的厚實自動門流暢地打開。
賀綻把人小心翼翼地背進房屋裏,覺得他應該是前後都傷得極為嚴重,只好把他輕輕放在沙發軟墊上。
這人身上的血跡已經凝固,但多少還是蹭到了小麥素雅的沙發上,賀綻全然沒有在意,立刻起身去找醫療箱。在他的私人醫生趕來之前,賀綻打算給這個人做一些緊急救助。
“抱歉了。”賀綻看了看他身上那質感上好的衣袍,立刻用刀子割開了衣裳,好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賀綻只會一些簡單的應急救助,但他也知道,這人傷得極為嚴重,等醫生來了肯定也要檢查他全身的,不如先動手為他剪開衣服,為醫生節省時間。
剪開那柔滑垂墜的烏黑長袍,賀綻低着頭,小心撩開碎成條的綢緞,男人光.裸的上半身軀露了出來,賀綻面不改色,手下動作輕柔,將他凌亂散落的一頭烏髮扎了起來,全身破碎的衣布條兒都被掃到一邊,一個幾乎光.溜溜身材頎長的男人一動不動躺在長沙發上。
賀綻望着他那一身彷彿透過毛孔,從體內滲出的黑紅血跡,有些遲疑。
他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