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船(二)

月亮船(二)

接下來的幾天連續都是陰雨天。雨下的不大,雨絲細如牛毛。幾天下來,雨水把一切景物都洗的纖塵不染。后溝古村裏的房舍,街道,樹木,花草都變的格外鮮亮。空氣中則滿是泥土和青草的芳香。這樣的天氣不但沒有阻止人們出行,相反倒激起了人們出遊的興緻。一連幾天,來古村遊玩的遊客都特別多。

這天下午,陳雨昕陪同幾位老人在古村中遊覽。各處景點都看過了,幾位老人還覺得意猶未盡。他們便讓陳雨昕先回,他們自己則還要在儀門院前坐坐,欣賞一下雨中的后溝。陳雨昕便獨自返回票口的導遊接待處,走着走着,忽然迎頭又下來一陣雨。雨絲很細但也很密,如果不躲一躲是會把衣服淋濕的。陳雨昕見前面不遠就是文昌閣,就用手遮着頭跑了過去。

文昌閣是一座上廟下洞的二層建築,上層是供奉文昌帝君的神殿,下層是一道石券的門洞,村道從門洞中穿過,所以又稱作過街樓。陳雨昕跑進文昌閣下的門洞,一抬頭卻見一個挺拔的身軀立在那裏,正是這幾天令她心神不定的蕭子華。蕭子華轉過頭來沖陳雨昕微笑着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便又扭頭向門洞外觀望。陳雨昕沒想到在這裏會碰到蕭子華。她先是一愣,然後趕忙迎着蕭子華的笑臉也微笑點頭。可她剛露出笑臉,蕭子華已經扭過頭去了。陳雨昕心頭一沉,笑容凝固在了臉上。見蕭子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陳雨昕也只好站在那裏向門洞外看雨。

門洞外雨匆匆地下着,落在地上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因為這場急雨,遊人們也都暫時停止了遊覽。四周聽不到任何聲息,寂靜的彷彿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而門洞中站着的蕭子華也好象靜止了似的,除了陳雨昕進來時回頭笑過一下,半天再沒有任何反應。

有美人在側竟然無動於衷,這讓陳雨昕感到十分惱火。想不到自己鍾情的人,原來是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木頭。陳雨昕真想賭氣跑出門洞,離開這塊木頭。只是門洞外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陳雨昕又實在不甘心為躲避這塊木頭,讓自己淋成落湯雞。她只好忍氣站在那裏,來回扭動着身子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半晌,蕭子華才體會到了美人的憤怒。他笨拙地轉過身來,用一種生澀的,很不流暢的語調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那口吻好象剛剛才看見陳雨昕似的。陳雨昕心裏雖不高興,但仍勉強答道:“我陪幾個遊客到這邊來遊覽。”蕭子華“哦”了一聲,便再無下文了。

陳雨昕看蕭子華的嘴唇動了幾動,顯然是想說話卻又不知說什麼好。陳雨昕卻在心裏笑了:“這塊木頭還真木的可以,連和女孩子說話也不會。”陳雨昕這麼想着也就原諒了蕭子華剛才的冷漠,主動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蕭子華應道:“哦,我來這邊巡察。這是我們的工作,每天都要這麼轉幾趟的。”陳雨昕看着蕭子華說話緊張的樣子,心裏就更高興了,暗想:“原來他真是不會和女孩子說話,不是不想理我!”

於是,陳雨昕乾脆主動問了起來:“你來了有多長時間了?在這裏工作還習慣嗎?”蕭子華答道:“我來了一個月了,這工作還行。”陳雨昕又問:“那你原來做什麼?”蕭子華答道:“我在工廠里當工人。”陳雨昕又問:“那為什麼不做了?”蕭子華答道:“我們廠破產了,工人們都下崗了。”陳雨昕“哦”了一聲就不再問下去了。她還真沒見過這麼笨的男人。你問一句他就答一句,你不問了他也就不啃聲了。陳雨昕真搞不明白,就這麼憨直的一個人,這段時間怎麼竟會令她念念不忘。

等沉默了一陣兒,蕭子華終於又開口道:“你們辦公室的那台電腦是歸你使用的嗎?”陳雨昕愣怔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不,那台電腦是配給我們導遊部的。”蕭子華道:“我好象總是看見你坐在電腦前忙碌,沒見別的導遊用過。”陳雨昕聽了這話心中一陣欣喜,暗想:“原來他也注意着我呢,連我常用電腦也知道。”嘴裏答道:“我要統計個人業績,做成報表報給公司。所以我用電腦的時候多一些。”

接下來蕭子華道:“那你是經常能用電腦了?”陳雨昕點點頭道:“是啊。”心想:“這有什麼稀奇的?”蕭子華道:“那你幫我打點東西,方便不方便?”陳雨昕一聽自己心儀的人要自己幫忙,立刻爽快地應道:“行,你拿過來吧。沒什麼不方便的。”蕭子華仍不放心地問:“真的可以嗎?”陳雨昕肯定地道:“行,你拿過來就是了。”蕭子華道:“那我就先謝謝你了。”說著,他沖陳雨昕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

原來他們說話中間雨已經停了。太陽從西邊的雲層下露出半張臉來。明亮的陽光為所有的景物披上了一層炫麗的色彩。倆人身上都象着上了金色的盛裝,一下變得燦爛奪目。

這時遊客又在古村裡來回走動起來。陳雨昕見遊人漸多,忙對蕭子華道:“我要回接待處去了。”蕭子華道:“好,我還要到裏面去看一下。”說著,倆人便分手了。

陳雨昕一陣風似的向前走去。她的心情就象眼前的陽光一樣明媚。一路上她嘴裏輕哼着歌曲,兩腳在石板路面上輕快地蹦跳着。可快走到導遊接待處時,陳雨昕又一下站住了。她忽然想到:“呀!他只說讓我幫他打東西,卻沒說好什麼時間給我。這可怎麼辦?”想到這兒,陳雨昕又擔心起來。

等到傍晚,陳雨昕在食堂打飯時,蕭子華悄悄走到她身邊。倆人對望了一眼,發出一個旁人不易察覺的微笑。蕭子華輕聲道:“稿子我帶來了,什麼時候給你?”陳雨昕這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忙道:“吃過飯我去辦公室等你,你送到那裏吧。”

吃過飯,陳雨昕把秦蕾哄回宿舍,自己則繞了個圈來到辦公室。她先將辦公室的門半開半掩,然後在電腦前坐下來等候蕭子華。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陳雨昕的心一陣急跳。她知道是蕭子華來了。緊接着虛掩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挺拔的身軀閃了進來。陳雨昕回過頭,正好看到蕭子華那張俊朗的四方臉。倆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蕭子華走到陳雨昕身邊,從兜里掏出一疊稿紙,略帶謙意地道:“這是我寫的一點東西,早就想把它打出來。可是我沒有電腦,只好麻煩你一下了。”陳雨昕接過稿子展開一瞧,心又是“砰”然一動,原來這是一篇小說。真想不到這位相貌英俊的帥哥,還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才子!

陳雨昕快速翻動着稿紙,一目十行地瀏覽着紙上的文字。因意外發現了這個帥哥的秘密,她的心狂跳不止。她自顧自地翻閱着,早已忘了周圍的一切。好半天她才猛然發現,蕭子華還獃獃地站在她面前。陳雨昕如夢方醒,忙招呼道:“你搬個椅子過來坐吧。”蕭子華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旁邊。

陳雨昕問:“你要打成什麼樣的?”蕭子華道:“就照一般文章的格式打就可以了。”陳雨昕打開一個文檔,在上面迅速地打了一段文字。然後問道:“是這樣,對嗎?”蕭子華讚歎地道:“對。你打字的速度好快呀!”陳雨昕得意地笑了笑,又繼續打了下去。

陳雨昕一邊打字,一邊偷眼打量蕭子華。這還是她認識蕭子華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和蕭子華見面多了,陳雨昕發現蕭子華膚色暗紅而乾澀。根本不是少年人那種白晰稚嫩的膚色。按說無論誰都能看出他不年輕了。而她和秦蕾怎麼都會把他看成年輕帥哥呢?

陳雨昕如此近距離地打量了一會兒蕭子華。覺得這人也沒什麼特別的,一個鼻子兩隻眼和旁人一樣啊。可他給人的感覺怎麼就那麼的不同呢?陳雨昕再次偷眼打量蕭子華,只見蕭子華正專註地盯着稿子。那投入的神情使陳雨昕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個教了二十多年書的中學語文老師。父親就是這麼看書的。陳雨昕忽然一下明白了蕭子華為什麼這麼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他愛好寫作有文學修養的緣故。父親常說讀書可以提高人的修養和氣質,陳雨昕原來還似信非信,此刻她確信無疑了。陳雨昕在心中讚歎:“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呀!”想到這兒,陳雨昕心中有說不出的愜意。有這樣的人陪在身邊,打字也是一種享受。

可惜好景不長,只過了一會兒蕭子華就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你有空的時候慢慢打吧,不用着急,我不急着要。打完了告我一聲,我用U盤來拷貝一份就行。”陳雨昕心裏多少有些失望,但也只能作出一副爽快的樣子道:“好的。”

這時,蕭子華又從兜里掏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笑着道:“這個送給你!”陳雨昕一瞧是一袋瓜子。她跳起來叫道:“不行,不行。這是幹什麼。我就是幫你打打字,怎麼還能收你的東西!”說著,拿起牛皮紙袋就蕭子華手裏塞。蕭子華則道:“這樣麻煩你真不好意思。這只是表示一下我的心意,你收下吧。”說著伸手來推手皮紙袋。牛皮紙袋本來就不大,蕭子華一推就碰到了陳雨昕的手。

陳雨昕的手剛剛碰到蕭子華的手,立刻感到有一股溫暖而柔和的暖流傳過來。她驚奇一個男人竟會有這樣一雙溫暖而柔和的手。而她就象一塊浮在春水裏的薄冰,在這股暖流的侵蝕下正在融化。此刻兩人就面對面站着,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陳雨昕眼前就是蕭子華寬闊的胸膛。陳雨昕忽然下意識地縮回了自己的手,羞澀地低下了頭。因為她擔心再過一會兒她會經不住這暖流的侵蝕,癱軟在他的懷裏。

蕭子華又重新把牛皮紙袋放到桌子上,然後道;“今天就這樣吧。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等以後有時間了再慢慢打。”陳雨昕想到自己竟有要倒在這個人懷裏的念頭,羞的滿臉通紅。她不敢再抬頭看蕭子華,只好低着頭一個勁地點頭。蕭子華見她只是點頭卻不邁步,神情又很不自然,便道:“那我先走了。”說著,就朝門口走去。

聽到門被輕輕關上,陳雨昕這才悄悄抬起頭。辦公室里已沒有了蕭子華的身影。她輕輕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道縫向外張望,蕭子華已走的無影無蹤。

陳雨昕稍微停了一下,這才轉過身走回到電腦前重新坐下。忽然她發覺自己的臉燒的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又忍不住輕輕地笑了。

只隔了兩天,陳雨昕便在午間吃飯的時候悄悄告訴蕭子華:“稿子我打完了。吃過飯你來辦公室拿吧。”蕭子華有點意外地道:“這麼快?你打字的速度真是快呀!”

吃過飯,陳雨昕又悄悄來到辦公室。還象上次那樣將門半開半掩后,便坐到電腦前等待蕭子華的到來。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着腳步聲的臨近,蕭子華推門走了進來。陳雨昕回頭報以一個微笑,就象那天晚上一樣。每當想起那天晚上兩人在一起的情景,陳雨昕心裏就甜絲絲的。她好想再重複一下那些場景。

蕭子華走到她面前讚歎道:“你打的好快呀!給了我真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把這些稿子打完。”陳雨昕笑道:“這沒什麼,你先看看吧。”說著,打開保存着蕭子華書稿的文檔。蕭子華俯下身子閱讀。陳雨昕又道:“你搬把椅子坐下看吧。”蕭子華“哦”了一聲,笨手笨腳地從旁邊搬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陳雨昕則一直坐在那裏看着蕭子華。不知為什麼她很喜歡看蕭子華她面前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有時她甚至覺得蕭子華這個樣子比他在門口站崗時那副從容穩健的樣子還要可愛。

等蕭子華坐下后,陳雨昕又問:“你這個小說好象還沒有寫完,是吧?”蕭子華道:“對,這只是一部分,後半部分還沒有寫完。我想寫完之後拿到網上去發佈一下,所以我現在要準備一個電子版。真的非常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忙,這點稿子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打完。”陳雨昕看蕭子華的小說沒有結尾,就想問問他為什麼不把稿子都拿來。聽了蕭子華的解釋,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是沒有寫完。

可聽完解釋,陳雨昕馬上就意識到又出現了一個新問題。那就是等蕭子華的小說寫完后還需要有人幫他打稿子。然而令陳雨昕惱火的是,蕭子華並沒有接著說:“等寫完了還得麻煩你幫忙打一下。”如果蕭子華說了,陳雨昕爽快地應一句:“行。”事情就圓滿解決了。可惱人的是蕭子華偏偏沒有說。要一個女孩子主動提出去幫一個男子那是很難為情的。而在現在的情形下,陳雨昕只要沒有說“不”就等於是默許了。這和自己主動說出來沒有什麼兩樣,倒好象自己問他的時候就有意要幫他打了。陳雨昕沒料到這麼簡單的一句問話,竟把自己推到了這麼難堪的境地。

陳雨昕接過蕭子華遞來的U盤插在電腦上,一邊將存着蕭子華文稿的文檔複製到U盤上,一邊在心裏琢磨如何改變眼前的窘境。她急中生智隨口撒謊道:“我們主任不讓我給別人打稿。發現我幫你打這個,把我好一頓批評。”蕭子華聽了十分抱歉地道:“那真是對不起,連累你挨領導的罵了。那以後不用你幫忙了。”陳雨昕沒想到這一下又把蕭子華徹底推了出去,忙改口道:“不要緊的,她不讓打,我可以偷偷打。以後有稿子你還是拿過來吧。”不料蕭子華堅決地道:“不,不用了,還是不要給你添麻煩了。”這一來形勢急轉直下,變成了陳雨昕主動要幫蕭子華打稿,蕭子華還不接受。

陳雨昕只覺自己今天真是顏面丟盡了,在心裏暗暗罵蕭子華:“木頭,木頭,真是塊木頭!”接下來她用鼠標點着存有蕭子華書稿的文檔,冷冷地問道:“這個文檔是給你保存着,還是刪了?”蕭子華還沒有反應過來,答道:“你要是喜歡看就留着吧。”陳雨昕一聽立刻毫不猶豫地點了刪除,把文檔給刪掉了。看着蕭子華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陳雨昕心裏笑了。看蕭子華取了U盤轉身要走,陳雨昕忽然又叫了一聲:“你等一下。”說著,陳雨昕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把蕭子華前天送的那袋瓜子拿出來放在桌上,道:“這個你拿回去吧,我可不敢收!”陳雨昕一心要為自己挽回面子,又想到把蕭子華送自己的東西退回去。這一來把蕭子華弄的緊張起來,說道:“這有什麼呀!不就是一袋瓜子嘛。你幫我打了這麼多稿子,我謝謝你還不成?”說著,蕭子華連辦公桌也不敢靠近了,遠遠地繞開辦公桌匆匆向門口走去。走到門邊,蕭子華不顧一切拉開門就往外沖。這一衝差點和正要進門的秦蕾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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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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