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陳闕余被杜芊芊那一劍刺的不輕,心上的疼痛遠遠大過傷口傳來的痛楚,繃緊的眼眶裏佈滿了紅色的血絲,倒是沒想過,原來在真正面對杜芊芊那□□裸的恨意,他竟然比想像中要脆弱,一時有些承受不住。
他知道杜芊芊是恨他的,只是他沒有想過這恨意來的如此深刻,重到她會想要殺了他,陳闕余捂着傷口,痛到五官扭曲,呼吸不暢,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也遏制不住從心口泛起的疼痛。
大夫被急匆匆的請來之後,瑾哥兒一直守在床邊,臉色蒼白如紙,看上去很是可憐。
好在這一劍並沒有刺中要害,上藥包紮好之後便止住了血,大夫被一眾人等用盯着,額頭上冷汗連連,這會兒總算是鬆了口氣,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了。
他叮囑道:“大人這段日子便好好躺在床上休養,不要隨意走動了,這傷口雖然沒有刺到要害,但是卻很深,得慢慢養,若是再流血可就不好了。”
陳闕余原本閉着眼眸,不知聽見那個詞了眼皮子動了動,慢悠悠的吐字,語氣嘲諷,“很深?”
大夫還以為是他不信自己,趕緊解釋,“是啊,再往下去點都快捅穿了您的胸膛,而且這種傷口最忌諱沒用藥就拔劍。”
若是他來的再晚一些,他不是被痛死就是活活的把血流光而死,不過這句話他沒敢當著陳闕余的面說出來。
陳闕余重新閉上眼,背靠着床頭,神色有些疲憊,自言自語,“她倒是真捨得。”
看來是真想他去死來泄恨了。
語罷,他擺擺手,“你們都出去。”
管家帶着屋裏的一眾人等都退了出去,只有瑾哥兒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父子倆沉默了很久,久到陳闕余都快要睡著了,他忽然笑了一下,睜開眼看著兒子,“你有什麼想問直接問出來就是了。”
瑾哥兒眼圈周圍仍然是紅的,“父親,你對娘親做了什麼?”
他在外面都聽見了尖叫聲,只是他進不去,所以容宣帶着人衝進來時,他沒有出言阻攔,害怕娘親在父親手裏會出什麼事。
這和他們提前說好的不一樣,父親告訴他會讓娘親將孩子生下來然後送去別人家裏養,他們一家三口就還是一家三口。
陳闕余似乎猜到了他會這麼問,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似是而非說了一句,“我和她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如今不用他說,瑾哥兒也知道父母之間的感情並不好。
瑾哥兒抹抹眼角,低聲道:“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
下完雨的天空湛藍無比,雖說陳闕余在瑾哥兒心中的印象有所不同,但他還是日日的去他房裏請安,陳闕余在床上躺了不到三天便下了地。
除了臉色白了些,看不出不對的地方。
陳闕余站在長廊之下,失神的望向遠方,屋檐上的雪融成水珠子一顆顆的往下滴,迎面而來的風帶着涼意。
手掌緩慢的移在他的傷口上,容宣也是個人精,若這一劍是他動手的,他能讓他死在牢獄中,可偏偏他聰明的借用了杜芊芊的手,即便他想抓了杜芊芊,瑾哥兒也不會答應。
陳闕余在長廊上站了好一會兒,渾身都被風吹的冰涼,身後的管家看不過眼,出聲道:“爺,府里還是缺位夫人啊。”
管家打從陳闕余小時候便再國公府里伺候着了,他從小看着就孤單,煢煢孑立,看着可憐。
當年夫人進門之後這種情況才好上一些,雖說這位爺嘴上總是說他不喜歡夫人的,可是每個月總是要去夫人的院子裏好幾回。
夫人同他也總吵架,他嘴皮子上的功夫不比任何人差,一開口就能噎死人,那幾年夫人常常被他氣的哭,兩個人吵架起來動靜都特別大,好像是要將國公府給拆了。
管家那時便覺着兩人吵吵鬧鬧的過一輩子也挺好的,至少這個府上不再冷清,陳闕余看上去也開朗的許多,每回見夫人吵不過她眼睛都藏着笑,彷彿欺負她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夫人死後,一切就回到了很早以前的模樣。
“再說吧。”
管家見他是這種態度便知這事八成又是沒戲,他忍不住發牢騷,“當年您不該由着小公主來的。”
那毒是公主讓人送進府中,遞給陸姨娘,再由陸姨娘的心腹倒進夫人的葯碗裏。
莫約小公主也是看夫人不受寵愛便肆無忌憚覺得她死了也沒什麼,管家原以為主子會攔下來,但是他沒有。
陳闕余閉着眼睛都能想起當年的點點滴滴,他嘴硬,“是她該死的,怨不得我。”
他記得那兩個月他和杜芊芊吵架的次數比平時還要頻繁,她好像對他死心了,愛答不理,見了他也沒有個好臉。
陳闕余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不想同她計較,可這人不識好歹,竟然敢在他面前提和離,他當時氣急諷刺了一句,“你以為你同我和離就能找個好男人?白日做夢。”
杜芊芊抬起下巴,倨傲的很,“對,我就是要出去找個好男人,我才不要把一輩子弔死在你身上,我簡直受不了你,反正你也委屈,我們一拍兩散正好。”
陳闕余當晚就被氣走了,後來又去過幾回,每次她都不解風情的腰提起和離的話,弄得他心裏煩躁。
過了一個月,他算是看出她是鐵了心要和離,漸漸地,他就不想去她的院子,也不想看見她,不想從她嘴裏聽見不想聽見的。
恰好又有這麼個時機,又恰好他不是個正常人。
她死了也挺好的,最起碼不會和他吵架了,不會鬧着要離開他,離開這裏。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邊。
管家還想說什麼,可陳闕余卻不耐煩聽下去,“說多無用。”
他其實已經後悔了。
瑾哥兒藏在柱子后,一字不落的將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什麼叫“她該死的”?一連串的真相壓得他喘不上氣,聽剛剛父親的對話,他和母親的死有關是嗎?
他本來是想叫父親記得換藥,沒成想把這幾句話給聽了過去。難過……難過沒有人同他將過去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肯告訴他。
不讓提起娘不是怕父親難過,而是怕他知道事實難過……
瑾哥兒藏的嚴嚴實實,眼睫毛上吊著幾滴水珠,他仰着臉,將淚意逼退,心尖忽然漫起對父親的怨恨。
*
自從知道杜芊芊生的是女兒,老太太那邊對她的態度敷衍了許多,一個姐兒終究是沒有哥兒來的重要,老人家還是盼着生男孩的。
杜芊芊不會做衣衫,女兒穿的貼身衣服都是底下的綉娘綉出來的,件件都好看,小姑娘剛出生那幾天還有些丑,過了幾天後才漸漸好看起來,輪廓比較像她,五官更像容宣,眼睛鼻子都很精緻,肉嘟嘟白嫩嫩。
她生了女兒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容宣,整日裏空閑的時間都拿來逗弄女兒,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成天都是睡,偶爾醒來的時間也是要喝奶。
容宣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哪怕是看着女兒砸吧嘴睡覺的模樣都很滿足,第一天他還不會抱孩子,到如今已經學了好幾個姿勢了。
含竹院裏其樂融融,祥和一片。
只除了他和杜芊芊的關係不復從前,其他的稱心如意。
這日,女兒難得醒着沒鬧着要吃,四腳朝天的躺在小床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咧嘴一笑,口水都流出來了。
杜芊芊看着她這副模樣不自覺的發笑,掏出手帕替她擦乾淨口水,笑眯眯道:“小傻子,臟臟呀。”
小孩子自然是聽不懂她的話,還以為她在陪着她玩,嘴巴咧的更開。
杜芊芊還是頭一回自己帶孩子,瑾哥兒剛出生那會兒好多人圍着他轉,根本輪不着她插手,再加上陳闕余那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她很少能和瑾哥兒親近。
這樣一想,她便覺得那晚僅僅是刺他一劍遠遠不夠,應該用那把劍把他捅成馬蜂窩,讓他嘗嘗入骨的痛。
容宣不知在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看着母女兩個玩的不亦樂乎的樣子,眼角眉梢都含着笑,“還沒給她起名字呢,要不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杜芊芊單方面冷淡他,還是很膈應他利用了她的事情,她嘆道:“還是你來吧。”
把她對他剛生出的苗頭給打了回去。
當年的她喜歡翩翩少年寂月皎皎的公子哥,如今也是喜歡溫柔體貼善良的男人,容宣的黑心眼卻和這些品質一點都不沾邊。
容宣沉吟片刻,開口道:“好,那就叫容芫。”
“蠻好聽的。”
她的態度不咸不淡,容宣的失落都寫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