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第六章:
書房內,瀰漫著淡淡的清香,屋內陳設簡單,雕空玲瓏木板的書架上擺着兩個青花瓷瓶,書桌擺在西邊的隔窗前,支起窗子,外頭的光正好灑進來。
容宣立在案桌前,手執毛筆,潑墨如畫,筆鋒凌厲,一幅字寫的行雲流水,他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一眼佇在門邊不敢動的杜芊芊,輕笑一聲,“不是來送心意的嗎?怎麼不過來?”
杜芊芊壯壯膽,慢慢的挪過去,遞上紅棗蓮子羹,笑容狗腿極了,“您嘗嘗。”
她記得容宣喜歡吃甜的,他十來歲時來過一次杜府,當時眼珠子盯着她碗裏的蓮子羹都挪不動。
那時候他很沉默,想要什麼從來都不敢說。
容宣低頭看了眼她遞過來的碗,沒有伸手接,淡淡的說:“放下吧。”
杜芊芊見他碰都沒碰,不由得問道:“您不喝嗎?”
容宣狹長的眸中含着淺淺的笑意,極冷極淡,“我怕裏面又被人放了不該放的東西。”
他夾槍帶棒的話在暗諷她上次下藥的事情。
杜芊芊想甩手走人,放在從前,容宣哪裏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乾笑,“爺,其實妾身是有件事想求您。”
容宣一臉“我早就知道你瞞不過我的眼睛”的表情,他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字,“說。”
“妾身想把綠衣一同帶去京城,您看如何?”
容宣沉默良久,問:“綠衣是誰?”
打哪兒冒出來的蔥?
“妾的貼身丫鬟。”
這不是一件大事,甚至都不值一提,容宣看着她那雙閃亮閃亮的眼睛,起了逗弄之心,“不行。”
杜芊芊咬着牙齒才能讓自己指着他破口大罵,這人的惡劣性子一點沒變,難怪在沒人喜歡他,該!
他雖然已入朝為官,可他在容家屬於被孤立的那個,吃穿不愁,但也沒人和他親近罷了。容家老太太若是知道將來這個孫子有權傾朝野的一天,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爺通融通融。”杜芊芊軟聲勸道。
容宣抿唇笑笑,興味十足,“不通融。”
杜芊芊:她缺一條鞭子…….
容宣這小賤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壞啊!以前是暗戳戳的壞,現在她身份不如他,他便明着壞了。真真是個偽君子。
翻臉肯定是不能翻臉的,杜芊芊又用之前用過的招數,靠近他身邊,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搭在他身上,聲音甜膩膩的,儘管因為害怕身體在發抖,但她仍然強撐着說:“相公,妾身求您了。”
很奇怪,容宣幾天之前完全不能忍受她的靠近,這兩天很反常,不僅不厭惡,反而覺得有趣。
她臉上的表情將她內心所想表露的一覽無遺,明明心裏恨得牙痒痒了,可嘴上還不得不要討好他。
容宣很享受被她討好的感覺,他這次沒有推開她,清瘦的手順勢攬上她的細腰,說話時的熱氣盡數灑在她的肌膚上,他問:“你拿什麼求我?”
這和杜芊芊想的不一樣。容宣不是應該推開她,惱羞成怒之下答應她的請求嗎?
杜芊芊指了指桌上還有餘熱的蓮子羹,笑着說道:“這個。”
容宣的視線在這碗蓮子羹上略過,輕飄飄的問:“你親手做的?”
他微微失神,小時候他很喜歡吃這些甜食,可總吃不到,長大之後他也愛吃,只是從那個人死後,他就再也不想碰了。
以前他曾搶過那個人碗裏的蓮子羹,總覺得她碗裏的更好喝一些。
容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想起已經過去很久的往事了,他記得那個人出嫁前一天,怒氣在胸腔中亂竄,鐵青着臉跟着二姐去她家,出口譏誚道:“也就是你才會瞎了眼嫁給陳闕余,他擺明了不喜歡你。”
當時那個人高高抬着下巴,濃妝艷抹,明艷動人,她信誓旦旦的說:“他不喜歡我怎麼會來我家提親?你等着看吧,他一定會對我好。”
容宣對此嗤之以鼻,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的笑話,想讓她知道她錯了,那幾年裏,他確實從旁人口中聽說她在府里的日子不是太好過。
容宣跟個勝利的獵人一樣,看,他當年說的沒有錯。只是他沒想過,她會死。
她死的那年是京城裏海棠花開的最好的一年。
杜芊芊腿都站麻了,這人落在她腰上的手力氣越來越大,好像要把她的腰給掐斷,她嚶嚀出聲,“我疼啊。”
容宣回神,臉色驟然冷下,他鬆開手,“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她又不稀罕待在這裏。
杜芊芊憋着一口氣,最後又問了一次,“那綠衣的事?”
容宣顯然不耐煩,如墨畫般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他冷下聲,“讓你出去。”
這陰惻惻的聲音,讓杜芊芊打了個寒噤,這男人變臉比翻書還快。
每次容宣露出一副冷臉,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就會想起那天他親手給人喂□□的場景,那雙如星星般好看的眼眸里沒有任何的感情。
杜芊芊被困在陳府里不能投胎的八年裏沒少看見容宣幹壞事,他人前笑顏晏晏,暗地裏不知用過多少殘忍的手段對付人。
男人嘛,都是心狠手辣的。杜芊芊那點膽子在容宣的狠毒心腸里早就不夠看了,她能怎麼辦?伏低做小,逆來順受唄。
不過,容宣還真難伺候。
杜芊芊只能原封不動的把蓮子羹給端回了自己的房裏,容宣不屑於喝,她自己喝。味道甜膩膩的,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
四月份,接連幾天的天氣都還不錯。原本是最好的賞花時節,可是杜芊芊仍然出不去。
夜裏,她嫌熱,就把窗戶打開了,院子裏種了一株梨樹,恰好能望見開的一簇簇的梨花。
綠衣還在替她收拾行李,胭脂水粉、煙羅衣衫,最後全收進兩個楠木箱子裏。
她坐在窗邊,單手撐在窗沿上托着下巴看月亮,綠衣叫了她一聲,“小姐。”
杜芊芊回頭,“怎麼了?”
綠衣從她妝奩的小抽屜里拿出一封信,問道:“這個要帶嗎?首飾盒裏翻出來的。”
綠衣不識字,看不懂信封上寫了什麼。
她赤腳踩在墊子上,一步步走過去,只望見信封上了“芊芊親啟”四個大字。
杜芊芊從綠衣手裏拿過信,順手拆開,綠衣疑惑的看着她問:“小姐識字嗎?”
原身應當是不識字的,劉媽媽只培養她如何勾引男人,如何耍手段,可從來不會找人教她讀書認字。
“呵呵,不認識,我就是隨便翻翻。”
綠衣很好糊弄,轉頭就又去收拾行李了。
杜芊芊鋪開信紙,逐字逐句的掃過去,讀完上面寫的內容,兩眼一黑,差點昏過去。這這這是一封情書啊。裏面還寫了淫詩穢詞。“吾愛芊芊”“笑春風三尺花,嬌白雪一團玉”
這寫的都是什麼玩意。
杜芊芊漲紅了臉,把信重重拍在桌子上,“這誰給的?”
綠衣答道:“蘇公子臨走前給您的,您又忘了?”
當時小姐看都沒看,直接壓在抽屜里說文人就是酸,盡弄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杜芊芊撫額,她好像欠下了不少的風流債。這位蘇公子又是誰?
綠衣彷彿看出她想問出口的話,善解人意的回道:“蘇家的二公子,今年就要進京趕考了。”
蘇家她知道,靠賣絲綢成為蘇州的首富,這麼算來,這位蘇公子的姐姐就是知縣夫人,他的侄女就是趙欒清了……
真能勾搭啊!!!
“我知道了。”
“那這封信還要嗎?”
“丟了吧。”
杜芊芊敢打賭,這信若是讓容宣見着了,他能扒了她的皮,亦或者是活生生的掐死她。
來日一早,天邊剛升起一抹微光,杜芊芊就被人從被子裏挖了出來,前院來人催,還有半個時辰就要走了。
她梳妝打扮好,便踏出了院子,綠衣拿着包袱跟在她的身後。
今早,容宣讓人送來了綠衣的賣身契,這便是點頭答應她帶上綠衣了。
杜芊芊被人扶上一輛精緻的馬車,她坐在裏面美滋滋的想,好像當小妾的待遇還不錯。
她正樂着,車簾便被人掀開,容宣今日穿了件淺色的袍子,襯得他出塵飄逸,發冠上插了根純白的玉簪。五官清雅秀致,他往杜芊芊邊上的位置一坐,身上帶着清淡的香氣。
杜芊芊有些緊張,不着痕迹的往角落裏挪了挪。
容宣朝她瞥來一眼,他笑了一下,“你躲什麼?不是對我真心實意嗎?”
“妾身怕擠到您。”
容宣唇畔的笑意更加的深,“不擠,你過來。”
杜芊芊覺得馬車裏的溫度都冷了幾分,她苦着臉又一點點的挪了回去。
容宣偏過臉,深眸直直對上她的雙眼,彷彿能望進她的心底,他摸了摸下巴,“剛看你笑的很開心,這會兒怎麼不笑了?”
對着他,她真的笑不出來。
容宣的手指頭開始在她的下巴上作祟,掐的上面好幾個紅印子,“來,給爺笑一個。”
他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只是覺得她剛剛笑起來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