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椅子滑地的尖銳聲響起,周圍一下子有不少視線被吸引過來,周濟被她嚇了一跳,湊過來小聲問她,“你怎麼了?”
歸皖低着頭,大半張臉埋進下巴,聲音悶悶的,“沒事。”
她就是有點想去死。
歸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高中開學前去酒吧泡妞泡到自己班主任,而且還在班主任自潔自愛坐懷不亂的時候,一板磚拍暈拖房裏給上了。
上完就跑,還把人衣服都偷走的那種。
然後現在,開學了。
歸皖欲哭無淚,真切的希望下面站着的人眼瞎耳聾沒認出她,或者這地下突然能冒出個啥地洞的讓她鑽進去逃走。
但天不遂人願。
略顯清冷的男聲下一秒通過麥克風傳入現場的每一個角落,男人的聲線里甚至帶着剛好的關心和笑意,“那位選手,怎麼了,見到導師太激動了?”
這話一出口,現場“噗嗤”幾聲,頓時笑聲四起。
歸皖:“......”
她胡亂點點頭,甚至還站起來鞠了個躬,希望男人能儘快把這篇翻過去。
男人笑了聲,轉身走向選手席對面的導師席,在最中央的位置坐好,拿起手裏的提詞卡,接過了導演主持的任務,朗聲介紹其餘幾位導師入場。
在所有導師入場后,再由江起雲宣讀此次比賽的總規則。
《追夢人》選拔賽是由各公司推薦新人演員共八十八人參與比賽,男女比例相仿,由四位導師進行聲樂、台詞、表演等方面的指導和訓練,根據個人的表現情況和受歡迎程度,由導師和觀眾共同為選手投票,經歷三次淘汰賽,票選出人氣實力最好的男女新人分別擔任一部年度大IP製作的男女主,第二名分別擔任男二女二,其餘角色會酌情從其餘選手中選出。
選手在第一場比賽也就是今天的比賽中,每個人有一分鐘的自我介紹時間,以及五分鐘的台詞或演技展示時間,導師根據各人表現評級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班,每個導師各帶一班,負責本班的比賽事務等,但每個導師都要負責所有班的自己特長教學。
江起雲作為總導師,帶甲班。
規則宣讀完畢。
“現在請被我叫到名字的選手依次上台展示,第一個,”男人頓了頓,目光輕輕掃過某個自從他入場便一直垂着腦袋的人,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歸皖。”
......
歸皖想哭。
在心裏默默給自己嘆口氣,少女從椅子上站起來,小心繞過身邊的樓梯,走到最中央的表演圓台下。
背對選手,面對導師。
她手裏拿着現場導演剛遞給她的麥克,一吸氣剛準備說話,導師席最中央好整以暇坐着的男人突然開口:“你好,江起雲。”
歸皖:“......”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你叫什麼呀?”
“明天。”
昨晚兩人的對話完美在腦袋裏面重演。
全場大部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自我介紹搞得一臉懵逼,唯獨歸皖,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什麼而說。
歸皖覺得自己有機會得手工製作一朵小紅花給他貼腦門上表揚他,真是說到做到。
她臉有點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皮笑肉不笑:“謝謝老師,我知道了。”
江起雲挑挑眉,做了個請的手勢:“那現在你可以開始自我介紹了。”
“大家好,老師好,我叫歸皖。”
......
......
江起雲抬頭:“結束了?”
“嗯。”
他點點頭,“那準備好的話,你可以開始表演了。”
歸皖應了聲。
她今天準備的是一個少女的內心獨白,不需要什麼技巧,感情也很平淡,她一身輕鬆的站在原地,仰頭望着大屏幕,輕輕開口。
聲線清碎,氣質乾淨,眼神坦蕩。
不像是一個正在面對娛樂圈殘酷淘汰規則的人,而更像是高中時期,穿着藍白校服坐在窗外,藉著陽光偷讀席慕蓉的少女。
美好純粹,懵懂天真。
江起雲盯着舞台中央個子小小的女孩子,微微眯起眼。
然而這樣的人在娛樂圈裏並不多受歡迎——要麼由於太過平淡安靜被輕而易舉的拋之腦後,要麼由於太過另類被人扣上炒人設沒演技的帽子,要麼因為太過乾淨純粹被人妒忌算計。
總之,並不適合在娛樂圈中生存。
歸皖準備的段子不長,很快結束。
江起雲作為導師代表進行提問。
他捏着歸皖的簡歷,掃了一眼:“這上面寫,你接受表演培訓的時間......有一個月?”
歸皖:“?”
她姐造謠,她回國才四天。
但此刻,少女小手一背,面不改色:“昂。”
江起雲看她一眼,繼續問:“還寫,你之前一直都在國外讀書,所以是讀的什麼專業呢與表演有關的嗎?”
歸皖坦然道:“讀的物理,好像沒有關係。”
背後的選手席一陣竊竊私語。
江起雲“嗯”了聲,像模像樣的在手上的資料卡上劃了幾筆,抬頭看着她道:“給我們幾分鐘,商量一下比賽結果。”
歸皖點點頭。
她仗着自己視力好,沒帶美瞳也能看清導師席上江起雲左手邊的兩個導師皺着眉頭說了兩句什麼,江起雲右邊的老先生伸手一攔,顯然有不同看法,而江起雲坐在中間,面無表情的寫寫畫畫。
歸皖心想這人應該心地不錯,心胸寬闊,看上去並不打算同身為學生的她有過多計較。
直到一直一本正經的男人突然抬頭,沖她幾不可微的笑了一下。
歸皖:“......”
心裏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很快,男人抬起頭來,伸手扶了扶面前的麥克,頭微微偏過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底下終於開始緊張的人,唇角勾起:“甲班。”
歸皖:“......”
江起云:“我帶。”
歸皖:“.............”
歸皖最後是怎麼又走回的觀眾席,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記得很清楚的是,江起雲“甲班”兩個字一出來,現場就陷入了一種非常歡騰的狀態,大家的表情好像都在說——太好了!這種瓜皮都能被划進甲班去!我也一定行!
歸皖在繼江起雲這個名字出現之後,再一次給全場的夥伴們打了一針興奮劑。
雖然當事人後知后覺。
**
比賽一直進行到凌晨三點,還沒有結束。
選手席這邊又一開始的鬧鬧騰騰到現在安靜如雞昏昏欲睡,周濟也已經表演完,這會兒半大個小子窩在椅子上,困得人事不省。
他捅捅歸皖,示意她去看導師席上的幾個人,特別疑惑的問她:“你說他們怎麼都不困啊?”
導師席上的幾個人,各個看上去精神抖擻面色紅潤,完全不見到了下半夜正常人該有的狀態。
歸皖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小孩子似的揉揉眼睛,說:“演員的職業素養吧。”
她說完,緊接着又打了一個哈欠,苦着臉嘟囔:“好睏。”
“那你睡會兒?”
“不了,”少女努力睜大眼,坐直了些,小聲說:“會着涼。”
身邊的少年“嗯”了聲,安靜下來。
歸皖頓了頓,目光不自覺落在對面出類拔萃的男人身上。
他正低着頭給一個人打分,不時和旁邊的其他導師交流兩句,嚴謹認真,一點都不累的樣子。
誰說演員容易來着?
歸皖從小家裏就是開娛樂公司的,從她父親到她姐姐,都在做這個工作。她雖第一次身入其中,但這個圈子裏的陰暗黑白,她看得清楚明白。
所以她無法理解。
歸皖扭頭看着身邊幾十個明明困得要死卻還勉力堅持的少年少女們。
這樣一個圈子,明明已經聲名狼藉,到底有什麼值得這麼多人一次次前赴後繼,葬送青春?
————
等到最後一個人也被劃定歸屬,導演宣佈所有人明天休息一天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五點。
江流打着哈欠來接歸皖回家睡覺覺。
兩個女孩子高中生似的手拉手回到宿舍,也不洗臉,直接往自己床上一躺,睡死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歸皖打着哈欠起床,從衛生間裏洗漱完出來,發現江流已經收拾整齊,正伸着長腿坐在沙發上看出。
“早。”
江流聞言看她一眼:“你怎麼沒精打採的,還沒睡夠?”
歸皖搖搖頭,“睡夠了的,我睡了快十個小時。”
“那怎麼?”
小姑娘又搖搖頭,往她身邊的沙發上一栽,心情不大愉快的樣子。
江流合上書,垂眼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不想去甲班?”
“......?”
歸皖一躍而起,“你怎麼知道?”
“昨天宣佈歸屬地的時候你一臉天崩地裂的樣子。”
歸皖略微心虛的揪揪自己小耳朵,仰起頭,特別糾結的看了江流一會兒,把鬧到悶沙發上,聲音悶悶地:“嗯,不想去,覺得自己能力不夠,不想硬往上湊。”
“就因為這?”
“......嗯。”
江流糊塗了。
所以剛剛江起雲給她發的那條讓她好好照顧新舍友的短訊是干屁來着?
**
第二天是訓練日,上午選手自主訓練,沒有時間要求,下午老師統一上台詞課。
歸皖起床的時候,江流已經不在了,她慢騰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一看時間,快十點了。
愜意的吃了早午飯,化了淡妝,換好衣服拎了本書出門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上課的時間。
她推開門,換好鞋幼稚的踩了兩腳,正準備往電梯口走,對面的門適時傳出鈕鎖聲,一秒后,門被推開。
歸皖愣愣抬頭。
對門門口,江起雲穿戴整齊,正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歸皖:“......”
相遇為什麼總是如此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