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塵緣不去果難圓
厚土諸道不斷動蕩,荒古冥府崩潰,輪迴大道歸於自然,乃至於這方大千世界的本源都消去將近三分之一。
一如昔年,一如末法時代的場景。
歲月長河註定無法繼續存在於原地,黃泉河畔也隨着冥府崩碎開來,歲月長河顯化厚土諸道之間,祖炁權柄的交鋒,只會不斷撕裂荒古界本就被撕裂開的斑駁痕迹。
一飲一啄之間,已經很難說清其中的因果。
蘇幕遮還是托舉着歲月長河,將其安置在了虛空的極深處。
往後悠悠歲月,歲月長河將會在那裏,自不可知之地而來,帶着光陰劃過現世,再奔湧向不可知之地。
當然,這樣的舉動,並非沒有代價。
蘇幕遮也好,老國主也罷,他們或許是歲月之主,卻非是歲月本身。
生於天地之間,他們終歸在隨波逐流,終歸只是修士。
動蕩歲月長河本身。
那或許是連灰衣太元子都無法承受的代價。
然而風雲際會,半是處在三古時代改天換顏之間,半是因着老天尊橫渡海潮引來殺劫。
這無法言喻的可怕代價,卻藉著灰衣太元子之手,藉著歲月之焱,施加到了洪濤界諸修的身上。
自然,承受了這樣可怕的代價,承受了灰衣太元子冷厲的殺伐手段。
他們不住掙扎的道軀也徹底淹沒在了歲月長河之中。
恍若一場古老而莽荒的祭祀。
歲月河畔,灰衣太元子凝視着最後少年大能的身影不斷掙扎着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的身前,歲月之焱靜靜地懸浮。
洗盡鉛華,煉盡斑駁。
那灰色的火焰之中再無道器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濃郁地不像話的不朽物質。
便是灰衣太元子,
都因着這樣的收穫而震驚。
並沒有太多的欣喜,他反而漸生困惑,漸生不安。
縱然洪濤界鼎盛,縱然老天尊鎮壓一界,短短數千年的時光,也絕對無法湊出這樣渾厚濃郁的不朽物質。
畢竟,這本就不應該是大千之內應該存在的物質!
某種程度上,那絲絲縷縷的金光,便代表着永恆,代表着長生!
那麼……這一切又是從何而來呢……
虛空幽寂,顯然無人能夠開釋此間的辛秘。
只是下一刻,老天尊滿是凄厲的嘶吼聲音盪徹天地,甚至傳遞到虛空深處。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透過法力風暴,老天尊見證了洪濤諸修盡數隕落的場景。
那一瞬間的悲傷,甚至超越了任何的殺伐之術,無邊地痛楚充斥着老天尊的神魂,彷彿要將他整個人撕裂開來。
此間苦楚,彷彿昔年傾天之戰重現在了老天尊的眼前。
“何以……如此待我啊……”
那是老天尊近乎絕望的嘆息。
他尤有戰力,哪怕被石夷國主所傷,卻依舊有着翻天覆地的偉力!
只是……只是心生蕭索。
從來沒人真正理解過曾經那個叫做張道鴻的少年,那個一朝醒來,換了天地,換了人間的孤獨少年。
好在,依仗着一卷《黃庭》,他遇到了那個經年披着白狼大氅的人,一個或許和他一樣孤獨的人。
他踏上了修行之路,同樣的,無人能夠理解他心中的興奮與悸動。
只是偶然間,他會去想,想來,那個和他一樣為了歸去的人,是懂他的。
他們應該是一類人。
那是張道鴻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一位又一位驚世老怪蓋代妖孽走到了一起,要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偉業!他們與一整個時代爭鋒!與天地爭鋒!
甚至,他遇到了那個讓人心動的女人……
還有三個讓他覺得可以託付衣缽,傳承道統的後輩。
然後這一切,在那場傾天之戰中,被毀地一乾二淨。
孤身一人離開忘川冥府的時候,那個叫做張道鴻的少年便已經死了,此後只有駐世天尊,只有鴻鈞老道!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無法忘卻那個崢嶸地縱古時代!
他將堪稱禁忌的陽世不朽之法傳給了他的三個弟子,又將似是而非之法傳遍天下,他覺得後來者不配古老者之稱,卻又固執的給他們賜名故老者。
無人知曉老天尊心中的矛盾。
甚至有時,他會偏執的去想,只要道與法還在,就證明着他們曾經在縱古末年走過的路是對的!
錯的只是人,只是太元子!
為此,他甚至抹去了太元子於歲月長河之中存在的痕迹,而後,他將自己認為的歷史,留在了故紙堆中,甚至某種程度上,他已經將那段虛假信以為真!
準備好了一切,他終於還是決定走出復仇之路,也是證道之路!
他來了!帶着一方大千世界鼎盛的力量!
可是他斷然沒有預料到,最終是這樣的境遇。
隕落!隕落!還是隕落!
三道法身隕落!
洪濤大能與故老者隕落!
三位衣缽弟子隕落!
他清楚,到了這一刻,縱古時代的餘暉終歸還是落幕了,那群蓋代妖孽,那群昔年老友,留在陽世的最後痕迹,也被這樣抹去了。
大道獨行。
他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一念至此,老天尊的神情變得決然。
揮袖之間,先前顯露的諸般道器再度顯化,其上密佈的裂紋此刻盡數迸發著毀滅的氣息!
一息之間,無算道器自爆開來!
轟鳴聲中,老天尊掙脫了白骨天國的桎梏,周身法力被他運轉至絕巔,電光石火之間,盪開了石夷國主倉促拍來的手印,而後一步邁出!
須彌壁壘在他的身周破碎。
下一瞬,老天尊的身影顯化在高天深處。
冰冷的目光凝視着雲天之上靜立的諸修。
翻手間,寶光黯淡的金書被祭出。
而在老天尊的掌心,須彌之炁不斷的盤旋。
那是讓灰衣太元子感覺到熟悉與心悸的氣息。
火湯絕地!
他昔年將火湯絕地煉化成洞天世界,於此隱居避世,未曾想,此界最後,卻被老天尊尋到。
須彌之炁愈發暴躁。
雲天之上,諸修齊齊出手,萬道流光轟向老天尊身形所在。
迎着諸修的殺伐,老天尊冷冷地揮出手,一掌拍在那金書上。
轟——!
道器崩碎!其內道則碎片崩潰開來,閃念之間,諸修卻驚恐的發現,雲天之上,虛空之中,忽的有一道又一道陌生的符篆湧現。
洪濤界諸修的犧牲並非偶然。
古老的陣法在高天深處不斷勾連。
那是十分陌生,也讓蘇幕遮十分熟悉的氣息。
虛天之陣,虛天戰場。
再一揮手,老天尊將火湯絕地所化洞天崩碎開來!
無邊的須彌風暴席捲諸天,似要將一切都毀滅!
但有些東西,已然不朽,已然近似永恆!
透過那斑駁的霞光,蘇幕遮看到了那扭曲的叢林,看到了無數偽神的身軀碎裂開來。
而後——金色的血雨灑向四方。
合著老天尊嘶啞的聲音,遠遠地傳開。
“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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