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73.傷口能治好嗎?
唐僧騎馬咚那個咚~後面跟着個孫悟空~孫悟空~跑的快~
收拾完屋裏時,山裏頭的霜已經散了,站在院子裏頭放眼朝着四周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儘是群山峻岭。鬱鬱蔥蔥充滿生機的模樣,十分喜人。
李牧跟着鴻叔收拾完屋子,又隨便弄了點剩飯填飽肚子,正準備出門,門外便有一群人結伴而來。
整個村子前後共二三十戶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這會兒幾乎都到齊了。一個個的手裏都提着東西,或是半籃雞蛋或是一些地裏頭的時蔬或是些細軟,好不熱鬧。
鴻叔看了那些人一眼,招呼着眾人進了屋,這群人也沒客氣,進屋之後就四處瞧看起來,看看鴻叔給貼的囍字,間或提上兩句意見。
“……你院裏的竹籬笆有些時間了,竹蔑子都散了,過兩天我和其他人看看,抽個時間上山裏頭給你砍兩根竹子,再重新編編。”村裏頭一個年紀大概三十來歲的男人說道。
那人才三十來歲但頭髮已經開始冒白,眉眼間也滿是滄桑的味道。山裏頭的人都這樣,日子苦,操勞,所以大多數都顯老。
“不用。”李牧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竹籬笆。
那開口說話的男人頓時之間有些尷尬,他看了看四周其他的人,灰頭土臉。
鴻叔見狀連忙攔住了李牧,他道:“要得,當然要得!”話說完,鴻叔還回頭瞪了一眼李牧,“你這傻孩子,這麼些個事兒你看着簡單,你自己一個人弄得弄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弄好。”
說話間,他不忘扯李牧的衣袖讓他別再說話。
這些人自己做了虧心事,現在是惦記着讓自己心裏頭好受點,所以才在李牧活着回來之後又是折騰着給他說親又是給他修屋子的。
鴻叔知道李牧心裏頭不稀罕這些人,也不稀罕這些人的好,他也不稀罕!
但是李牧他做啥子要客氣?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他的,是他理所應得的!是他們欠他的!
聽了那鴻叔的話,之前還有些尷尬的男人連忙訕笑着打哈哈道:“是呀沒錯,你才回來就該多休息休息,這些事就交給我們了。”旁邊幾個人見狀也連忙打着哈哈說是。
一群人正笑着打哈哈,一旁一道略有些尖銳的女聲在一眾大老爺們兒的聲音中突兀的響起,“哎,我說你們弄的時候順道也給我家弄兩竹子回來,正好我家豬圈後面的泥巴牆壞了。”
那是一個已經年過半百鬢角發白的婦人,她收拾得倒妥當,八成新的羅秀衣裳在村裡一群村婦中顯得有那麼點不同,她看人的時候下巴微微翹起,鶴立雞群。
她叫張舒蘭,是老村長家的那口子,平日裏就氣傲,就這麼個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她還非得讓別人叫她村長夫人。
周圍的人聽了她的話沒搭理,依舊顧着給李牧幫忙。
其實也沒什麼忙可幫,李牧才回這村子沒多久時間,家裏原本的那些傢具早在他離開之後就被這村裏的人給搬光了,他回來之後村裡倒是給他折騰了一張床一張桌,可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這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看了看天色,琢磨着該到晌午了。
旁邊的人連忙動了起來,紛紛把自己帶來的東西往李牧家裏放,一邊放還一邊說,生怕李牧沒看到。
“這是我和你曲叔家裏的一點意思,你自個留着好好補補身體。”狗娃子他娘提着小半籃的雞蛋。
旁邊的人見了也連忙把自己從地里弄出來的菜給提溜了上來,“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如果不夠隨時和嬸說,嬸給你再弄去。”
一時之間,籬笆院中氣氛倒是熱鬧起來。
看着眾人圍着李牧轉的模樣,剛剛說話的那張舒蘭有些不高興了,看着李牧那眼神都是酸的。
“這屋子裏還是有點空蕩,晚些時候,鴻叔把家裏的衣櫃收拾了給你放過來。”鴻叔一直站在李牧的旁邊,見眾人把東西遞得差不多了他又涼涼地說了句。
聽了那鴻叔的話,剛剛還笑着的那群人臉上都有些尷尬,當初李牧去服兵役的時候他們壓根就沒想過李牧還能活着回來,所以李牧才走沒兩天的時間,他這屋子裏就被搬了個空,破碗都沒給他留個。
當年這事帶頭的就是張舒蘭,聽了鴻叔的話,不少人都回頭看向她。
“看什麼看?當年那事你們沒份兒啊?”張舒蘭被看得臊,她憤憤地瞪了鴻叔一眼,張嘴便罵,“別擱這裝,當年你們一個個還不都以為他回不來了,搬東西的時候還跟我搶,現在裝什麼好人?”
“這大好的日子你胡扯什麼……”人群裏頭有個男人聽不下去了,不過他話沒說完就被他媳婦兒掐了一把。
空氣有瞬間的安靜,好在很快有人接了話。
接話的是狗娃子他娘,她道:“是有點空,你這屋裏沒東西院子裏鋤頭把式也沒,山裏頭自己種點東西都不方便,晚些時候我讓你叔給你送點鋤頭把式來。”
狗娃子他娘開了頭后,其餘的人見狀也連忙跟着開了口。雖然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不過你一點我一點的,好歹也算是把他這家裏頭東西給湊齊了。
東西湊齊了,這氣氛也活絡了起來。
“切,德行……接新娘子去了。”張舒蘭瞪了一眼院兒里的人,四月天裏搖着扇子走了。
李牧那溫潤的黑瞳變得森冷,他淡漠地看着這群人,面無表情。
鴻叔見了連忙拽着李牧往屋裏走,進了屋,到了只有兩人的地界,鴻叔這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與李牧說話,“你別擱這覺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想要,這東西擱你屋裏頭那才是你的,山裏的日子不好過,你得多為自己想想。”
他知道李牧不愛和那些人接觸,他也不愛。
但不愛又能怎麼樣?
把這群人全殺了?他們這國家的人打仗對外的時候慫得不行,對內倒是橫,你要真觸犯了法律,抄家不說,還能給你弄死在牢裏或者拉去當兵。
“聽鴻叔一句勸,該是你的東西就拿着,就當他們還你當年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也沒必要和那群人不好意思。你見着他們當年客氣了嗎?”鴻叔說話間神色微怒,“而且你不是說你回來是要找人嗎,這人找到之前總要生活不是?”
當年他和那群癟犢子玩意兒打,打傷了腿,這麼些年來落了毛病,濕氣一重就痛。這幾年裏,如果不是因為腿腳不方便又還得顧着允兒盼着他長大,他早打死這群癟犢子玩意兒了!
說起這事兒,他就來氣。
“我知道了,鴻叔。”李牧應了一聲,掩去了眼中的戾氣。
兩人正說著,門外便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叫聲,“爺爺……”
聞聲,兩人均是回頭看,只見一個才比門檻高不了多少的白凈小娃娃扶着門框跨過門檻,然後循着鴻叔回答的聲兒咚咚咚地跑了進來。
小娃娃怕生,抱着鴻叔的腿就往後躲。躲了,又有些好奇,所以從旁邊探頭探腦地偷看李牧。
見着那小娃娃,李牧陰沉了幾日的心情總算放晴,眸子中多了幾分暖意,仿若大雪初晴。
他蹲下身去與那歪着腦袋的娃娃平視,輕聲說道:“到叔叔這裏來。”
小娃娃躲在他爺爺腳後面瞅了瞅李牧又看了看他爺爺,然後才鼓起勇氣向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試探着在李牧的鼻子上摸了摸,正要有動作,門外就傳來一陣吆喝聲,“新娘子來了!”
門外熱鬧起來,那小娃娃也隨着這一聲吆喝,縮回了他爺爺的腳后躲了起來。
鴻叔聞聲趕緊彎腰抱起躲在後面的小娃娃,拽着李牧就往門外走,“趕緊去接親……看我都忘了,可別耽誤了吉時,這事兒可不能耽誤。”
隨着那一聲吆喝,整個院子都糟亂了起來。
太陽正當空,一個一身紅蓋着蓋頭的人被人背了進籬笆院,四周的人見狀連忙鬧騰起來。
烽火連天戰火不斷的年代,他們這種深山旮旯飯都快要吃不飽的小山村裡,成親沒那麼多事,擺個禮堂拜拜天地就得了,更何況還是李牧這無父無母的情況。
新娘子被背進了堂屋,眾人簇擁着向著堂屋擠去。
背着新娘進來的人把新娘放下,那新娘卻像是沒了力氣一樣整個人向旁邊倒去,嚇得背着她的人趕緊給扶着。
屋裏其他人見了,原本帶着笑意的臉上都多了幾分驚訝,就這會兒,在屋裏說話的李牧和鴻叔兩人走了出來。
“咋啦?”鴻叔發現眾人臉色有些奇怪不由地望向四周。
“沒啥,新娘子上山的路上拐了腳,得扶着點。”張舒蘭臉色一變,趕緊上前招呼扶着新娘子那人扶穩當了,末了又回頭找李牧,“人呢?趕緊過來拜堂,人新娘腳還疼着呢!”
他們這村在山旮旯裏頭,路是不好走,村裏頭的人都經常拐腳。
鴻叔推了一把身邊的李牧,把他推到了人群前。
“拜堂拜堂……”張舒蘭吆喝着,她讓人在院子裏放了鞭炮,那鞭炮四處飛濺,讓在外面的人又往屋裏擠了擠。
拜堂不過磕幾個頭的事,鞭炮放完時,這拜堂也就拜完了。
李牧沒有留這些人吃飯的打算,他今天鍋都沒開。那些人也知道,他們自個兒下廚下了兩個雞蛋煮了一大鍋的湯花花,看着李牧拜了堂后各人舀大半碗喝了,這親就算成了。
堂屋,油燈搖曳。
那婦人在屋內忐忑地坐了會兒,期間一直打量着李牧。
片刻后,婦人問道:“你真的是李牧?”
李牧點頭。
那婦人得到答案,黃皮寡瘦的臉有些慘白,她遲疑片刻終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我聽說你退役下來了,所以就想着過來問問,你們那隊裏是不是有個叫作楊鐵的人,他怎麼樣了?”
楊鐵,是李牧在軍營的時候小隊長的名字。
他也是這疙瘩的,不過楊鐵家住在鎮子那一頭的山裏,離他們這單程的路來回都要三、四天的時間。
李牧微微抿着嘴,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更顯幾分冷冽,再加上那一雙泛紅的雙眼,煞有些嚇人。
李牧深吸一口氣,顫抖的嘴唇無法言語,只搖了搖頭。
那婦人在李牧搖頭后臉色就更是慘白得毫無血色,她早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雖然家裏並沒有等來死訊,可這時間早已經過了他退役的時間。
如果人還活着,早就回來了。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①。
她盼他早日歸來團聚,卻不知人早已變成河邊枯骨一具,更甚至是連一坡黃土都無,只能風吹雨打為野獸啃食。
兩軍交戰,戰場上將軍一聲令下,便只許士兵向前不許退後,戰鬥結束,有去無回的不過是一紙數字,誰還記得那些屍骨家中是否有人需要通報消息?
婦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和李牧說聲謝謝,可哽咽的聲音還沒發出,眼淚就已經啪啪的往下掉。
她連忙抬手用衣角擦臉上的淚水,可眼淚就像決了堤,沒完沒了的落。
她努力忍着,無聲哽咽着,可終還是沒忍住,哭出了聲音。
並不是那種大吵大鬧地嚎啕大哭,而是更為隱忍壓抑的低聲哭泣。她痛苦萬分,那種痛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而是長久壓抑累積的。
那婦人壓抑着哭着,直到她哭得咽過氣去,暈倒在地。
徐田已經看出是怎麼回事,二話不說,趕緊幫着把人抬到了裏屋床上放着。
屋內,片刻后,那婦人在徐田的順氣下清醒過來。
哭暈了又哭醒,月升時分,她總算是緩過勁來。
坐在床上,她抹了臉上的淚水看向床邊的李牧,“謝謝你,要不是你……”話未說完,她又紅了眼。
李牧抿嘴,端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也透着幾分難受。
徐田見了連忙轉移話題,“老嫂子,你也別想太多,這日子還是該過得過。”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其中的酸苦,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真的知道。
那婦人點了點頭,抹去眼角的淚水,無採的眼中已經多了幾分死氣,“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家裏一直沒有收到死訊,所以才挂念……現在知道了,我也鬆了口氣。”
那婦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眼淚靜靜地流着,已然沒有了最開始的激動,但此刻說著絕情的話的她,卻更是讓人心疼難受。
同作為女人,女人的勸慰是要容易進心坎子些,徐田知道這道理,可她怎麼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山裏的人,被抓走了一波又一波,向來都是有去無回的,她自己的親爹也是那樣被帶走瞭然后就再也沒見到的。
現如今剩在村裏的除了一些老弱或還小的男人,就只有一堆女人了。
見那婦人哭,徐田也紅了眼。
李牧想起什麼似的,走到一旁柜子前蹲下,翻找出個沉甸甸的小破箱子,然後把箱子放在了桌上。
從裏面小心且慎重地拿出一個簪子,李牧把它遞到了那婦人面前。那瞬間,他充血的眼眸中少見的閃爍着溫柔的光芒,“這是楊哥讓我帶回來的。”
年年戰骨埋荒外,能從戰場上送回來的,哪怕只是一星半點兒東西,那都是極其不易的。
那婦人接過東西,仔細看了看,那不過就是個粗劣的木簪子,說不上名貴,甚至只是普通。
緊拽着那簪子,那婦人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她痛苦的撲倒在李牧身上不可抑止的大哭起來。
“他本來是想自己親自送給你……”李牧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自己大哭。
在軍營在戰場,他不止一次見楊鐵偷偷拿出這簪子看了又看,然後用碎布小心的包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這簪子上面的碎布染滿了血的那一刻前,直到他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中接過它的那瞬間前,這東西,都是楊鐵小心翼翼揣懷裏護着的寶貝。
李牧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到底是好是壞。
或許,他不多此一舉,她反而還會好受些。
端着茶水進堂屋的仲修遠輕輕的放下茶,他傾斜着身體半靠在大門門框上,靜靜地聽着屋內的哭聲哀嚎聲咒罵聲。
戰場無情,戰場上就只有敵軍與友軍。
大寧國的士兵,是敵。
他征戰十年,殺的,全都是大寧國的士兵。他那雙被染成紅的手上面沾滿的血,也全部都是大寧國士兵的血。
聽着耳邊的哀嚎咒罵,斜依在門框邊的仲修遠安靜垂眸,看向自己那指節修長勻稱的手,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絲冷漠,他這種人,確實是該下地獄的。
這場長達十年之久的戰爭,一開始點燃戰火的確實是大寧國沒錯,可是他接手軍隊為將大勝大寧后並未就此停手,而是趁勝追擊點燃了新的一波戰火。
這一點,就是十年。
十年來,袁國都傳他越戰越勇戰無不勝,把他美化的如同神邸,可從未有人算過,戰後他下令埋入萬人坑焚燒的屍體到底有多少,又讓多少人家支離破碎。
仲修遠無聲地勾起嘴角,夜幕下,他俊美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凄美的神色。
他這樣的惡人,是不配擁有任何幸福快樂的,更不配擁有愛情,他就應該在痛苦與折磨中掙扎着死去,然後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受盡苦難。
與李牧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大概已經是老天垂憐。
想到李牧,仲修遠勾起的嘴角不禁帶了幾分如水溫柔。
然而,這仗,他必須打!
因為他輸不起……
仲修遠回頭,靜靜的由黑暗中看着那笨拙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的李牧。
他無聲的溫柔地笑着看着,彷彿怎麼也看不夠,怎麼都猜不透。看不夠李牧,也猜不透背對自己的李牧的臉上此刻該是怎樣凜冽的恨意。
看着李牧,仲修遠的笑容決絕而慘烈,是別樣的攝人心魂。
但願此生不在戰場上與李牧相遇,不然,他定然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是夜,月明星稀。
抬頭望去,漫天的星辰。遠山近林中,蟲鳴鳥叫不絕與耳。
村另一頭,正圍坐在桌子前吃飯的張舒蘭越聽她兒子龔光遠的話,臉上的神情越加的凝重驚喜。
“……萬一要是給我找着了,那可是五千兩銀子!”龔光遠早就喝酒喝紅了臉。
“你說真的?”張舒蘭放下筷子。
“三萬大兵都快到山腳下的鎮子裏了,而且就這十來天的時間,原本提供有用信息懸賞一千兩的通告,賞金都改成五千兩了,若要是捉着活人,那直接就是上千萬兩的黃金!這還能有假?”酒氣衝天的龔光遠說得面色潮/紅激動不已,彷彿他已經抓着了人。
李曉萱在廚房裏吃了飯出來,聽着龔光遠的話,抬眼看了一眼他,沒說話。
“你今晚睡柴房去,別打擾我娘倆說話。”張舒蘭此刻卻突地站了起來,她拉着李曉萱就把她趕出了堂屋,然後神秘兮兮地反手關上了門。
張舒蘭激動地小跑着坐回了龔光遠的旁邊,興奮得兩眼泛紅,“兒子,你再給娘說說那將軍是什麼模樣來着?”
龔光遠對於他娘這行為不以為然,從小她就愛咋咋呼呼,“我是沒見過,不過據說長得還挺好看,跟個娘們似的。主要是右腿上受了傷,刀傷!”
張舒蘭聽了這話,興奮得一拍大腿低吼道:“哎呀媽呀,終於給老娘找到了賺錢的機會了!”
龔光遠被她嚇了一跳,酒都嗆到了鼻子裏,“娘,你這是做啥呢?”
“你說的那將軍,娘知道在哪兒!”
兔肉快熟的時候再放入花椒、大紅野山椒、大蒜進去爆炒。
這做法有幾分粗魯簡陋,一是沒條件,二則是這最簡單粗暴的家常菜做法味道絕對不會差!
就李牧的經驗來看,這簡單的做法做出來的東西,甚至是比好多一口下去滿嘴佐料的大廚之作,更加令人回味無窮。
一番折騰下來,起鍋的時候說不上香傳千里,反正是把李牧饞的厲害。
又炒了白菜和仲修遠剝的新鮮竹筍后,李牧就張羅着開飯了。
鴻叔從門外頭進來的時候,李牧正把手裏頭的兔肉放在桌上。
“來得正好,我正準備去叫您。”李牧道,仲修遠還有允兒兩個人都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嗅着空氣中那香味,兩人是早已經頻頻咽起了口水。
鴻叔進屋之後四處張望,問道:“你那兔子呢?”
回頭去廚房拿碗筷的李牧停下腳步。
鴻叔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帶着幾分興奮,“我剛剛去村裏頭給你問了,你那兔子弄到山下去賣,少說也得賣個七、八百文錢。”
說起這事,鴻叔臉上都放着光。
山裏頭攢點錢不容易,又是這樣戰火不斷的年頭,半兩銀子可不少了。
換作平日裏這兔子大概也賣不到這麼貴,但如今戰火連天少開葷腥,稍微有點錢的人那日子過的可就難受了,有錢都吃不到好東西。
要是給抬抬價,說不定還能賣貴點。
“賣?”李牧黑眸轉動,看向桌上冒着煙的盆子。
“在哪兒?我下午就給你拿下山去賣,買家我都打聽好了。”鴻叔倒是一門心思的對李牧好。
李牧抬手,指向桌上冒着煙的盆子,“鴻叔,您吃嗎?”
鴻叔一愣,隨即大跨步來到桌前,看見盆子中那香辣兔,先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隨即一張臉瞬間漲紅!
“哎喲!你、你……”鴻叔回頭指着李牧,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記得您還有點酒?”李牧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既然要開葷,那就吃個舒坦。
鴻叔情不自禁又咽了咽口水,但面上還是繃著,“你這小子就不懂得存點錢嗎?前頭才浪費了好幾兩銀子這會兒又……”
鴻叔指着李牧想罵,但眼神瞥過那香辣兔后口水卻不禁又流了出來,他可不比李牧饞得輕。
“我去拿碗。”李牧進了廚房。
鴻叔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還是沒忍住饞,小跑着回了自己家,把自己藏着的那小半壇酒給搬了出來。
酒並不是什麼好酒,這地兒也找不着好酒,雖然摻了水但勝在還算解了饞。
酒上桌,四人圍坐桌旁,一個個的伸長了手脖子,就等着李牧一聲令下。
“吃吧。”李牧面上揣着淡定,話音落下,筷子卻已經第一個伸了出去。
大紅的老山椒大瓣蒜和着些青椒炒出來的香辣兔帶着一種樸實的味道,一塊兔肉下去,李牧整個人全身的寒毛都開始豎立,爽滑酥嫩香辣微麻的口感讓李牧忍不住輕輕長嘆一聲。
鴻叔動作也快,咀嚼着嘴裏質地細膩的兔肉,老臉上儘是一幅享受的表情,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微怒。
仲修遠倒是比他倆要淡定些,兩人都動了筷子后他才動筷選了塊不大不小的兔肉,放入口中。
仲修遠為將十年,即使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但皇帝老兒置辦的慶功宴他吃過不少。
可如今比來,那些山珍海味卻都要比這香辣兔差了幾分,那些東西經由大廚之手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
李牧做的這野山兔糙,沒那麼講究,用的佐料也比不上那些大廚精緻,就是這樣簡單的爆炒香辣山兔,那滋味兒裏頭的鮮香麻辣,卻是樣樣都讓味蕾舒爽無比。
來回咀嚼的數次,那味兒就更足了,特別是麻辣的味道,簡直能叫人爽出一身汗來。
等仲修遠回過勁來時,他已經再一次伸出了筷子。
兩塊兔肉配上一口酒,那滋味兒,嘖嘖,簡直絕了!
唯一可憐的大概就是允兒了,他吃不了多辣,所以兔肉都是用開水洗了才吃的,不過即使是如此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十足的香辣兔,再佐上一個清炒白菜一個清炒鮮筍,一頓飯下來四人都吃的面紅耳赤,饜足無比。
這邊,四人大飽口福,另外一邊卻是有人食不知味。
張舒蘭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張望了一圈,依舊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之後進了屋,一進屋見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女已經端着碗在吃飯,頓時火不打一處來。
“就知道吃!”張舒蘭一巴掌拍在桌上,把桌上的菜碗都掀翻了,流了一桌子湯水。
張舒蘭的兒媳婦李曉萱看了她一眼,繼續吃飯。
張舒蘭肚子裏本來就有火,這下更加火冒三丈,指着李曉萱就罵道:“整天就知道吃,你男人沒回來你沒看見啊!也不知道着急。”
李曉萱不算漂亮,但一身溫柔的氣質,在村裡也算是個出眾的人。
“您就趕緊吃飯吧,他這下了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李曉萱對張舒蘭的咒罵並不以為然,她是早已經習慣了,龔光遠不歸家的習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舒蘭平日裏就霸道,在外面霸道,在家裏也霸道,從她嫁進來之後就沒少罵她。
“你——”張舒蘭氣急,又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個賤人,你就是巴不得他在外面死掉永遠不回來是吧?”
一想到這事,張舒蘭就想到了李牧,頓時更加冒火。
那李牧害得她兒子沒了府衙的飯碗,還弄得她兒子怕被村裡人說道出了門就不願意回來,看她不整死他!
張舒蘭惡狠狠的瞪着李曉萱,那兇狠的模樣全然不把李曉萱當人看,“你說你,跟着我們家光遠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見你肚子有個動靜,老娘就算是養只母雞,蛋也下了幾輪了……”
李曉萱和龔光遠有個女兒,叫做龔菌菌,今年已經七歲多了,這會兒正坐在李曉萱的旁邊吃飯。張舒蘭的眼裏是沒有她的,因為她是個女娃,是個賠錢貨,所以張舒蘭基本就從來沒正眼瞧過她。
張舒蘭罵罵咧咧,龔菌菌安安靜靜的低頭吃着飯。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般,李曉萱也是如此。
兩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咒罵,一開始還會害怕或者感到生氣,但時間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告訴你,你今年要是再不給老龔家生個兒子,明年你就收拾東西回你娘家去!”張舒蘭氣焰囂張無比,“你這種不下蛋的,我們龔家不要,改明兒個我就下山去再幫我們光遠說一門親事。”
聽了那張舒蘭這話,李曉萱只是臉色慘白,一直在旁邊安靜吃着飯的龔菌菌卻受不了了,她扔了碗筷就想要說話,但被李曉萱眼疾手快給截住了。
“啪!”
張舒蘭見兩人這模樣,立刻來了勁兒,她一巴掌就扇到了龔菌菌臉上,七/八歲的她巴掌大的臉整片都紅腫起來。
龔菌菌被打得紅了眼,蓄着淚。
李曉萱連忙把她往自己懷裏拉,護着她,不讓張舒蘭的巴掌再落在她身上。
沒等到兒子,張舒蘭在自己家裏發了一把火,又把桌上的菜端走後,這才拿了碗裝了飯夾着菜,搖着扇子出門去串門兒去了。
之後的幾天,每天半下午時分李牧就帶了允兒和那些個鴨子下山去水塘那邊。
鴨子喜水,雖然那水塘里沒什麼魚了,但是一群小傢伙還是玩得開心。李牧就趁着這機會,去水附近弄些野草。
傍晚時分,他用頂端帶着些葉子的小竹竿,在允兒的幫助之下把鴨子全部裝進了籃子,然後趕着夕陽回村。
抽了個陽光燦爛無比的午後,李牧進山裏頭砍了幾棵竹子回來,他準備在院中圈出一塊專門放鴨子的地方。說白了,也就是隔開那群鴨子和他。
這事說來也奇怪,一般來說鴨子都怕人,這群也怕,允兒都怕!可它們就不怕李牧,不但不怕,反而還像是把李牧當成爹了,走哪兒跟哪兒不說見着就撲着翅膀嘎嘎叫。
別人趕鴨子,那得是費了老大精力的在後面吆喝,換李牧這兒,他只消在前面跑,後面肯定能一個不漏追一大群。
費了兩天時間把院中院改出來后,李牧站在屋檐下手裏拿着野草,張羅着吆喝着想讓在院子另外一角的那些鴨子進那小院。
李牧一動,院裏小鴨子就嘎嘎的叫了起來。
聽見聲音,對屋的鴻叔,還有裏屋接連剝了五、六天筍剝得臉都綠了的仲修遠,兩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最近這幾天李牧自己一個人帶着允兒和小鴨子滿山跑,倒是沒出現第一次的情況,讓兩人不禁好奇。
結果這一看,兩人的臉立刻就扭曲起來。
呵,這感情倒好。
李牧這一人高馬大的大男人,愣是拎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擱面前當槍當盾牌使,還一臉嘚瑟!
難怪他最近那麼殷勤,出去都帶着允兒一起。
仲修遠坐在床上屏住呼吸靜聽,企圖從門外的腳步聲中推斷出李牧在做些什麼。
屋外,李牧把碗筷洗完之後,擦乾淨了手上的水。
山裡黑得早,霧氣也重,小鴨子才破殼沒多久受不得冷,更加不能沾染太多霜氣,不然容易生病。
李牧進自己家剩下的那間空房子收拾了一番,空出個地兒來后,把吃飽了擠在一起的小鴨子全部提了進去。
其實這些小東西安靜下來不衝著他嘎嘎叫的時候,還是有那麼幾分可愛的。小小隻的,毛茸茸的,還笨笨的,走路都搖搖擺擺讓人擔心會不會摔跤。
安置好鴨子,李牧又在院子中走動了片刻后,這才進了屋。
進屋,李牧反鎖了房門,脫了衣服扔在床頭邊的掛衣架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自己脫?”
仲修遠眉頭一跳。
他看向李牧的視線迅速的被收回,被子下的手動了動,無聲地拽着自己的衣擺。
仲修遠是狼狽的,特別是在李牧的面前。
自從遇到李牧之後,他總是被逼得如此。
李牧脫了鞋子,一隻腿蜷曲着放在了床上,“嗯?”因為仲修遠還是沒有動靜,他如墨的黑眸中有幾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