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日為兄(七)
夏家兩位少爺的消失很快便被發現了。寇秋的身上戴有片薄薄的晶片,位置幾乎是立刻便被定出來——只是警察一路鳴笛趕往這荒郊處的廢棄工廠時,難免還有些擔心。
這要是兩個人從小身嬌肉貴脾性也大,幾句話和綁匪衝突了......
那這事情可就徹底大條了。
夏老爺子心急的坐也坐不穩,聽聞警察猶豫地吐出撕票的可能性,更是眼前一黑。他咬着牙,半晌才將自己的那種氣度重新拾起,一字一頓道:“要是不能都保......”
他的眼眸里泛起驚濤駭浪。
“那就只保一個。”
頓了頓,又加重了語氣,“保大的。”
警察凝重點頭,絲毫也不覺得意外。
關係到豪門世家裏兩位少爺的安全,警察們幾乎是全都高高提着一顆心,解救方案做了一籮筐,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只是當他們全副武裝破門而入之時,他們才隱隱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有史以來最奇怪的一幕綁架畫面。
一排綁匪提着刀團團站着,正聽中間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給他們講......嗯,沒錯,講在淘寶上到底該怎麼好好地運營一個店。
警察叔叔:“......???”
什麼鬼?
他們面面相覷。
這世界變化都是這麼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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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這次行動的小隊長姓王,生的天庭飽滿、眉眼俊朗,是個很容易讓人民群眾生出親切感的長相,跟宣傳冊上畫著的滿身正氣的Q版警察叔叔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解開了寇秋手上的繩子,問:“這位同志,你沒事吧?”
寇老幹部登時倍感親切,眼含熱淚交握住他的手:“同志,謝謝你了!”
“沒事,為人民服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王隊一板一眼地回答,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猶豫了下,還是禁不住好奇地問,“你們剛才......”
這真是他有史以來見過的最奇怪的畫面了——綁匪,和人質,一起開淘寶研討會?
“哦,”寇秋說,“我們在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背景下的互聯網+。”
王隊嚴肅沉穩的表情崩了崩,嘴大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做完筆錄已是凌晨。寇秋戀戀不捨地和人民的好公僕們告了別,坐進了車裏還探頭問他們:“你們刑警隊今年還招人嗎?”
王隊不解其意,點了點頭,“招。”
寇老幹部眼睛唰的亮了,“你看我行嗎?”
王隊一愣,隨即默默看了眼他實在稱不上強壯的小身板:“......”
他只好委婉地說:“我們這行,有身體素質的要求。”
寇老幹部說:“我身體很好的,基本上不生病!”
系統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可是人家有八塊腹肌,你有什麼?】
宅男寇秋頓時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伸手捏捏自己一整塊的軟肚皮,瞬間蔫噠了下來。
他的確不怎麼運動。
與其說是不愛,不如說是不習慣——就像身體中沒有運動的這條反射弧,寇秋偶爾暴露出來的小動作,對於自己的身體都是極其小心翼翼的。他不敢跑,不敢跳,不敢做任何幅度較大的動作,偶爾早上不清醒時,連伸個懶腰也是慢吞吞的。
彷彿是對待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夏新霽坐在他身旁,像是累極了,慢慢將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了他的肩頭上,動作像是只蹭上來的小奶貓,均勻地吐着氣。寇秋伸手摸了把,細而軟的髮絲像綢緞似的從指縫間滑過。
質感不錯。
被他摸頭的動作弄醒了,小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着他。
“哥?”
寇秋溫聲說:“沒事,睡吧。”
夏新霽小聲地打了個哈欠,蒼白的手掩住同樣毫無血色的唇,在他肩頭又蹭了蹭,這才問:“到了?”
“馬上,”寇秋心裏存了點憐惜,思忖了下,到底還是輕聲道,“——辛苦你了。”
他不知道旁人是怎樣。
可在寇秋的心裏,經過這麼突如其來的一遭事,他與夏新霽,也算是同過生、共過死。在那樣刀都架到脖子上的時刻,小孩還想着把他救出去,自己留在窮凶極惡的綁匪手裏,低聲用嘴型提醒他“快走”,那樣一幕,寇秋根本無法輕易忘記。
【我崽真是太好了,】寇秋對他另一個崽說,【養了不虧啊!】
系統無語地給他發了六個點,可它到底是個智慧生物,和寇秋這種傻白甜級別的老幹部不一樣,無論怎麼想,也覺得這件事透着點詭異的氣息。
它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寇秋對夏新霽的寵愛,顯然又上升了一個度。
不僅吃穿上更加用心,每日親自接來送去萬事親力親為,甚至還試圖給夏新霽這麼個名列前茅的高三生補習作業。當然,在看到那一長溜寫滿了莫名字符的數學題時,原本興緻勃勃的寇老幹部沉默了半晌,最後頂着小孩熾熱的目光,伸手把卷子拿到了一旁。
“那什麼,”他乾咳了聲,“就沒有歷史、政治什麼的嗎?”
夏新霽眉眼一彎,笑的單純極了。
“哥,”他軟綿綿地說,“我是理科生呢。”
寇秋:“......”
他只好裝模作樣地把卷子拿過來,飛快地在腦海里催促系統:【快快快,怎麼寫怎麼寫?】
系統:【......不是你講題嗎?】
寇秋絕望地說:【我倒是想講啊,可是我是個文科生啊!】
文理之間隔行如隔山,隔行如隔海啊!!!
寇老幹部望着這鴻溝里的驚濤拍岸,哽咽道:【阿崽,家和萬事興......】
系統頭皮頓時發麻,為防止他再說出什麼讓它頭皮發麻的大道理,立刻便把這題的答案列出來了。
有了這麼個強壯的靠山撐腰,寇秋的腰板也豎了起來,有鼻子有眼地給小孩列出計算過程。夏新霽趴在他的臂膀旁,望着他的筆尖沙沙在紙上移動,眼睛都亮了。
“哥好聰明!”
這話說的真誠極了,甚至能從對方眼睛裏頭看到迸出來的亮閃閃的小星星。從沒撒過謊的寇老幹部頓時一陣心虛,深覺自己愧對誠實守信的良好品德,臉都漲紅了,解完題后飛速溜了回去,自罰抄寫八榮八恥十遍。
夏新霽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后才以手抵唇,低低地笑了聲。他低了低頭,無法否認的是,因為對方剛剛一個臉紅的表情,他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前所未有的情-動。
這感覺陌生的很,卻又全然不受控制,夏新霽甚至覺着,自己寧願是一匹狼,看見這個人類時,就徑直張開血口獠牙,撲上去咬死他。然後拖着他的屍體到隱蔽的地方,一口一口,獨自吃了他。
“有意思。”夏新霽慢慢把玩着方才被寇秋握過的筆,眼底一片深濃到化不開的顏色。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將筆抬了起來,在鼻間嗅了嗅。
滿是寇秋身上沐浴乳的香氣,清朗而正直的味道。
經過這麼一遭之後,夏老爺子的態度也明顯和緩了許多。許是寇秋跟他說了些什麼,夏新霽再下樓時,夏老爺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裝作看不見,偶爾還會點一點頭,簡短地與他說上兩句。
這當然與對待寇秋時的噓寒問暖全然不同,可放在夏新霽這裏,已經是讓人極為欣喜的收穫了。
畢竟他想要的,也不是讓對方將自己當寇秋一般對待。
這一天的天氣很冷,寇秋照舊送他去上學。夏新霽到門前時鬼使神差地扭頭,瞥見對方裹在厚厚的大衣里衝著他招手,薄薄的平光鏡片上都蒙上了一層白霧。
夏新霽也沖他招了招手,這才扭過了頭。
“傻哥哥。簡直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了。”
可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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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站立到他面前,輕聲細語問:“夏同學,能找你出去聊聊嗎?”
班上的起鬨聲一下子大起來,夾雜着幾個男生響亮的口哨聲。
“哦哦哦~”
“這是幹嘛?表白嗎?”
“出去幹嘛,就在這兒說唄......”
“哎呀!說什麼呢!”校花陳婷婷跺了跺腳,又望着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能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美人含羞,其情狀當真是極迷人的。可夏新霽卻完全提不起一點心思。只是他平日裏一直表現的極為溫和,此刻也只得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走吧。”
左右拒絕了就好了,這樣的麻煩。
可女生吭吭哧哧了半天,最後說出的話,卻完全超乎夏新霽的想像。
她說:“夏同學,我覺得每天在校門口接你的那個哥哥,長的很好看......”
的確是好看。長身玉立,氣質乾淨挺拔,薄薄的金絲眼鏡斯文又禁慾,還透着那麼點被嬌養出來的矜貴氣息。這麼多矛盾的要素於他身上詭異地融合著,激蕩出愈發讓人挪不開眼的奇異魅力。比起這樣的人來,學校里的學生都像是毛還沒長齊的小孩子。
她的臉都已經紅透了,卻還是說:“所以能拜託你,幫我轉交一份情書嗎?”
印滿了少女心思的粉紅色書信被舉了起來,陳婷婷羞怯地低着頭,卻猛地察覺到有兩道刀一樣的目光,慢慢從自己頭上掠過去了。
她整個人都因為這樣的目光一哆嗦,抬起頭,卻看見夏新霽一如既往的溫和體貼,絲毫不見異樣。他蒼白纖細的手指把玩着信封,問:“就是這封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薄唇微勾,露出的笑容稍縱即逝,眩目極了。
“放心吧。”他說。
“我一定會——好好交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