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季先生
“那個鐵架不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有醫院那次……你也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
葉清一句話落了音,楚茗足足有幾秒沒說話。
葉清:“是真的,我,我確實看見了……”
這話越說到後面越底氣不足,到最後乾脆埋下了頭。
楚茗揉揉他的腦袋,道:“你看見了什麼?”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葉清躊躇了一下,道:“我可以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那天你在醫院的時候我就看見有個低着頭的女人一直跟着你,本來想把你拉走的,誰知道她突然伸手推了你一把……還有鐵架那次,也是半空中突然多了一雙腳,是一個女人的腳……”
楚茗:“……”
他聽着葉清斷斷續續的話,再次沉默了一會,道:“小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葉清囁嚅道,“我也知道你不會信,一直不敢說,直到剛剛我又看見醫院裏的那個女人出現在了這裏,就那邊,低着頭閃了一下就不見了。”
楚茗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是劇組一個較冷清的地方,此時正空無一人。
“那裏沒有人。”
“剛剛有的!”
葉清道,“剛剛真的有,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見楚茗不相信自己,簡直要急得原地蹦躂。
楚茗拉住他的手臂,道:“小清,你是什麼時候能看到那些東西的?”
葉清愣了一下,道:“小時候……被那家人打了一頓,傷了眼睛,之後就能看見了。”
他口中的“那家人”是把他買走的農村家庭,楚茗聽了又沉思了一會,搖搖頭道:“我不是不願意信你,我之前也見過這類事情。”
葉清又愣了一下:“哥哥見過?”
“對,是幾年前的事了。我知道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存在,只是……”
他道,“醫院那裏我已經記不太清了,我也沒想過我會招惹上它們——你真的親眼看見了嗎?”
葉清不住點頭,又道:“這裏很危險,哥哥,我們不要留在這裏了。”
“這樣的話電影就不用拍攝了。”
楚茗道,“我會請人來這裏看看,不用擔心。”
葉清:“可是哥哥你都傷成這樣了——”
“那下次再見到那種東西,記得告訴我。”
楚茗安撫地捏捏他的小臉,又拿出手機,翻出了一條號碼。
葉清:“哥哥!”
楚茗正要撥打那個號碼,聽見他又喊了自己一聲,側首道:“怎麼了?”
一個無聲無息走過來的人剛好站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
“楚茗?”
那人的嗓音清冷悅耳,如山間清泉,有股獨特的冰涼的感覺。
楚茗抬眼,與他對上了視線。
那是個身姿如利劍般修長鋒銳的墨發青年,眼眸淡漠如寒玉,幾縷髮絲落在蒼白的肌膚間,透着一份琉璃似的精緻與漂亮。
……不像個人,反倒像傳說里的妖。
這是楚茗的第一個想法。
他道:“你是?”
墨發青年淡淡地打量了他幾秒,道:“我們見過。”
“見過?什麼時候?”
“拍賣會,玉盒。”
他回答得簡短乾脆,楚茗頓了幾秒,回想了起來。
“你是季先生?”
他微微一笑,“真意外,在這裏見到了你。”
多年前他還和唐宋在一起時,曾為唐宋在一場特殊的拍賣會上拍下了一個能驅邪鎮宅的玉盒。後來有人聯繫到了他,想要走那個玉盒,條件幫忙解決掉發生在唐宋身邊的一些……詭異的事情。
眼前的這個青年就是當年的那個人,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容貌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仍是之前的模樣。
“季先生怎麼會來這裏?”
“楊家的小丫頭沒有告訴你嗎?”
季先生道,“我幫你驅邪。”
他這麼一說,楚茗頓時意識到了他就是楊玫說的那個特殊的秦家人,現在看來,確實很不一樣。
他道:“能否問一下,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的朋友求了我,”
季先生瞥了他一眼,又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我喜歡你的電影。”
楚茗笑了一下:“謝謝。”
季先生不再多言,徑直朝一個地方走去,楚茗本想跟過去,被他擺手示意不必,便留在了原地。
一隻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角,葉清躲到楚茗背後,眼睛還緊緊盯着季先生那邊,表情有些驚懼。
“哥哥,他是誰?”
“一個認識的人,”
楚茗道,“怎麼了,你害怕他?”
葉清點了點頭,道:“我看見他身上有點不一樣的東西……我不太敢靠近他。”
至於是怎麼個不一樣法,他卻說不出來了。
那邊的墨發青年已經停下了腳步,漫不經心地仰着頭,望着半空。
——那是鐵架墜落的位置。
葉清小聲道:“那個女的又出現了,就在他前面。”
少年的身體明顯僵硬了起來,就算楚茗看不見那個女鬼,也感覺到了一絲陰冷。
季先生顯然也發現了女鬼的存在,微微低頭,也沒有做什麼動作,只是漠然地看着那裏。
葉清:“她……跪下了。”
楚茗正想說什麼,就聽見他又飛快地補了一句:“她不見了。”
事實上不用他說,因為那股陰冷的感覺消失了,不止如此,氣氛也不像最初那麼具有壓迫感,彷彿一根緊繃的弦鬆弛了下來。
楚茗拍拍葉清肩膀,看見墨發青年又向自己這邊走來,真摯地向他道了謝。
季先生微微頷首,平靜地拿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往他面前一遞。
“簽名,我的酬勞。”
“這樣的酬勞也太輕了些,”
楚茗道,“季先生留個聯繫方式吧。”
“不用,我不需要錢。”
他的態度很明確,楚茗也便順着他的意思,接過了那本本子。
他的右手受了傷,還綁着繃帶。但好在以前練習過左手寫字,因此很輕鬆地在本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把本子遞迴去時他留意到季先生蒼白的手腕間纏了一根紅繩,紅繩吊著一枚玉石刻成的活靈活現的小蛇,分外精緻可愛。
他道:“季先生這條小蛇很好看。”
季先生:“……”
他默了一下,面無表情道:“是大蛇。”
“是嗎,”
楚茗笑道,“季先生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就在這時,劇組外駛來一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俊美無儔的側顏。
即使隔着一段距離,楚茗也能感覺到男人身上久居高位的威嚴氣場。他心裏略微驚訝,沒想到傳聞中的秦家家主會親自來這裏。
季先生卻很淡定,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過去,被那個男人攬到了自己身邊。
車門關上,車子很快離去,留下一地煙塵。
他們走後,楚茗撥打了一個電話,簡單地和那邊的人說了幾句。
沒多久他就收到一條私信,私信里告訴他十年前這裏曾有個女配角在拍戲時因為器材意外墜落而死去,當時並沒有調查出器材是否被人動了手腳,她的死也沒激起多大的水花。
讓楚茗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名叫舒雅婷的女配角居然是耀光的簽約藝人,他沉思一會,回了一條私信。
【能否幫我查查舒雅婷這個人】
那邊很快有了回信。
【可以,需要時間】
楚茗:【儘快】
那邊發來一個數字和一串銀行卡號,楚茗把錢轉了過去,再次得到了對方的回應。
【兩天之內,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楚茗關上手機,低頭一看,自己纏着繃帶的那隻手已經緩緩滲出了鮮血,在一片雪白間分外刺眼。
——
一下午的拍攝過去,天色從黃昏落日到夜幕鋪陳,晚上八點,一輛車停在劇組邊上,一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剛剛宣佈收工的楚茗認出那是白軼的司機,微微怔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答應過白軼要去醫院看他的。
“先生已經出院了,”
看出他想什麼,司機馬上道,“他讓我接您回酒店。”
楚茗:“出院?他回去了嗎?”
“不,先生也在酒店。”
“……”
沒過多久,楚茗就在酒店的豪華套間裏見到了出院不久的白軼。
他到時白軼正召開視頻會議,男人半靠在沙發上,修長十指交扣,眼眸在電腦屏幕的微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楚茗沒有立刻接近他,只是隔着一個客廳安靜地看了一會,直到白軼在鍵盤上輕輕敲擊幾下,結束了會議。
他抬頭,看見青年坐着的輪椅后眉心緩緩蹙起,起身走了過來。
楚茗:“怎麼這麼快就出院了?”
“在這裏也是住院,”
白軼微微俯身,單手撐在輪椅扶手邊,“想見你。”
他看起來很想把楚茗抱起來,結果牽扯到了背後的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算了吧,白總。”
楚茗拍拍他的手臂,笑了一下,“顯得我們兩個可憐兮兮的。”
白軼盯着他的笑看,沒說話。
兩個人挨得有點近,楚茗微微偏過臉,道:“你餓不餓?我有點餓了。”
白軼道:“我讓他們做了你喜歡吃的。”
幾分鐘后,酒店的服務生敲響了門,將幾疊擺盤精緻的菜肴送了進來。
那的確都是楚茗喜歡的菜,不過因為手上受了傷很難夾菜,他只能勉勉強強用調羹代替筷子,白軼一開始還想喂他,被他拒絕了。
一頓飯吃得平和無事,晚間的時候白軼輕輕拉住楚茗沒有受傷的手不讓他走,楚茗笑問了一句“你還是小孩子嗎”,卻也真的留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白軼救過自己,這幾天兩人的關係融洽了不少,就像現在,獨自相處起來時楚茗對白軼的隔閡也彷彿消失了,甚至會默許他的親近。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上床睡覺的時候,楚茗坐在床沿,另一側的白軼很自然地為他放平枕頭,又伸手攬過他的后腰——
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楚茗怔了下。
他擋住白軼的手,定定地看了對方一會,眼底有某種情緒飛快退去,最後化為一份詫異。
就像是剛剛從一場夢境裏回過神來,楚茗很快地扭身想要離開離開這裏,卻被白軼緊緊扣住了手腕。
“楚茗。”
男人修長的五指緊貼着他的肌膚,略帶灼熱的力度,令人掙脫不得。
他喊住了楚茗,楚茗卻只是稍微頓了一下,很快平靜道:“白總,有什麼事嗎?”
“你在排斥我。”
“沒有,我只是像平時那樣對你而已。”
“不,你的確在潛意識裏排斥我。”
白軼摟住楚茗的腰,迫使他的脊背抵上自己的胸膛,像個老成的獵人那樣,輕而易舉地將鮮美的獵物收入囊中。
“你想起了什麼?”
楚茗:“白總,你想傷口開裂嗎?”
他的尾調微微上揚,顯然是有些動怒了。
白軼:“你可以擺開我,讓我再為你受一次傷。”
楚茗:“……”
他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語。
青年的側顏透着疏離與拒絕,而就在幾分鐘前,他還會對自己毫無隔閡地微笑。
白軼眸光微黯,臉上卻沉穩無瀾,輕輕握住了楚茗的手。
“告訴我……你想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