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車禍
封閉的車廂里,沉沉的喘.息尚未平息。楚茗癱軟在真皮沙發上,汗水染濕纖長的眼睫,他的目光微微渙散,眼中是一無處着力的空白。
駕駛座上的白軼點了一根煙,慘白的煙霧繚繞在車廂內,煙味飄散,蓋住了原本的氣味。
他透過後視鏡看見後座的楚茗撐着上半身緩慢坐起,顫抖的手指幾次要去扣襯衣的衣扣,卻怎麼也扣不上——最後只是一攏風衣,踉蹌着衝出了車廂。
一點紅星在指間明明滅滅,白軼摁滅香煙,隨後打開車門,邁着穩健的步伐大步追了出去。
街道上,靜靜佇立的路燈為青年纖瘦的肩膀鍍上一層淺光,風吹起他的風衣衣角,勾勒出單薄的身線。
他的腳步虛浮無力,沒走幾步就被趕過來的白軼攔腰摟住,半抱半拖地塞到副駕駛座上,又不顧他的掙扎給他綁上安全帶,砰的一聲摔上了車門。
車子在轟然聲啟動,期間兩個人一直沒有交流,直到半路孟游打來的一個電話才打破了這份沉默。
楚茗:“孟游?”
他原本清悅的嗓音此時透着一份淡淡的沙啞,因為控制着情緒而略微壓低了尾音,顯得格外鎮靜與冷漠。
那邊的孟游不知說了些什麼,聽起來十分激動,還幾次提到了“那個姓白的”,被楚茗嗯嗯幾聲敷衍了過去,沒和他多聊,很快掛斷了電話。
車廂內重歸沉寂,楚茗重重地揉了揉眉心,再次開口道:“白軼。”
白軼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首做了個傾聽的姿勢。
楚茗道:“我希望你能騰出一點時間,處理一下我們離婚的事情。”
他這話說得平靜而慢條斯理,彷彿說得不是什麼與自己人生相關的大事,而是一件家常便飯的閑談。
車子飛快地駛過一盞路燈,那一刻素白的燈光在車廂內一閃而過,白軼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很快歸於正常。
楚茗等待數秒,聽見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知道了。”
這算是答應了。楚茗舒了一口氣,兩天來的一直緊繃的精神狀態終於得到放鬆,他抬起手,按在了自己額前。
就在這時,白軼突然伸手,乾燥的手掌帶着一份不可忽視的力度覆上了他的手背。那枚冰涼的銀色素戒與肌膚相抵,冷得幾乎要透進骨子裏。
楚茗反射性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扭頭對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對深邃的眼眸正定定地凝視着他,眸底暗沉無光,就像風暴來臨的前兆。
楚茗:“你……”
嘀——
尖銳的鳴笛聲響起,兩道探照燈光刺進車窗,只見街角那邊,一輛麵包車撞破護欄,筆直地朝他們沖了過來!
楚茗猝不及防被那兩束燈光刺進眼中,那幾秒間他的視線里只有一片空茫而刺目的白光,他什麼都意識不到,只是感覺自己被一個人用力撲倒在了身下,然後……
砰!
——
喧囂如潮水般褪去,整個世界沉寂無聲。楚茗躺在黑暗中,感覺意識脫離身體,飄飄乎乎,做了一個久遠的夢。
他夢到很多年前,還是高中生的自己背着書包嘻嘻哈哈地走進櫻花盛放的三月校園。青春韶華,生機勃勃——那時楚家還沒遭受劇變,他仍然是那個任性妄為的楚家小少爺,一個天真而不知人事的少年。
操場的籃球架下有他喜歡的人,少年楚茗丟掉書包穿過操場,迎着陽光與晨風大步奔跑,直到來到那人面前。
那個人對他微笑,張開雙臂迎他入懷。風捲起櫻花樹下柔軟的花瓣,紛紛揚揚飄落他們腳邊。
他們相視一笑,牽手走過校園。那時還是鮮衣怒馬的青春時光,歲月並未磨平他們張揚的稜角,相戀的少年也不曾在多年後失散於茫茫人海之間,再度相遇,已是面目全非。
“楚……”
“楚茗……”
有人在耳邊喊他,燦爛的櫻花與微笑的少年都隨風遠去。楚茗從頭痛欲裂中睜開眼睛,視線起先模糊不清,隔了幾秒才緩慢恢復過來。
“醒了醒了!”
“病人脫離危險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空氣中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楚茗怔了一會,直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來到他床前,他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頭疼,”
車禍的記憶慢慢回歸腦海,楚茗想到相撞前將他護在身下的白軼,掙扎着坐起了身,“白軼呢?”
“別亂動別亂動,嫂子你先躺着。”
病房門口,白浮星兩三步跨過來,一把按住了楚茗。
“哥沒事,只是現在還沒醒。幸好這次你們兩個都沒大礙,不然可真是要嚇死人了。”
“我去看看他。”
“不行,你得先做檢查!”
楚茗還想下床,被醫生和白浮星不由分說地按了回去。
無奈之下他只好躺在病床上,一邊任由醫生給他檢查,一邊聽白浮星給他解釋前因後果。
“那個司機是酒後駕駛,再加上剎車失靈導致車子失控撞向了你們,雖然哥及時躲開,但你們還是撞到了路邊的電線杆,那個司機則當場死亡了。”
白浮星說完,壓低了聲音又補了一句,“我們已經封鎖了一切消息,現在正在調查,到底是不是所謂酒後駕駛,查一查就知道了。”
白盛傳媒是娛樂圈的龍頭企業,平時就樹大招風。這次的車禍太過湊巧,實在很難被當成意外看待。
“媽還不知道這件事,我沒告訴她,想等哥醒了再問問他。”
楚茗:“嗯。”
白父多年前因為車禍去世,白母自那時起就患上心臟病,平時受不得一點刺激。要是她這次知道自己的孩子出車禍了,少不得又要發病。
楚茗這次實在是有驚無險,醫生檢查過後也說沒有大礙,只是要休息幾天,多囑咐了幾句后就離開了病房。
在確定醫生真的走掉后,楚茗轉首看向白浮星。
白浮星:“嫂子你幹嘛!不不不不行剛剛醫生說了你要休息的別想我放你出去……好好好別這麼看我我帶你去看我哥行了吧。”
他最後還是敗在了楚茗目光的之下,無可奈何地給人挪開了病房門口的位置。
白軼的病房就在楚茗隔壁,病房內安靜無聲,白軼闔眼躺在病床上,尚未蘇醒。
他的額頭纏着雪白的繃帶,俊美無儔的側臉透着淡淡的病氣,薄唇緊抿,眉心微蹙,似乎在忍耐着某種痛苦。
楚茗無聲上前,指尖按在白軼眉間,試圖為他撫平蹙起的眉頭。
可能是在昏迷中感受到了楚茗的溫度,白軼的頭向他這邊偏了偏。楚茗剛想縮回手,就見男人睜開了眼,剛好對上了他的視線。
“……”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楚茗一言不發地退到病房外讓醫生過來給白軼檢查身體,而後和白浮星一起等在外面。這段時間裏他總覺得有股視線始終緊緊盯在他身上,等醫生檢查完再次進入病房后才發現是白軼一直在盯着他看。
白浮星道:“哥,你現在還好吧?”
他還以為白軼要對楚茗動怒,上前一步想不着痕迹地擋住楚茗——結果白軼只是隨意地沖他一擺手,雙肘撐着上半身坐了起來。
哪怕受了傷,男人的坐姿依然如青松修直筆挺,不損半點威儀。
他保持着那個姿勢沖楚茗攤開掌心,道:“過來。”
楚茗猶豫了一下,走到病床邊,卻並未碰他的手:“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眼前這個白軼……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白軼沒有說話,只是收回了手,沉默地看着楚茗。
他的目光並不只是單純的注視,還帶着某種探究的意味,然而不等楚茗來得及深思,他就已經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辦理出院手續吧。”
——
白浮星的意思是讓白軼與楚茗在醫院多修養幾天,但白軼執意要出院,楚茗也不打算在醫院多待,無奈之下白浮星只好順從了他們的意思,乖乖去辦了出院手續。
折騰了這麼一個晚上,回到家后已經快天亮了。楚茗在玄關換鞋時眼前不知怎麼的忽然一黑,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一隻手從一側伸出,穩穩扶住了他。
白軼道:“去床上休息。”
男人微微低頭,下頜抵着楚茗柔軟的發頂。結實有力的手臂就緊緊貼在他后腰處,熱度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不斷傳來。
這是一個很親近的姿勢,而在此之前,白軼很少會對他做這樣的姿勢。
楚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隔了幾秒低聲道:“謝謝你之前保護我。”
不管怎麼樣,他都欠了白軼一個人情。
白軼:“不用謝。”
“……”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又詭異地僵硬一會,楚茗意識到白軼的手還攔在自己腰間,匆匆擺開他,上樓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