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血證

衛紀周抽空看望了姑姑和姑夫，飯畢，紀周要趕着上班，就告辭了。李玉興和周小慧送他走出樓門。臨走時，衛紀周向他們敬了個軍禮，戴上頭盔，跨上摩托車急駛而去。

李玉興感慨地說：“真是個好小夥子！曉天有這樣的兒子，也算後繼有人了！”

周小慧沒有做聲，她轉身走進了樓門，慢慢往樓梯上挪去。辛辛苦苦找到了他們娘兒倆，她的心情不僅不輕鬆，反而更加沉重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醫院裏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這個錯誤害了哥哥。那時，她要是早一點承認衛華腹中懷的就是哥哥的親骨肉，她一定會格外地關照她，也不致於弄出什麼亂子來。然而……她覺得太對不住哥哥嫂子了，她在內心裏一遍遍地自責着。世上沒有賣後悔葯的，她只想把這一切補回來，但她卻不知道怎樣才能補償他，怎樣才能補償自己所犯下的不可原諒的過錯……

周小慧的身體無力地搖晃了一下，差點倒下去。跟在後面的李玉興連忙扶住她，他關切地問她怎麼了？周小慧搖搖頭說，沒事兒。

李玉興看看她蒼白的面容，心疼得不得了。他將周小慧攙扶上樓，扶她坐在沙發上，然後趕忙去給她倒水。周小慧坐在那兒，愣愣地看着李玉興。她心裏太苦了，這份苦，連自己最親近的丈夫也不能說！這不是一個人，這是好幾家、好幾個人的事啊！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些年！她怎麼跟人家解釋？

李玉興把水端給他：“怎麼會突然這樣？是不是貧血？”

周小慧搖搖頭，把水慢慢喝下去，朝李玉興笑笑：“好了，沒事兒了。”

“咱們還是上醫院看看吧？”

“不去。我沒病。我知道。”

“你有沒有病，不能是由你說了算，應該去看醫生，由醫生說了算。”

“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了？”

“可你已經脫離醫院那麼些年了呀。”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說紀周吧。你覺得，要是讓李穎跟他，怎麼樣？”

“李穎？李玉興沒反應過來。”

“對。這也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

“你開玩笑嘛！李穎跟他是姑表兄妹，他們怎麼可以……”

“如果他不是我哥的親骨肉呢？”

“你怎麼又冒出這種想法？我不是跟你說過，……”

“我並不是說衛華懷的不是我哥的孩子，而是，……如果呢？如果他萬一不是呢？”

“小慧，你把我完全弄糊塗了！怎麼回事兒？怎麼他是衛華的兒子卻不是曉天的骨肉？這……”

周小慧避開他的目光，轉過頭去。李玉興拉起她的手：“看着我，小慧。我們是夫妻，不管有什麼，我都希望能和你分擔。就像別人說的，一個痛苦，兩個人分擔，那就只有半個痛苦。一個歡樂，如果兩個人分享，那將變成兩個歡樂。明白我的意思嗎？”

周小慧轉過頭來看着他：“像我……我只是覺得，他不大像我哥。”

李玉興鬆口氣：“我以為你說什麼呢！像不像這種事兒很難講。我還不象我爹呢。李穎就完全像你嗎？小慧，你不要想太多。想多了，腦子就亂了。好好接受現實吧。紀周，他是曉天的骨肉，你的親侄子。你應該為他高興，為曉天高興。”

李玉興的一席話，說得周小慧真的笑了。

“這就對了嘛！”電話響了，李玉興放開她的手，去接電話。周小慧默默地看着他。真的，也許她想得太多了。這麼些年都過去了，人們並沒有發現這個錯誤，他們接受了事實，她為什麼還要把它挑明，把人家的生活攪亂呢？這對自己，對別人，不是都太殘忍了嗎？是的，沈姐說得對，她應該只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沒有。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切都正常。

周小慧站起身，走到大開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紀周是第一個抱錯的，江濤看來是一個，……還有個孩子是誰呢？至少應該有三個呀！她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李玉興走到她身邊，把窗戶關上一半：“別吹風。頭又疼了吧？”

“我……我回屋躺會兒。”

她走進屋，躺在床上。江濤的媽媽是靳醫生，……要是靳醫生髮現孩子的血型不對，該怎麼辦？對，把獻血證毀掉！她從床上跳起來，打開抽屜，想找到那本獻血證。但她翻遍了抽屜，也沒找着想找的獻血證，額頭上都急出汗來了。她一急，就喊起了李玉興。李玉興剛才還為她擔心呢，一聽見她大叫，趕忙慌裏慌張地跑進來。

“你……看到一張獻血證沒有？”

“誰的獻血證？”

“是江濤的。”

“江濤的？你不是說搬家的時候弄丟了嗎？”

“哦……對。是被我弄丟了。算了，你去吧。”

李玉興看她一眼，輕輕帶上門。周小慧坐在床上，兩眼發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