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粉色的單車
姜城風肩膀向右稍稍偏斜，輕巧地躲過了砸來的椅子。
光頭還想繼續找事，好在此時終於被急匆匆竄來的網吧網管架住。
然而顧爭看着這一幕，心都要撲出來了。
他們這邊的動靜鬧得很大，也驚動了整個網吧。
“打啊打啊，快打！”
“光頭哥，上！”
“慫毛慫，砍他個十回八回！”
所有黏在網絡中三教九流的人們，放下手頭遊戲，扭頭朝熱鬧拍手叫好。
顧爭從對面座位回到姜城風身邊，心驚膽顫。
“你在幹嘛啊？！”拽上姜城風的衣擺，她手腳有些發麻。
“找鑰匙。”姜城風語氣稀鬆平常，似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還挑釁似的瞟了光頭一眼。
光頭立刻再次被激怒，“操，放開老子！老子倒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子！”
顧爭心跳得厲害，拽着姜城風的衣擺，拖着他往網吧外跑，“走走走！走啊！！”
她一點都不想惹麻煩。
光頭可是混社會的人，而她和姜城風再怎樣，也只是高中生而已。
沒法較量的。
她很清楚。
顧爭拉着姜城風跑出網吧，門口停着她的自行車。
“快點，上來！”迅速解開車鎖，她拍拍自行車後座。
指間燃着小半截煙，姜城風的眉頭一下子深深擰起，“你讓我，坐你車子後面？”
“廢話啊不然還能怎樣？”顧爭一邊說，一邊有些着急地朝黑網吧探探腦袋，生怕光頭追出來。
“快點快點！”
“操。”
一把將煙頭在斑駁的牆上摁滅，姜城風扔了煙頭，走上前，從顧爭手裏奪過自行車車把手。
“下去。”
他把剛坐上車座的顧爭趕下，隨後長腿一邁，跨上單車，斜着身子對她撇了撇下巴，“我來騎，你給我坐後面。”
“哦哦哦行行行。”顧爭哪管得了那麼多，看姜城風架勢熟練，就飛快地側跳上後座，手指抓着座位上的銀色金屬。
姜城風回頭看她一眼，接着左腿點地，踩上踏板，很快就往窄巷之外行去。
*
日頭逐漸沉入地平線下，出了巷子，滿目橙紅的太陽餘暉。
粉紅色的女式自行車順着風搖搖晃晃，載着兩個人外加兩隻書包，沉重地駛向更遠的街區之外。
顧爭看着晃悠悠的街景和車道上路過的車輛，依舊不太定心。
這車子，晃得也太厲害了……
“姜、姜城風……你行不行？”
這車這麼晃，她好怕再次摔了。
姜城風不答。
接着單車轉彎，又是一個驚險刺激的搖晃偏斜。
顧爭死死抓着後座金屬，捏了把冷汗。
“你是不是騎不動了？不行的話還是我來吧。”
“你給我閉嘴。”前邊傳來姜城風不快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沒事，一點都不喘。
但顧爭想起了不久前摔傷的疼痛，她心裏越發不安穩。
“姜城風，你還是下來吧，別裝了。你騎車技術太爛，萬一摔了就慘了……”
“不會摔。”
“萬一摔了怎麼辦……”
“操，我說不會就不會。”
“……”
顧爭緊着神經，無心欣賞風景。她擔憂地看向姜城風的背影。
黑色的T恤，寬闊的肩膀，微微前傾的脊背，黑色的雙肩包背在背上，白皙的後頸被夕陽染出紅色。
“姜——”
“別吵。”
“我真的有點——”
“真那麼怕就抓緊了。”
“沒地方抓了啊……”
“你不會抓好我衣服啊？”
單車輪胎碾過一粒石子，車身顛簸了一下。
顧爭看向路面，背上冒出更多冷汗。
她小心地保持平衡，鬆開捏着金屬後座的一隻手，抓上姜城風腰際的衣角。
車身再次抖動了下。
顧爭心驚地捏緊手中衣角，手腕下意識地環上姜城風的腰部。
手腕中的腰腹肌肉立刻變得僵硬，而後，車身失去平衡。
“吱——”，車輪摩擦路面，發出尖銳的刺響。
“碰——！”
隨之而來的是，單車重重摔倒在地面的響聲。
姜城風和顧爭，連人帶車，摔倒在了行人路路面。
“我擦，好痛……”
顧爭緊閉着眼哀嚎。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又騎車摔倒了。
手疼腳疼，車輪“吱溜溜”地在旁邊轉着雜音。
劫後餘生般的睜開眼，顧爭卻見到一隻白皙有力的手臂，正擋在她額前，擋住快要砸下來的車把手。
鼻間滿是男生身體上清爽的薄荷味，糅雜着尼古丁的苦味。
還好沒出大事……
她后怕地呼出口氣，轉動腦袋向上看去，“姜——”
“重死了，你他媽快點起來行不行。”姜城風打斷她的話，聲音里充滿煩躁。
她愣了愣，“哦……”
掀開壓下的單車，艱難地撐着地面坐起身。
然後顧爭才發現，剛剛她的頭部一直墊在姜城風的上臂，此時膝彎也正壓在他大腿上。
身旁路過幾個買菜的大叔大媽，對着他們的樣子嘖嘖感嘆。
“現在的孩子為了談個戀愛也太不注意安全了吧”
“小情侶嘛，都這樣……”
“……”顧爭迅速收腿，張了張口，囁嚅了下，不知此刻該說什麼才不會顯得尷尬。
耳朵有些燒。
最後她只能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背過身扶好自行車，然後才轉身，對着同樣已經站起來的姜城風小聲說了句，“謝謝你啊。”
見她轉身，姜城風收回注視她的目光，重新背好背包，歪頭撣起短袖上的砂石，“下回能別坐在我後面對我動手動腳么。”
顧爭本來還在摸着有點發熱的耳朵尖，一聽這話，她就不幹了。
“不是你讓我抓緊你衣服的么？”
“我是讓你抓我衣服，誰讓你撓我腰了？”
“我沒撓你的腰。”
“你抱我了。”
“我又不是要故意抱你的……明明是你自己騎車水平太菜……害我……”
“而且鑰匙也沒找回來……全怪你……”
顧爭垂着頭小聲抱怨，越說越委屈。
姜城風煩躁地抓了把頭髮，“行了行了，全怪我。”他從她手中接過車把手，推着粉色的單車向前，“還走不走？”
“哦。去哪裏？”她抬頭，睜着濕漉漉的眼睛。
“藥店啊。”他嘆口氣，“煩人精。”
“我不煩人。”
“知道了，你煩死了。”
“我不煩，你才煩。”
“……”
*
暮色四合，青藍的天空漸漸染上紫色，淡白的月亮掛上天幕。
姜城風在附近的藥店買好東西，拎着一個膠袋從店內走出。
顧爭等在門口，好奇伸頭，“買什麼啦？都買對了？”
他從袋中拿出創口貼，洋洋洒洒一大疊，“接着。”
“這麼多？我用不掉啊。”顧爭伸手接住，有點奇怪，然後又想起來，“今天聞嘯給我的創口貼，你還沒還給我。”
“要他的做什麼，這裏這麼多還不夠你用？”
“夠了。”顧爭撓了撓頭，覺得他的話哪裏不對，又不知該從何反駁，“但這不一樣……”
姜城風乾脆把整個膠袋都塞到她手中，“都是創口貼，能有什麼不一樣。”
“噢，也對。”
她被他的歪理拐偏，似懂非懂地從袋中拿出棉簽，然後靠在店門口的牆壁上，隨意清理傷口。
皺眉忍痛忙了一會，她奇怪的抬頭，“姜城風，你怎麼不用？你也受傷了。”
姜城風倚在另一半牆壁，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盒蓋一開一合，店內明晃晃的燈透過櫥窗玻璃，映在他側臉。
“我不要緊，擦破皮而已。”他說。
“你是不是比我還怕疼？”
打火機金屬盒蓋的聲音消失，他斜眼，“收收你的腦洞。”
點點頭，顧爭收起藥店膠袋，“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嗎？你家裏人呢？”
“不在家。你不也一樣。”
“嗯，我妹住校我媽上班。”她走向單車，將袋子放進車簍，繼續絮絮叨叨。
“你餓不餓？我請你吃飯。先去吃飯吧，等會還要去配教室鑰匙。對了，你問誰弄來的備用鑰匙……”
……
姜城風站在便利店中，看着眼前貨架上僅剩的桶裝方便麵，有些一言難盡。
所謂請客吃飯，就是請他吃泡麵？
“阿姜，只剩兩桶了。紅燒牛肉和鮮蝦魚板，你喜歡哪一種？”
顧爭這人有些給點陽光就燦爛，一晚上和姜城風混得有些熟了，就毫無芥蒂地給人起了新稱呼。
姜城風挑了挑眉，沒對新稱呼發表意見，只答，“不用。”
顧爭結完賬，拿着兩桶面想了想，把藍色包裝的鮮蝦魚板面塞到了他手裏，“我最喜歡這種口味，這次就讓給你好了。”
收銀阿姨無聊地插嘴：“男女朋友嘛計較那麼多，吃的時候互相交換吃吃也好的呀。”
姜城風面無表情：“……”
顧爭不太自在：“我們只是同學……”
……
姜城風拿着未開封的面，坐到店內落地窗前的長桌旁，看着顧爭泡了開水，捧着泡麵走過來，一柄塑料叉插在碗面邊緣。
泡麵特有的香料味，透過碗蓋縫隙飄散出來。
“你真的不吃嗎？會餓的。”
顧爭守着泡麵等了幾分鐘，拔下叉子，揭開碗蓋。
白色的水蒸氣裊裊蒸騰在空氣中。
姜城風搖頭，手肘撐着桌面，指節抵着下巴，就安靜地看着顧爭。
她吃飯的時候倒不像平時那樣不拘小節，很斯文秀氣，小口小口地吃着，唇齒細細地咬斷麵條。
便利店內燈火明亮，燈光將她的側臉照得透白，嘴唇被霧氣蒸得嫩紅水潤。
姜城風忽然有些口乾舌燥。
他放下手，靠近了些她。
“顧爭。”
“昂？”顧爭百忙之中偏了下腦袋，幾縷髮絲傻乎乎盪在頰邊。
姜城風盯着她手中的半叉子面，困惑地皺眉，“就這麼好吃？給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