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受害者有罪(六)(完)
晉江原創網正版首發,您訂閱不足,請補訂或等防盜時間后觀看想到曾經遭遇的種種,她發著抖往前,下意識的低下頭,即使臉上的遮蓋已能足夠讓她暫時躲避他人的目光。
前面的人細細碎碎地言語在耳邊環繞,她知道他們共同的目標都是那個地方……
她其實並不知道這是否又是另一個巨大的謊言,但哪怕有一線生機,她都願意為之付諸努力。
要知道能走到這條通往複蘇城的路,她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
……
“芝芝,今天種植的收穫如何呢?”溫婉的女聲響起。
許芝芝看着眼前凝視着自己的單美人,那雙眼睛裏寫滿的信任與支持讓她下意識站起來,大聲的吼了句:“我在!”意識到自己傻乎乎的舉措,她漲紅臉低着頭快速地彙報了起來:“我們今天試驗田和空間的實驗已經初見成效,加大種植密度會稍微降低收穫糧食的品質,但還是屬於能食用範圍,通過檢測,營養價值的確有差異,但與黑月之前的品種差異並不算大……”
許芝芝現在已經是復蘇城的農業部部長,畢竟她身具空間與木系雙異能,是不多的能提供大量新鮮糧食的異能者。在來到書的世界前,許芝芝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學生,她心裏曾有着萬丈報復都在那些面目可憎的喪屍面前全部退卻,而抱緊的單美人的大腿卻是給她帶來了無限的收穫。
單靜秋先鼓起了掌,會議室里便也跟着一個接着一個連成了一片掌聲,讓許芝芝原本是害羞的紅臉因為激動而愈發降不下溫度來。
單靜秋鼓勵地看她:“許部長,你幹得真的很棒,我們未來的糧食供給還要繼續靠你的努力!”
許芝芝激動地點着頭,調皮地敬了個禮,大聲地應了聲:“是!”
她從未想過她還能做個部長,每次回想起單美人握着自己的手,同自己說相信自己的樣子,心中便是豪情萬丈,雖然現在下面的兵根本就只有三兩隻……誰叫那些個空間不能種植的都被雷冷那烏龜王八蛋借去搬運物資了呢!氣煞她也。
是了,他們現在和平相處了,雖然明明兩個人都知道對方不對勁,但現在為了共同的目標,單美人,他們才不會白白打起來呢!畢竟虎視眈眈在旁邊覬覦單美人的人一點也不少!
“我……我想申請一下!”怯生生地聲音響起,是醫療部部長水千柔,她長得柔情似水,看起來很是病弱,可要是誰以為她是什麼好欺負的人,那可就錯了。
眾人目光聚焦在水千柔的身上,可她半點也不慌,依舊是這樣輕聲細語:“大家都知道,我們醫療站是使用原先C城的醫院及衛生院作為站點,而這些地方的能源都是走特殊的供給線路,現在電量不太夠,希望能讓厲害的雷系異能者來供電一下,不知道方便嗎?”
她的話輕飄飄地加重在強·大·的·雷·系·異·能·者上,於是幾乎是所有人一致地把眼神聚焦到端坐在水千柔對面的軍部部長雷冷身上,然後又下意識心虛地移開,好像自己根本沒有看過誰一樣,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現在眼神殺氣十足的雷冷。
水千柔可憐巴巴地趴在桌上:“可惜我們醫療部大多是水系、木系異能,都沒法為復蘇城做大貢獻,現在只能辛苦一下,但也不知道能找不到人嗎?”眼睛水亮亮的,好似有淚珠呼之欲出,不過當然在座的任何一位都不會被她精湛的裝可憐演技騙過。
單靜秋無奈地把眼神也放到雷冷身上:“雷冷……”
不等她說話,雷冷便用他冷厲的聲音道:“好的,我明白了城主大人,我會和我底下的雷電異能者去做供電補給的。”又偷偷的瞪了水千柔一眼。
水千柔便也笑得眯了眼:“那就辛苦雷部長了哦!”
完成了每日一坑雷冷任務的她,現在別提心裏有多開心了,要知道從那時開始她就想好好的欺負一下雷部長了呢,不過現在不同,還是要讓雷冷在應該發揮力量的地方發光發熱呢!
會議的節奏很快,一個議題接着一個,坐在長桌上的人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單靜秋便在沉思後進行整理、總結,倒是半點也不耽誤事。
單靜秋道:“對了,郭副部長,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呀?”她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那個孩子,明明不高,卻努力坐在椅子上挺直身體,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
郭池正了正自己的小領結,穿着小西裝的他以為這樣讓自己看起來嚴肅多了,但其實才十歲的孩子無論怎麼調整自己,還是一副可愛的模樣。
他很是嚴肅地彙報了起來:“我已經帶着我底下的五個腦域開發異能人員複寫出了半個圖書館的書籍,已經由原C城圖書管理員進行歸庫管理,目前通過精神力探尋,已經在進入城市的異能者家庭中發現六名精神力出現明顯異常的兒童……”
事實上並不是什麼任人唯親,當時建立復蘇之城的時候,單靜秋意外的發現一直被薄厚在身後的郭池竟然具有驚人的記憶力,直接複寫出當時從家中離開之後所有的路況、植被情況等,而這是原著、原身記憶中從未提到過的,那時連雷冷、許芝芝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單靜秋想這應該確實是未知情況。
而這一切的變化同樣來源於那一場黑月,黑月過後看似毫無變化的郭池出現了驚人的腦域開發,通過僅有的研究所器械他們發現郭池的腦域開發超過了同齡孩子的近100倍,他的思考、認知、理解能力同樣驚人,除了年紀尚小導致的情商依舊同孩子類似外,智商完全不成問題。
這樣的腦域開發異能幾乎都是在孩子的身上觸發,而他們獨有的超強精神力可以幫助他們尋找同類,甚至一定程度影響喪屍行動——當然,這並不簡單。
黑月之後近乎滅絕的人類文化正是由郭池帶領的特殊部門進行復原,他們更是組建了復蘇城的初級學校,教導異能的認知併發掘人才,事實上很多復蘇城的領導都稱呼他們為復蘇城的未來。
這些變數也讓單靜秋曾深思過,是否她曾想過的“照顧好郭池”另外的含義正在於此?
當然忙碌的工作讓她只能暫時把這一切拋諸腦後。
金嬌嬌清了清嗓,便接在郭池的後面報告了起來:“……我們建造部目前已經成功加固了城牆、並建設了一部分宿舍,也已經生產出一部分武器,新型武器的實驗依舊需要軍部的配合,希望軍部能加強新型武器的實驗與使用,新製成的X-008系長金屬棍的棍頭投入研究所新研究出的喪屍抑製劑,現在需要軍部為我們的研究提供數據……”
她自信飛揚的樣子讓人根本想不出她剛到這座城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到了雷冷部長的身上,恨不得黏在別人身上不走,好像兩個人有什麼關係呢!那時還讓大家一度非議她是那種試圖抱大腿的女人!還好後來她展現的能力征服了大家,大家便也覺得她那時肯定是一不小心認錯人或者一時慌亂,隨便作出的選擇。
可真相總同大家想像南轅北轍。
金嬌嬌還真和雷冷關係不淺,前世睡在一張床上的能不感情深嗎!
雷冷認真傾聽,腦子裏的想法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九天雲外,心底一片糾結,畢竟誰能比他更慘的呢?
現為大家簡單介紹一下。
雷冷,男,年齡不明(按照實際年齡大概已經是個老頭了),已知穿越重生男人設。
坐在他正對面的水千柔,是他上輩子的老婆;坐在他斜對面的許芝芝,是他上輩子的老婆;坐在他左手邊的金嬌嬌,是他上輩子的老婆;坐在他右手邊的黃美美,是他上輩子的老婆;坐在會議桌主位對面的,是他上輩子老婆前頭的兒子;坐在他右邊的,還特么是他老婆。
再介紹一下,雷冷,男,年齡30,復蘇城軍部部長,單身。
誰能告訴他他這輩子做錯了什麼。
他的王位呢?雖然讓單靜秋做城主他很是甘願,但是明明上輩子被人尊稱為王的不是他嗎?
他的老婆們呢?雖然他也沒有主動去追,畢竟打喪屍真的很累了,可上輩子這些老婆除了靜秋外不都是上趕着倒追他的嗎?
究竟是世界錯了,還是他錯了?
今天的雷冷,還是不明白!
她幾乎不想回憶起她那時腦子進水般竟然幹了那些蠢事!
看到那兩股顫顫不知所措的吳浩身上摔得都是傷的樣子,她沒忍住一手拿豬一手提人把人就這麼拉下了山,那時神經大條的她全然沒注意被她拉着的人臉上是什麼驚恐神情。
好容易下了山,更是完蛋。
之前因為石拳頭事件,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溫婉善良”絕不以“砸腦殼”為愛好的女子,她已經很久就抓些什麼野雞野兔了。
畢竟當初把野豬的腦袋砸壞,她也是無心之失嘛!
可原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了!
她不願回憶起自己下山時發生了的事……
最先發現她的是林耀北,他驚恐地看看豬,看看她的手,再看看被提溜着的吳浩,嘴唇顫抖,沒忍住問出了口:“建國家的,這,這咱們要讓人艱苦奮鬥,可,可也不能對人家武力教育,咱們要用革命的理念感化他呀。”
那熱淚盈眶的模樣幾乎不能更情真意切。
搞懂他意思的單靜秋恨不能馬上送他一萬個白眼,怎麼自己還成了什麼暴力教育的嗎?
她鬆開了抓吳浩和野豬的手,他們墜地發出了“咚”的一聲,甩着手,隨口說著:“我沒打人,我剛去山裏打點野菜,就看見他被野豬追,這才為了救人打的野豬。”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她這甩手,血水在空中滑落的模樣大概只有後世中的殺人狂魔、午夜屠夫之流可以對比了。
而剛剛還只注意着被抓着的吳浩的眾人這下注意力終於放到了野豬身上,野豬墜落砸起的塵土煙霧散去眾人才終於發現這野豬,腦殼居然與之前如出一轍也少了半個!
不約而同的,在場的村民抖擻身體腹誹着:石拳頭怎麼會去打野菜呢?一定是去虐殺野豬的!她就是有砸腦殼的癖好!
千言萬語都化成了心底的一句怒吼——她太殘忍太無情太無理取鬧了!不愧是大同村石拳頭,最愛砸豬腦殼!
當然他們內心的想法無人知曉,單靜秋更是不知道他們喜笑顏開的分豬肉之時凡是看到擺在桌上的半腦豬頭之時心裏的陰影彌散到了最大。
一定要,一定要離石拳頭更遠一點。
而那時還對石拳頭這三個字一無所知的知青們,終於把三個字和單靜秋對上了號,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存在多麼“殘暴”的人。
就連剛被下放的陳具祖一行人也明白了在大同村誰是最惹不得的人。
他們學會了共同的技能——暗地觀察,總是偷偷地在不經意間把眼神放在了前端的人身上。
……
最近單靜秋每天回家最大的任務便是同幾個孩子一起讀書,前段時間新來大同小學的曾花玲老師肩負掃盲重任,這回倒不是單靜秋搞事,是林耀北主動上門請她幫忙讓掃盲班參與率提升一點。
那還不簡單?
單靜秋輕聲一笑,大同村的那些個目不識丁,這輩子也沒打算認字的人此刻全都遭了殃,點兵點將點到誰,誰就晚上上學堂。
天天上學的孩子們看見自家父母每天晚上苦哈哈的拿着他們之前的課本跑到了學校偷笑不已,大有善惡終有報的感覺!
就會天天叫人考一百!有本事自己考一百呢!
可才沒幾天,這些背地裏甚至還偷偷慶祝了一番的嘚瑟孩子氣焰全消,為什麼呢?掃盲班每節課就教那麼幾個字幾句話,他們的爹媽居然能都給忘了!
石拳頭說了,誰不認真聽課就教訓誰!(雖然還沒人被她真的用拳頭教訓過)
於是啊這些孩子過上了上課回家做做作業還要給爹媽開小灶水深火熱的日子,沒忍住懟自家爹媽兩句,得還得來頓男女混合雙打,罵幾句嫌棄爹媽什麼的!
大同村的大人苦,可孩子更苦!眼淚汪汪的他們真想回到剛入學時希望自家爹媽能識字的時光打醒他們!
當然單靜秋不用讓人輔導,不過前段日子裝文盲要穩步前進可難得很,總算平穩前進按照正常學習進度成為了大同村掃盲班識字之星!她苦得很!
林情只覺得更苦,看着眼前翻來覆去把爺爺的名字林耀西抄了五六遍居然還能把耀寫出六種寫法,她氣得一股火騰的升起,自從開始教自家爹媽寫字,她就越發能理解在現代的好友為什麼會教兒子吼得聲帶結節!
想起那時候閨蜜讓她在客廳等,在房裏翻來覆去地問拼音順序什麼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的模樣,實在是太理解了!
天知道教人到底有多難!教不會更難!
人家都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大伯母能空手打野豬了還能做識字之星,自家爹媽怎麼連名字都不會寫!
欲哭無淚的她如同村落里的每一個孩子般飽受自家父母的折磨,原本還想藏拙學着孩子的樣子,現在連演戲的功夫都沒了!只想趕快讓父母學會這幾個分明都學到碗口大那麼清楚的字!
夜深了,林家的上空,大同村的上空不斷回蕩着聲音,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爸爸!這是耀,旁邊是個太陽發光芒的光!”
“不是這麼寫的,我剛剛不是寫過了嗎?”
當然,也不都這麼循循善誘,還有這樣的——
“爸爸你上次還敢說我笨,你可比我笨多了,你肯定考鴨蛋!”
“哼,媽你和爸爸一樣一樣的!都不會寫字!”
囂張的孩子雄赳赳的找回著場子,然後站在自家爹媽身後趾高氣昂着,最後都化為——
“哇——我明明都說實話你們自己考鴨蛋還打人!”
“我打死你這龜孫子!”
“我是龜孫子你是什麼!你是龜兒子,媽是龜兒媳!”
“哇!打死人了——”
一路狂奔雞飛狗跳。
今夜也是熱鬧非凡的大同村,
村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幾乎所有人在幾天之內便也聽聞了這個消息,聽說了石拳頭居然連自家婆婆都下手整治,非要讓自家孩子也上學這件事,所有人便也只能默默地低頭認栽,得,人自家都下手了,他們還能說啥?
成吧,那就讓自家孩子去讀書,反正免費上學,怎麼算也不太虧!
也就是這樣,大同村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達成了所謂的適齡兒童全入學目標,這讓陡然發現了未來的政績前景的林耀北開始對這學校重視了起來。
別說外面那陣風了,人縣城的小學都復學了,他也不是傻蛋,現在肯定還是得靠讀書,沒讀書以後就還是做個農民的命!未來這肯定是實打實的政績,這林耀北以他自以為很是完美的政治眼光陡然嘚瑟了起來,在很多人心中恨不得馬上倒閉的大同小學,在他的重視下,竟然越發風吹不倒了起來。
於是一天一天,村裡所有的適齡孩子都成了新鮮出爐的大同小學的新學員,頭一次被家長如趕豬一般丟進了屋子。
至於孩子不聽話,愛哭什麼的?不怕,大同小學的倉庫旁邊上工的就是單靜秋,開學第一天,石拳頭就跑過去說了,要是哪個孩子搗亂欺負人被她聽到了。
單靜秋:呵呵。
父母可和孩子們千叮嚀萬囑咐了,要是他們把石拳頭惹了,那麼爸媽的腦袋可禁不住石拳頭那一砸!
所以就連最調皮的狗蛋也在石拳頭的威脅下成為了十足的三好學生,迎接着第一次教學的張慶余老師的便是從大到小哪怕最委屈都咬着自己不敢哭出聲的孩子們
而這充滿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的小學課堂竟然也就這麼順順噹噹的開辦了起來,頭一回帶着寫着自己名字的紙張回家的他們,突然也發現讀書沒這麼無趣。
撲騰地衝到自家媽媽懷裏的林雄和林玉在媽媽的懷裏撒着嬌,給媽媽看着自己剛學會寫的名字,嘴裏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媽,媽,你看這是我寫的名字,好看嗎?”
看着兩人現在充滿活力的養自己,單靜秋的心軟得很,她溫柔的摸着孩子頭頂的旋兒,直稱讚着寫得好。
雖然事實上這兩張紙上的字堪比鬼畫符,是一般大人寫的字兩三倍大小,但依舊顯得稚嫩可愛。
這樣的場景同樣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屋子裏發生。
在大多數大字不識的人眼裏,哪怕是鬼畫符都如同最美麗的畫,本以為看到只會捶胸頓足想着浪費錢,卻似乎瞬間把孩子寫出的字當做珍寶。
那些目不識丁,連去個供銷社都看不懂牌子的此時心裏不知滿噹噹地是什麼,恨不得跳出去對全村子的人喊一聲我的孩子會寫字,想了想又覺得丟人的撓撓腦袋。
嘿,讀書,還真不賴!
對於林情則更是不同,當她帶回自己寫的字,看着自家父母明明看不懂翻來覆去看着那張紙樂呵呵的傻笑模樣,她一點也不覺得滑稽,她早已融入了這個家庭,只覺得父母這樣變着法誇獎自己的樣子很是暖暖。
村裏的房子隔音一點也不好,隱隱約約地能聽到旁邊林雄咯咯的笑聲,她一撇嘴,受不了自家堂哥的魔性笑聲,但是又被勾得忍不住就笑開了。
這樣的日子在她剛到這世界時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如果要是有人看過那時的林雄、林玉,那更是沒法和現在的堂哥堂姐對上號。
她想起剛到這個世界,那個如同啞巴般不愛說話,老是低着頭,被奶奶使喚來使喚去,怎麼罵也就是自己躲起來哭一哭,半點不反抗的樣子,她曾覺得這像極了自家大伯和父親,幾乎一眼能望到頭的未來。
可現在的堂哥,總是樂呵呵的,笑聲魔性,笑點極低,跟他在一塊好像永遠都帶着笑。
堂姐則更是不同,在她剛到這地方時,她的堂姐還總是斜眼看人,那時小小的堂姐眼睛裏裝着的全是不服氣和怨恨,和她在一起渾身都不自在,好像總被人打量着般。
現在截然不同了,她再也不羨慕、嫉妒別人擁有什麼,只是自己擁有的就很是滿足。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大伯母。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崇拜一個人,如果不是大伯母,也許她要用更多的努力才能讓自己父母醒悟他們的無條件付出真的太過愚孝,也許她要很努力才能獲得一個讀書的機會,也許……
可更讓她神王的是,大伯母不止改變了他們還讓一村的孩子有了念小學的機會,也許有些人會怪大伯母,但是林情知道,在這個年代讀書真的有機會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伴着隔壁堂哥一驚一乍忍不住咯咯笑的笑聲還有堂姐無奈地笑罵聲這麼一點點入了眠……
時光飛快,在大同小學火熱教學的過程之中,村裡又陸陸續續的接收了一批知青和一批下放人員。
當然那批下放人員可和知青們不同,被安置在離村子稍遠的牛棚里,牛棚是出了名的難呆住,按照上面的指示,要讓這些下放人員吃點苦頭,要學習要上進,那就得讓他們到最艱苦的地方去,而牛棚本就不是為了住人建的,沒有半點屋子,下雨天甚至還會打雨進來,而牛又引虱子、蒼蠅之類的煩人東西,再加上那味道,可以說是很難受了,雖然沒打算真怎麼批鬥他們,但把他們安排到那,林耀西也覺得很是滿意。
“老王,我們這是到了哪?”陳具祖才不到五十的人,看起來已經有六七十,鬢角都染上了白,一路病到這的他此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
他是H城大學的教授,可突如其來的浩劫幾乎折彎了這位老教授的背,妻子不堪受辱已經不在的他,要不是為了那口氣,幾乎是撐不到當下,可這身子骨壞了就是壞了。
王念江中氣十足:“老陳,你就躺着吧,我們現在到了大同村,這兒倒是還好,我看這村子民風淳樸,你啊,就先好好養着自己身體吧!”
他是軍隊轉業的,身體倒還勉強能行,總比病懨懨的老陳中用點,他們下放這四個人的生活他一把操持。
此刻他留下來照顧老陳,因為投機倒把被舉報批鬥的馮斌和吳浩已經到旁邊先收拾點小東西來吃。
稍微鬆了一口氣的陳具祖還是打量着周邊的環境,雖然是個牛棚,氣味一點也不友好,但經歷過更苦更糟環境的他,對於此只覺得滿意。
被磋磨得多了,就連要求也少了。
嘆着氣的他似乎耳畔邊出現了幻聽,遠遠聽見了匆匆的步履聲,可沒一會他便也意識到,他的確沒有幻聽,和王念江面面相覷一番,即使是沒半點力氣,也試圖這麼起來戒備,恍若驚弓之鳥。
卻見到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的馮斌,馮斌眼眶都紅了,似乎剛剛摔倒受了傷,撲進屋子便是帶着哭腔:“我們遇着野豬了!浩子還在後頭!”
軍人出身的王念江可比陳具祖明白這遇到野豬的危險,嚇得一抖擻,便是一把扯起了馮斌遠遠地也顧不上被村子裏聽到會如何,喊着吳浩便往馮斌指着的山頭方向衝去。
他健步如飛,跑得很快,口中不住喊着。
可似乎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熟悉的叫聲,帶着些抖,但聲音分明如同日日聽聞:“我在這,我在這……”
王念江豎起耳朵便是往那頭一衝,看到了癱軟在地上抖着的吳浩,正欲上前扶起對方,卻突然想起野豬的事情,可就是這麼一看,便也呆愣到了現場。
只見吳浩背後是鮮血淋漓的場地,一頭野豬已經癱軟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響,最可怕的是,竟然腦殼還生生凹了下去。
而野豬背後的正是一個普通的女同志,手上還帶着點不知是何物的紅白色。
普通的,女同志?
王念江止不住腦子裏現在將野豬凹進去的半個腦殼和眼前女同志的手聯想在一起的想法,下意識便是拖着吳浩管不住他傷口,生生往後拖了一步。
平平無奇女同志,隨手打豬單靜秋欲哭無淚,這回她是為了救人,她可真沒什麼石拳頭砸腦殼的愛好!
是什麼讓一個老實巴交聽着父母使喚在地里討生活的農民突然起了跟着倒爺去倒賣的心?
如果說是沒錢,那這家沒錢可不是一兩天了。
畢竟沒分家之前,在孫金花的高壓管控下別說一分錢了,連一粒米都藏不住。
無病無災的,林建國怎麼會莫名就生起外出倒賣去賺錢的本事?
更別提原身這個按理來說最為親近的妻子竟然一無所知,要不是村裏有人回村的路上看到躺在地上滿臉血的林建國將他帶回,沒準就在外面沒了。
如果不是這麼被突然帶回村,身上小背簍里還背着用山貨置換回來的一身軍便服,任憑原身想死估計都不曉得早上出門同自己說有點事的丈夫究竟同大隊請的一天假去做了什麼。
幸運的是民風淳樸村裏的孫金樹,也就是孫金花的弟弟,回村的路上看到在路邊躺着一片血的人是自個兒村子裏的林建國,已經沒了氣便趕快加着速回到村子裏告訴了孫金花,聽到消息的原身迷迷茫茫就這麼跟着孫金花看到了已經毫無活人跡象的丈夫——也就是這樣她才看到孫金花急急忙忙地收拾起來的背簍里的東西。
當然原身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多想,她只是迷迷茫茫地埋怨着自家的死鬼丈夫為什麼要出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頭留下了孤兒寡母。
可原身不明白單靜秋還不明白嗎?
這軍便服不就是特殊時期盛行時用來替代那些沒有軍裝的替代服飾嗎?
這家裏除了唯二被送去讀書的林建黨和林杏花還會有誰需要這些時興東西,這一家子哪個不是能得個布頭就開心個不行的?
雖說以孫金花的德性干出什麼事情都不讓人意外。
但是林耀西在村子裏的面子對於孫金花而言還是很重要的,畢竟他們是背靠着林耀東這個大樹乘涼,給人家抹黑以後的結果是孫金花絕對不想看到的,不然以後她的寶貝兒子林建黨要是想去軍隊裏混個身份或者是找份好工作那可叫一個難!
所以說在林建國甚至還沒有下葬之前就要把單靜秋趕出去,看起來完全違背了孫金花一向的處事風格。
而從蛛絲馬跡之間,單靜秋也有了一點揣測。
當然,這一切還需要證實。
***
孫金花看着眼前的單靜秋恍若失了神,心頭一股無名火生起。
按平常的性子,被這麼個罵法,她這愚蠢如驢的大兒媳早就哭得死去活來,恨不得跪地道歉了,可現在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難道是被嚇傻了?
她不禁有點糾結,雖然早在很多年前,她就開始不把這幾個喪門星當自個孩子,但好歹是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就這麼沒了要說心裏半點波瀾都沒也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不把她這媳婦趕走,萬一……
這麼想着,她便也狠下心來,她今天就非要把這女人掃地出門!至於那兩個小的,就先留着忙忙家裏的事情。
孫金花狠狠地在隱蔽的方向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於是便也哭得真情實感撕心裂肺了起來。
“我可憐的兒啊,被你的克夫媳婦克走了現在要克你全家了,她要你娘不得好死啊,我不該給你討這個喪門星媳婦啊,我對不起你啊我的建國……”
這情真意切的樣子要是不明真相的人還真會以為這是一個多愛子如命的好母親。
單靜秋居高臨下,眼力十足倒是被這惹人發笑的小動作看到了眼裏。
這孫金花越是這樣她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測,不過比起演戲,她倒也是有手裝哭乾嚎的絕活。
“建國,你怎麼就走了啊,你走了娘一個人怎麼辦啊,建國你怎麼就拋下我們孤兒寡母了!”似乎是突然晃過神,剛剛目光冷冷的單靜秋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似乎站不穩般手扶着牆顫顫巍巍。
孫金花有點被梗住,聽着這哭聲,倒是一時被壓過風頭。
誰叫她心底哪有太多情真意切呢?哪怕有啊,也在利益之下蕩然無存了。
還沒反應過來,單靜秋便一個餓虎撲食般乾嚎着種種撲到了孫金花身上。
原身這一家子人伙食從來不好,原身更是堪比前世網絡上說的那些白骨精,而孫金花則不同,胖的珠圓玉潤,在這個困難的年代一點都不容易。
單靜秋瞧准了地方,狠狠地把關節凸起處就是往孫金花身上一砸,並用撕心裂肺地哭聲掩蓋住了孫金花條件反射下發出的痛呼,而孫金花常年不幹活哪裏比得過原身常年做活的那把力氣,被狠狠地按壓住半天不能起來。
覺得渾身劇痛,身上被大兒媳那身骨頭撞得幾乎散架的孫金花氣得正欲大罵卻突然從單靜秋微微低下的頭露出的那邊看到了最為大嘴巴的李翠花已經偷偷攀在門邊窺視了起來趕忙把那堆粗話憋了回去。
“我可憐的兒啊,你就這麼沒了……”
孫金花急忙哭了起來,許是胖的,中氣十足的她這下聲音總算蓋住了兒媳的聲音,正想着把她接下來那段克夫台詞拋出來的孫金花卻在耳朵邊迴響起單靜秋靠過來說的話時瞬間冷凍。
單靜秋抓着時間就靠了過去,附在孫金花耳邊,輕聲細語。
她知道她聽得見。
“媽,你說別人知道林建黨她媽家拿東西去倒賣嗎?”
孫金花登時就如被攝住心神一般僵硬,但餘光撇着李翠花的她不敢停下哭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之下掩藏着多少恐懼。
她,她是怎麼會知道的?
難道建國和她說了?不可能啊!他哪有這個膽子?
死了還不讓人省心!
明明自己已經哭得撕心裂肺,可那幽幽傳來的聲音一字一句還是這樣闖入了孫金花的耳朵里。
“媽,那可是一身軍便裝啊,背簍里不止這些吧。”
“媽,你說什麼能賣這麼多呢?”
“你說如果我去舉報咱們家會沒事嗎?”
“反正我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大不了改嫁嘛,上次聽小叔子說城裏現在流行什麼大義滅親,我沒文化媽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呀。”
孫金花哭到嗓子乾嚎了還在哭,單靜秋緊緊地摟着她用力得很,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疼。
可現在哪裏知道是心裏疼還是身體疼。
她只知道,這事情註定沒有個善終了!
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切的林杏花和李翠花幾乎是看得恍惚了。
林杏花不知道剛剛在出房門前還同自己念叨着今天就非要把嫂子攆出去,把房子騰出來給自己住的母親怎麼就這麼和嫂子抱在一起哭了。
難道是……難道是大哥的鬼魂作祟?
想着這個她挫着手臂覺得冷颼颼地,想掉點眼淚卻半天掉不出。
攀在門外的李翠花從一開始小心翼翼地偷看到現在光明正大的叉着腰看。
她奇了怪了,作為村裡第一宣傳口,她最是知道林耀西家的情況。
要是孫金花能把自個兒的大兒子放在心上,那可是母豬會上樹。
要知道當初鬧窮的時候,孫金花可差點把她的大兒子賣了!
可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是良心發現還是鬼魂作祟。
李翠花狐疑地摸摸下巴,難不成是她把人想得太壞,其實孫金花只是偏心眼了一點?
轉了轉眼神,她掉頭就跑,這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事情還不稀奇?
她特地從大隊上假裝要上廁所跑回來不就為了看這八卦嗎?
她現在要趕快告訴大家這個新消息——孫金花居然轉性子了!兒子死了想明白了,現在不僅是把大兒子當回事了,還把大兒媳當個人了!兩個人抱頭痛哭抱得可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