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萌新
其實應該記得的。
小寶寶到來時,本丸成立已有四年時光。
芳齡五個月的愛花躺在搖籃里,穿着標配的紙尿布,與外婆麾下的付喪神們來了一次隆重的見面會,面對其他人時,寶寶基本就是眨巴眼睛沒反應,但見到三日月時,她會甜甜沖他笑,見到鶴丸國永時,會咬手指流口水。
名取薰:愛花真聰明,小小年紀就知道三日月好看~
鶴丸國永:那她當我是什麼,大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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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島愛花坐在和室里,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地板是榻榻米,頭上的吊燈還是傳統拉線式金魚罩燈,五斗柜上擺着傳統套娃和鐵質的餅乾盒,愛花猜測那盒子裏裝的肯定不是食物,而是針線;邊上的花瓶里擱着新鮮的百合花,竹筐里放着許多粗毛線團,偶爾跑來小貓(?)幾隻,嗷嗚嗷嗚地抱住一個邊玩邊打滾。
周遭當真是充滿外婆家的氣氛,排除面前那個單手托腮緊巴巴盯着自己看的傢伙,愛花會覺得這種環境令她格外放鬆,有種下一秒就躺倒大睡的衝動。
鶴丸國永不說話,金眼睛盯着愛花猛看,如是一刻鐘之後,愛花忍不住道:“我臉上是要開花了嗎?”
鶴丸微微張嘴:“啊?”
“那你盯着我看什麼?”
付喪神指尖煩躁地點着膝蓋,聽到愛花的詢問,鶴丸國永單手按在桌子上,支起上半身湊近了些,繼續瞪着少女。
短髮的青年氣勢洶洶,還抱棍子似的抱着太刀,乍一看像是不良少年。
愛花倒也不怯場,皺着細眉瞪回去,黑眼睛和金眼睛無聲對峙,中間擦出陣陣火花,最後,鶴丸略帶氣餒道:“你真是那個小丫頭啊——”
“我當然是。”走進本丸后,愛花發現,這裏同她夢中的城池一模一樣,大概是觸景生情,她真的逐漸想起些事來,例如面前這位,鶴丸國永,是器物化形的付喪神,懷裏那把太刀,就是本體。
聞言,鶴丸又是一陣猛看,最後,青年聲音悶悶地,不怎麼高興地嘀咕一句:“我居然沒有認出來。”
說話時,鶴丸忍不住抬手撓了撓自己的短髮,白髮看着很軟,但定型力卻意外地強,此刻一撮捲毛翹在鶴丸頭頂,幼稚地很,愛花忍不住抬手想順,青年卻像被電打了似得,猛地抽身縮回去。
愛花抬着胳膊,有點尷尬地坐在那。
對方雖然是付喪神,但也是男性啊,貌似男性都很排斥被女生隨便摸頭來着……
結果,鶴丸一臉緊張地抱住本體,向後縮了縮,大聲道:“別隨隨便便碰我啊,我是刀劍,不小心划傷你的話,三日月會砍了我的!”
話落音,和室的門被拉開,一個西裝襯衫配背帶短褲的少年走進屋裏,他披着白大褂,手裏還捧着藥箱,約莫是聽見兩人的對話了,少年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鄭重道:“三日月殿不會砍我們,不過‘我們可能會划傷您’這句是真話,愛花小姐。”
“葯研。”鶴丸認出來者。
“喲,鶴丸老爺。”與友人示意,葯研藤四郎端坐在愛花身邊,黑色的劉海下,紫色的雙眸鎖定在愛花的膝蓋和手掌上,“三日月說你受傷了,我來幫你處理下。”
少女的皮膚何其嬌嫩,方才翻牆時,她被粗糙的瓦礫割傷了,此刻正不斷往外滲着血絲。
“唔,謝謝你。”愛花細細打量了葯研,少年模樣格外周正,為了方便處理傷口,他還鄭重地帶上了手套,見狀,愛花乖乖把雙手遞給對方,掌心裏有三道划痕,最深的一條隱約可見翻開的皮肉。
“好說。”
葯研用鑷子夾着碘棉,小心清理着愛花的傷口,鶴丸則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雖然愛花沒有吱聲,但白凈的面龐還是會隨着葯研擦拭的動作微微抽搐,額前也漸漸起了汗水。
清洗傷口的過程緩慢地宛若酷刑,終於,在葯研撥開傷口,慢慢挑出裏面的灰塵和瓦礫的時候,鶴丸“蹭”地站起身,嗓音不覺打顫:“喂,葯研,你不能輕一點嗎?”
葯研掛着口罩,紫眼睛格外專註地定在傷口上,只語氣平淡答:“鶴丸殿很緊張的話,可以出去再洗一洗臉,我覺得,你的額頭還沒洗乾淨。”
這句話倒是提醒愛花了,少女接道:“你指的是和哉嗎?”
“和哉?”葯研抬眼睨着愛花。
“就是蟑螂……是我這隻手把它拍死在鶴丸的額頭上的。”愛花晃了晃自己痛下殺手的那一隻。
然後,她看見葯研給自己清理傷口的動作頓住了,下一秒,付喪神扒開碘酒瓶塞,豪邁地整瓶倒在自己的雙手上。
愛花:“好疼!QAQ”
鶴丸國永:“不是讓你溫柔點的嗎?!”
愛花:“媽媽啊!QAQ”
葯研:“要徹底清潔,忍住,忍住!”
愛花:“醫生你是有潔癖嗎——”
約莫是愛花叫的太慘烈,最後,鶴丸一個翻身從窗戶跳出去,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碘酒最刺激的那一陣挨過去,愛花終於抽着氣恢復冷靜,期間葯研一直捏着她的手腕,直到少女不再劇烈掙扎了,他才緩緩鬆開。
只是此刻,兩隻皓白的手腕上多了幾個指印。
“抱歉。”葯研有些愧疚垂下頭,他捏着紗布和藥粉,似乎有點不敢碰少女。
愛花搖搖頭,道:“沒事,確實應該徹底清潔,蟑螂本來就攜帶病菌的嘛,哈哈哈……”
“其實還好,那些美洲大蠊是我養的,天天擱在燒杯里還算乾淨,不知道鶴丸後來有沒有把它弄髒就是。”見對方沒有責怪自己,反而大大方方地把手遞到面前,葯研不由沖她一笑,接過那小手,為她撒上藥粉。
“你養的?”愛花一驚,沒想到這個成熟幹練的少年還有這種愛好。
“嗯,藥用的,磨成粉可以外敷消腫。對了,你現在用的這款藥劑里就有添加。”葯研不動聲色地給愛花的傷口塗上藥粉,後者盯着那一小瓶褐色的藥劑,嘴角微抽。
突然很想要求換藥呢——
大約是看出女孩的心不在焉,葯研隨口問道:“鶴丸給蟑螂起名叫和哉?”
“是的,一開始聽到我還以為是倉鼠什麼的。”
“哈,他倒是意外地記仇。”給少女的雙手包紮好,葯研轉戰對方膝頭的划痕“和哉是時之政府的一個職員,主要從事對無主本丸余刀的回收處理工作。”
“這個本丸的刀劍,都是當年名取薰逐一鍛造、召喚來的,從零開始鍛煉,直到練度滿級,不過鶴丸不同,他是時之政府從別的本丸回收來的,抹掉了以前的記憶,再安置到薰這裏,所以一開始,他就是滿練度的。”膝頭的傷口已經結痂,葯研不好細細撥弄了,遂給那塗上軟膏,再貼上紗布包裹妥當。
“回收?抹掉記憶?”雖然葯研的語氣平淡,但愛花覺得,這些都是格外恐怖的事。
鶴丸他們都是刀劍的付喪神,有記憶會思考,而時之政府卻以對待物件的方式對待他們,甚至會修改他們的記憶。
記憶這種伴隨着思維而誕生的事物,要強行取走,豈會是容易的事?她看鶴丸一副大大咧咧貪玩愛搞事的模樣,卻怎麼都沒想到,他有過這般可怕的經歷。
“雖然我們有人的外貌,但對一些人來說,我們依舊是器物呢。”收拾着藥箱和紗布,葯研摘下口罩,露出小巧俊秀的面龐“近侍刀無法刀解回收,時之政府只能如此處理,鶴丸雖然和我們相處地不錯,但潛意識裏,他還是有抵觸情緒的吧。”
原本是侍奉着另一個主人的,結果那個主人離開了,鶴丸所在本丸的刀劍們被刀解回收了,而他作為近侍,無法被刀解,便只能處理再安置,划給別的本丸。
愛花有些費力地回憶了一陣,想想兒時的那些零碎的記憶,最後脫口而出:“鶴丸沒那麼抵觸,他很喜歡這裏的。”
聽到愛花的話,葯研收拾紗布的動作微微一頓,而後,少年面帶微笑道:“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很久以前,葯研坐在屋檐下,一點點研磨着藥劑,他那熱愛閑聊的主公坐在邊上給自己挑揀草藥,偶爾聊起本丸的刀劍們,名取薰會“哎呀呀”地感嘆着:“我特別放心不下鶴丸,他遭遇了那些事,能習慣我們這個本丸嗎?他會不會覺得寂寞?會不會抵觸你們?會不會很煩我?畢竟我是個愛嘮叨的老太太。”
葯研總是安靜地聽完,再不勝其煩地回答:“他會喜歡這裏的。”畢竟您是那麼溫柔的人,大家在這過得都很開心。
聽到葯研的話,名取薰總會鬆口氣,一邊輕撫胸口一邊感嘆道:“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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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小會,葯研已經將現場都收拾乾淨了,醫生屬性的付喪神處理妥當后,便端着地跪坐在愛花面前,面帶笑意道:“都清理好了,很不錯,愛花小姐沒有哭出來。”
小時候的愛花確實愛哭,受一丁點傷都會哭唧唧地找游和外婆說,想來這給葯研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剛準備客套幾句“其實沒什麼”“順其自然罷了”,就見葯研拍了拍自己的腿。
“覺得累的話,可以在這枕着休息下的。”
少年的雙腿修長勻稱,膚色白皙,可以說是相當有型了。
愛花被這頗具深意的提議唬地一愣,怔神道:“蛤?別開玩笑了,這怎麼好意思……”
上一秒還是明快乾練的主治醫師畫風,怎麼下一秒就變成攬客的牛郎范兒了?
葯研到沒覺得什麼,反而爽朗道:“沒關係,小時候你就很喜歡枕着我的腿睡覺,這沒什麼。”
少年一副老成的模樣,還大大方方地拉起白大褂的衣擺,將一雙長腿展現出來。
明明是略帶誘惑意味的動作,可愛花愣是感受不到半點情趣。
再細細思索一陣,少女發現了問題所在。
葯研看自己時,目光格外坦然,臉上,滿是慈祥OTZ
對,想像一下家裏的阿公阿麼面對三歲的乖孫說“乖孫吶,困了可以枕着阿公、阿麼的膝蓋睡覺覺”,再套用在此刻葯研的身上,方才的一切就顯得極為正常了。
想通之後,愛花只覺得頭上滿是黑線。
葯研……在你眼裏,我還一直就是那個三頭身小鬼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