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一零一
“七寶閣,荻煥。”太淵微冷聲說道。
那個黑衣修士一愣,然後仰天大笑一聲,隨後猛地看向太淵微,眼中流露出一抹厲色,卻不曾應答太淵微的話,雙手一併,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極為強勁的氣勢,眉心之間更是直接凝出了一縷細如小指的、深黃色的火焰。
那縷火焰在漫天的狂風當中靜靜地燃燒着,時不時地在空中“噼啪”地跳躍一下,看起來竟是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然而它所詮釋出來的威勢卻並不像它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
黑衣修士眼含迷戀地看着那縷火苗,雙手在上面虛虛地一碰,似乎要將它送到嘴邊親吻,神色中帶着一絲病態。
顧時蘊有些擔心地看了太淵微一眼,然後神色微沉,目光凝重地看着那個黑衣修士,清涼縹緲的青木神火似乎是感知倒了主人的心情,在他的眉間跳躍着,探出了一層流溢着華光的火蛇,纏繞在太淵微的身上。
太淵微略略扭頭,那條從顧時蘊身上蔓延而來的火蛇便在他的肩上輕輕地蹭了蹭,一股輕微的暖意隔着法衣傳到太淵微的身上,似乎將他和旁人相比顯得有些冰涼的身體都給溫暖了一些。
顧時蘊看見太淵微看過來,朝他露出了一個純良依戀的微笑。
太淵微伸手在那條火蛇的頭頂碰了碰,然後就袍袖一揮,鼓盪的真元瞬間從他的丹田之中噴薄而出,化為了一座座巍峨的雪山虛影,矗立在他的身旁。
他的腳下乃是一座凝實無比的冰台,雪白的泛着幽藍色的寒冰所透出來的寒氣幾乎是要將這方圓幾千里的虛空一起凍結。
哪怕是到了荻煥這樣的境界修為,身體早已被天地靈氣錘鍊得寒暑不侵,也不禁在太淵微的氣勢當中感覺到了一絲銳利的寒意。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蒙上了一層細碎的寒冰,荻煥冷笑一聲,抬手將那些碎冰抹去,然後指尖在那縷深黃色的火苗上一點,那點兒火苗便化作一枚黃豆大小的光影,極為快速地朝着太淵微與顧時蘊二人站着的地方掠去。
漫天的火影在那粒黃豆的後面驟然顯現,不過是一息之間,便是和太淵微的術法神通直接撞擊到了一起。
沉悶如雷的爆裂聲在天際響起,那被太淵微凝練而出的重重冰山雪影就在那點兒火苗不斷的攻勢當中一個個地在空中破碎消融,眼看着太淵微和顧時蘊二人的身影,便是要暴露在這點兒火苗面前了!
荻煥兩眼微眯,嘴邊露出一絲笑意。
雖說純木之體活着入葯能更大地發揮丹藥的效力,但這兩個人實在有些難纏,那個洛有卿的弟子更是已經點出了他的身份,他們二人的性命便是留不得了,倒不如先將他們二人……只要閣主多撥些靈藥過來,那點兒因為使用死去的純木之體而造成的藥力流失也就不足一提了。
然而還沒等他志得意滿地去給太淵微和顧時蘊二人“收屍”,他的身後就猛地出現了一縷溫涼中帶着些許暖意的青色火焰,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的耳邊。
荻煥心底不由得浮現了一股深沉的寒意,他猛地一轉頭,那縷火苗便已經是出現在他的面上,涼津津的青焰舔舐着他的臉頰,像流水一般清透。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的皮肉隨着他的動作剝落下來,露出了裏面被青木神火炙烤得露出白色油脂的熟肉。
“不……”荻煥畢竟是七寶閣的長老之一,本身亦是一方煉藥大師,在覺察到自己現在的狀況之後,便是立馬將他的本命真火給傳喚回來抵禦着青木神火的侵蝕,而他本人則是極速地退後了數十丈,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好幾瓶丹藥一股腦地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太淵微臉上沁着一層細密的冷汗,身上的白衣在方才抵禦荻煥的本命真火的時候被弄得有些凌亂,頭上束髮的玉冠也在剛才的那場對戰當中跌落,散落下來的髮絲搭在他的肩上,隱約擋住了他的眉眼。
丹田之內的真元在之前的對戰當中幾乎是被壓榨式地全部擠了出來,太淵微眼睫微顫,本就極為白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更為蒼白的色澤
顧時蘊一看,心尖尖都跟着一起疼了,連忙給太淵微塞了好幾顆丹藥。
太淵微就着他的手吞下了那幾枚丹藥,略略調息了一會兒之後,臉色才好轉了些許。
他抬起頭,遙遙地看向荻煥的方向。
荻煥閉着眼緊張地調息着,而他的本命真火則是和青木神火不分彼此地糾纏着,氣勢洶洶地膨脹了起來,壓迫着看起來細微弱小的青木神火,彷彿就要將它吞噬入腹一般。
然而青木神火既然能被稱為神火,又怎會就這麼輕輕巧巧地被一名修士所修鍊出來的本命真火所吞噬呢?
——即使這名修士已經強大至合體境界,也無法將與天地同生的青木神火徹底壓制!
靈光熠熠的靈鞭橫空掃來,上面不再是冰雪般凜冽的氣息,而是淳淳如古木青蔥的溫和綿柔,騰越着幾朵極為不起眼的青色火焰。
靈鞭在荻煥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直接破開了他身邊的禁制,隨後那點兒青焰便直接點燃了他的身軀,森然的寒氣隨之瀰漫而上,剛剛經過炙烤的皮肉又經歷了寒霜的冰凍,直接露出了腐肉一般蒼白的顏色。
“豎子爾敢!”荻煥被徹徹底底地激怒了,他抬手一拍,天震地撼,呼嘯着的烈風遮蔽了整片天幕,無數被他拿來煉製丹藥的靈獸虛影從他的袍袖當中竄掠而出,神情獃滯地沖向太淵微和顧時蘊二人,彷彿是要直接將他們撕碎在爪下一般。
太淵微此時似乎是進入了一種極為玄妙的境界當中,對着這鋪天蓋地湧來的妖魂體,他略略閉了閉眼,隨後便是握着靈鞭,在空中騰越着,逕自殺了進去。
衝天的嘶鳴聲在四周響起,太淵微恍若未聞,提着手中的靈鞭,一道道術法在他的動作當中如流星一般彈射而出,長鞭所及之處,唯有刺骨的寒意瀰漫。
白衣獵獵,黑髮如瀑,冷厲的眉眼,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身邊縈繞的靈光將他襯得越發地清麗俊美。
太淵微身上湧現的冷厲殺氣非但沒有折損他孤冷清越的氣質,反倒是給他增添了幾分迫人的氣勢,尊貴得彷彿是人世間唯一的主宰。
顧時蘊在和那些湧來的妖獸魂體拼殺之時抽空看了一眼太淵微,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痴迷,隨後手中的真元便是越加地順暢,直接將他的身邊清出了一片空白地帶。
荻煥身上的皮肉在他丹藥的調理之下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他看着太淵微和顧時蘊二人的動作,冷笑一聲,也不再留手,滔滔如長河般的真元洶湧而出,凝成了威勢恐怖的術法,悍然朝着太淵微二人碾去!
顧時蘊輕嘆了一聲,看着神色淡然,彷彿已經完全置身於殺戮當中的太淵微,輕輕地伸手拉了他一把,然後另一手快速地掐出了一個奇異的指訣——
“嘭!”先前洛有卿留在顧時蘊身上的那道術法在此刻被完全激發,帶着洛有卿一絲神識的術法堪稱是恐怖,即便是在面對着荻煥的這儘力一擊,也不見一點兒破敗之相。
“噗!”本命術法被破,荻煥喉頭一甜,嘴邊溢出了一縷帶着紫色的血漬。
而太淵微和顧時蘊二人也不好受。他們的修為畢竟和荻煥有着天塹一般巨大的差距,哪怕顧時蘊有着青木神火在手,而太淵微的本命靈鞭又隨着他的修為解開了禁制,但對抗起荻煥來,還是太難太難了。
剛才的那次對抗,也不過是借了洛有卿之力,在傷到了荻煥的同時,也免不得傷及了自身。
荻煥咧嘴笑了笑,手中指訣不斷,似乎是想趁着洛有卿的那道術法消散之後,一舉將太淵微二人拿下。
他現在不止是想將純木之體拿下,更想將他們二人一起抓住,帶回他的洞府之內,好生地折磨一番——只有這般,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他堂堂合體修士,居然被兩個不過是還虛出竅的小兒給弄成了現在這副樣子,若是讓這二人繼續成長下去,焉知他們日後又能走到什麼地步?
倒不如現在便將這二人殺了。
凝聚了荻煥最後的真元的攻勢猛烈而來,掀起了一片遮天雲霧。
“師尊……”顧時蘊胸口有些發悶,他咳出了幾口鮮血,然後啞聲叫了一下太淵微。
“……何事。”太淵微抬手擦去了唇邊的血漬,冷聲問道。
“弟子有沒有告訴過你,”顧時蘊抬手拉了一下太淵微的衣袖,在太淵微看過去的時候,逕自親了上去,“弟子喜歡你。”
太淵微對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防備,在顧時蘊探頭過來的時候,便是被驚得瞳孔微縮,看着顧時蘊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胡鬧……”
顧時蘊在他唇間舔了舔,舔到了一絲血腥味之後,就略略往後退了退,側頭在太淵微的肩上蹭了蹭。
荻煥的攻勢已經近在咫尺,顧時蘊手上一緊,將太淵微完完全全地攬進自己的懷裏,然後將自己的背後完全地暴露在荻煥的攻勢當中,召喚出青木神火,將太淵微保護地嚴嚴實實的。
在死之前能親到他的師尊,其實也挺不錯了。
顧時蘊這樣想着,手中凝聚了一道真元,就要將太淵微從此處推開。
“哼……”
恍惚之間,顧時蘊似乎聽到了太淵微的聲音,想像當中的攻勢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他轉頭看了一眼,太淵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他的懷抱當中脫身了出來,迎風站在他的身後,抬起的手白皙纖長,骨節分明,好看得挑不出一點兒瑕疵。
那隻手裏拿着一柄仿若冰玉製成的,流雲一般璀璨華美的玉如意,在荻煥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當中,逕自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