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六章

“哎呀討厭，人家還是個寶寶呢~”李玥習慣性回了一句話，卻瞥到原隨雲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一瞬間她尷尬的想撓牆，強行轉移了話題，“咳咳~我們待會兒不是還要從屋頂上跳着走吧？”

原隨雲輕笑一聲，並不接話，轉而抽身離開小巷，片刻后他原路復返，手裏多了一件輕紗帷帽。

李玥瞭然的接過帷帽戴在頭頂，少女在黑暗中依舊動人心魄的姿容隨即被薄紗所遮掩，她順口誇了原隨雲一句，又開始被新的問題所困擾。

小巷裏本就漆黑一片，即便李玥有武功傍身，目力比以往好了很多，也只能勉勉強強看到周圍的輪廓，眼下再被輕紗一擋，她徹底成了睜眼瞎。

李玥還沒想好怎麼跟童年舊友解釋自己目前的狀況，原隨雲已經抬腳引着她朝巷外走去，她咬咬牙，摸索着悄悄拉住後者的袖子。原隨雲感覺到了衣袖末端傳來的小小拉扯，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空蕩曲折的巷子裏響起兩人的腳步聲，前者沉穩而緩慢，後者細碎而輕巧。

越是跟着原隨雲走，李玥的臉頰越紅，她一個耳聰目明四肢健全的人，居然需要雙目皆盲的人來給自己領路，真是越想越羞恥。

直到終於能看見光亮時，李玥鬆開了原隨雲的袖子，兩人的腳步聲無形中反而重合在了一起。李玥眼尖的看到巷口處略有些擁堵，她輕巧的繞過原隨雲，刻意踩在了鬧市中能夠站立的地方：

“隨雲，原來這裏這麼熱鬧啊？”

“往年倒不至於如此，今年不過碰巧趕上了五台山無遮大會。”

“呃，那我們找一家素齋館？”

“也好。”

原隨雲來得比李玥早，對於這座小鎮的分佈，他自然也比後者更熟悉。有了這麼個活體記憶地圖，再加上帷帽護體，李玥放心的打量着周圍建築上的雕花，只偶爾在人流突然增大的時候，擋在原隨雲的身前。

兩人最後進了一家放眼看去略顯簡陋的飯館，一樓內室亦如飯館外景般寒酸，在其內用餐的人也寥寥無幾，多數都還穿着粗布麻衣悶頭吃飯，偶爾有人注意到兩人進來，目光也只在兩人身上稍作停頓，隨後立即撤回。

一身褐衣的店小二見到穿着打扮與飯館迥然相異的兩人，並沒有露出多麼大的熱情，而是懶洋洋的朝走在前面的青衣公子問了聲一樓還是雅座。原隨雲答了聲“雅座”，店小二才揉揉眼睛，勉強擠出几絲笑容，迎着兩人走上樓梯。

李玥本以為雅座和一樓一樣粗陋，上了樓梯才發現二樓別有洞天。雅座從門窗到桌椅都是上好的黃梨木所制，一應擺設俱是上了年頭的前朝舊物。圓桌上的瓷器胎質細膩，釉色淡雅，不輸李玥曾經用過的官窯製品。

待到兩人落座，原隨雲說了句“照舊”，小二恭敬的退出房間，不多時，有另外衣着精緻的店小二伴茶博士進到屋內，眼觀鼻鼻觀心的為兩人奉上了茶湯碧綠香氣清純的明前茶。

李玥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同原隨雲一般優雅得體，內心早已開始咆哮，直至茶具撤下，菜品一一被端到桌上，她吃着口味清淡的素齋，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素齋固然美味，但是這一路行程緊張，哪怕在馬車裏備上不少糧食，李玥仍覺得嘴裏要淡出鳥來。現下對着舉止斯文，秉持食不言寢不語的原隨雲，她根本沒法像平時那樣風捲殘雲，更別提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再和小夥伴吹吹牛了。

這頓飯吃的李玥胃疼，結束時她無比爽快的跟着店小二去付了賬。在少女離開后，房間裏原本只剩神色淡淡的青衣公子，青衣公子輕輕扣了扣桌面，窗口處突然多出個穿着黑色緊身衣的人來，此人低着頭，對着青衣公子單膝跪下。

“屬下見過主人。”

“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回稟主人，李姑娘確實自朔州而來，沿途行路匆匆，並未遇到過什麼危險。屬下仔細探查過，似乎是有一名無人識得的少年劍客在李姑娘之前進到關內，沿途以一人之力，解決掉了眾多匪患。此人與小李飛刀結伴而行，在他們到保定的途中，已遇上了不少麻煩。眼下小李飛刀三人均在興雲庄中做客，興雲庄的那位龍四爺勾結了不少武林好手，準備對小李飛刀動手。”

“武林好手？呵。”

“啟稟主人，屬下聽聞興雲庄前身乃是李園，自前朝便已建成，為小李飛刀祖宅，眼下這位龍四爺是個外強中乾之人，屬下等人可要趁機——”

“不必，靜觀其變。另外，你沿途想點辦法，不要讓商隊在興雲庄的事情結束前到達保定。若非必要，毋需惹出人命。”

“是，主人，除此之外……”

“怎麼，還有什麼事？”

“商隊前些日子在外露宿之時，遇上了一件怪事。有一對和商隊同住破廟的師兄妹在當晚與李姑娘發生爭執，凌晨商隊啟程后，其中的那位師兄莫名其妙攔路指責李姑娘害了他師妹，並妄圖對李姑娘動手，不過不曾得逞。”

“那兩人可在你們手中？”

“這正是屬下疑惑的地方。待商隊遠行后，屬下又返回破廟之中進行探查，可並未發現這對男女的身影，就像是……就像是憑空不見一般。”

青衣公子沉默不言，顯然正處于思考之中，未曾等到他回話，走廊處已傳來他熟悉的腳步聲。在門被推開的剎那，黑衣人縱身跳上房梁，藉著屋中陰影掩去了身形。

終於能離開讓自己覺得壓力山大的素齋飯館，李玥的險些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她笑嘻嘻的邁進屋內，對着童年舊友道：

“時間還早，我送隨雲你回去吧~”

“好。”

打算歸打算，及不上現實的變化。兩人返程的路走了一半便停下，因為有個黃衣青年神色匆匆的攔住二人，似是有話要對原隨雲說，又顧忌李玥在場。

少女見狀沒有多問什麼，而是體貼地同青衣公子告別，自行返回了客棧。

等李玥拆去衣環洗漱完畢，一低頭就對上了丫鬟們寫滿失望的臉，她抽了抽嘴角：

“你們二人是怎麼回事？”

“唉，這麼多年就沒幾個能讓小姐特殊對待的男子，我和小青還以為看到了未來的姑爺呢，結果那位公子都不送送小姐，竟然讓小姐你一個人回來！”

“就是！”

“你們想太多了，人家可是武林名宿家中獨子，未來橫掃江湖的天才少俠，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種朔州陳浩南？”

“可是小姐明明美——”

“夠啦夠啦，人家根本不在意我是長得像天仙還是長得像野豬。再說了，你們小姐我也不是個喜歡吊在一棵樹上的人。等我賺夠了錢，我就在西域買座小城當城主，養一宮殿美人，各種類型都來一款，想和誰談心就選誰，永遠不會膩味。這種日子想想就刺激！”

兩個小丫鬟撇撇嘴，顯而易見的沒把李玥的話當真。李玥也懶得再解釋，直接攆着小姑娘們去休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肚子餓的咕咕叫，半天沒有睡着。

“好餓……好想吃肉……為什麼這個時代沒有外賣？”

第二天天沒亮，李玥已經從床上爬起來，她堅決決絕了小丫鬟們給自己選的杏色華服，挑了件款式大方的月白裙子，頭髮簡簡單單束在腦後。臨出門前李玥戴上了帷帽，為了以防萬一，她借了兩個小丫鬟的胭脂水粉，往自己臉上塗抹了一番才走向街道。

昨晚回來的時候李玥就看好了位置，因此一出門她便直奔離客棧最近的早點攤子，直接買了一蒸籠肉包子。幾個熱包子就着熱湯下肚，李玥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她打了個飽嗝，等旁邊兩個小丫鬟吃飯，順帶聽聽當地的風俗趣聞。

只可惜，風俗趣味沒聽到，李玥倒是聽到了隔壁江湖人所說的一場八卦，其中兩個當事人的名字，還是她說熟知的小說角色。

“哎兄弟，你知道嗎，據說那個妙僧無花出現在咱五台山啦。”

“什麼妙僧，不過是罪惡滔天的小人！他不是逃到西域了嗎，怎麼還敢回中原？”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聽說啊，他是為了逼婚。”

“什麼？他一個和尚，成什麼親？”

“和尚怎麼了，和尚不能還俗啦？扯遠了，我聽說，這無花之所以裝出那副不近女色潛心向佛的樣子，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他來五台山，是為了向一個男人逼婚！”

“嘶~你可別亂說。”

“這還有假，那可是我隔壁嬸子家的二表舅說的，那是他在五台山寺廟裏出家的三兒子的結拜兄弟親眼所見！”

“哎呀~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男人是誰？”

“還能有誰，楚留香啊！”

“嚯……”

五台山望海峰上，正在俯瞰雲海的藍衣男子，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後他習慣性揉了揉鼻子，迎着陽光露出了他那張極富魅力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