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涉案的成年人基本被抓了個乾淨，全部羈押在朔州大牢中。

這些人起初還裝傻充愣守口如瓶，等他們被分開關押，遭到牢裏的其他犯人的“溝通教育”后，不少人爭先恐後像倒瓶子裏的水一樣，把他們知曉的一切和盤托出。

由此，物證人證雙雙俱全，涉及到採生折割的人全部被判了秋後處斬，其他的人則要等待進一步的審問判刑。

這是朔州城開年以來規模最大性質最惡劣的一起案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在犯人們身上，李玥已經插不上手，她乾脆將重點由犯罪分子的身上轉移到遭受傷害的孩子們身上。

被解救出來的孩子們約有一百來人，大部分都在十歲上下，男孩子居多。其中只有寥寥數人在官府的通知下順利被原生家庭接走，其餘的要麼不想回家，要麼回不去原生家庭，要被早就是被丟棄之人。

原本這些剩下的孩子們統一被安排到了朔州城慈幼局，但是慈幼局本身規模並不大，在朔州城掌權機構中沒什麼話語權，錢款也好衣物也好，各方面資源都非常拮据，偶爾有人捐送款物，也不過勉強能保證慈幼局裏的孩子吃飽肚子。

如今再來這麼一堆孩子，慈幼局隱隱有些揭不開鍋，負責慈幼局的官員頭頂上岌岌可危的頭髮又少了些許，差點沒當場把自己抓成禿子。

李家在朔州經營多年，逢年過節自然會捐款物給慈幼局的。

李玥開肥皂店小賺了一筆，在福伯的指引下，她原先也是打算捐些款物，可等她去慈幼局轉了一圈，目睹到那些大大小小面黃肌瘦的孩子，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還是努力把生存資源讓給更小的孩子時，她又萌生了新的主意。

她想要雇傭那些大一點的孩子來做工。

按照此時的規定，慈幼局的孩子一般都會待到十四歲才離開，不過為了給慈幼局減輕負擔，這些孩子通常十歲出頭，就會主動離開慈幼局，自行謀尋生路。

十歲的孩子在現代一般都還在念小學，做不了多少事情，在這裏大部分平民家庭中，已經開始負擔起家庭的生計。

有成年家人的孩子還好一些，背後多少有些依靠。

慈愛局的孩子們多數孤苦無依，若是有幸被哪家鋪子收容做個學徒，或者被大戶人家留下做個小廝，多少還算有條生路。可萬一遇上歹人，被打一頓搶去銀錢便也罷了，運氣不好被誆騙進青樓楚館，或遭到採生折割，更甚者被虐待一通，悄無聲息腐爛在淤泥里，也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李玥有了這個想法后，先去和福伯做了溝通，老人家倒沒說什麼打擊她的話，讓李玥儘管放手去做。

有了福伯的鼓勵和支持，李玥也沒動用李家的錢，她把之前從肥皂生意里賺到銀子全都花了出去，把長龍幫之前因為內鬥廢棄的一座賭坊簡單翻修了一下，內部建成了現代學生宿舍的樣子，還置備了不少盆瓢瓦罐。

光是翻修賭坊就耗費了一個月時間，兩個月後，李玥看着煥然一新的宿舍樓，以及安保費逐月上升的數額，這才有底氣去慈幼局找局長。

慈幼局的局長是清瘦的中年人，甫一聽聞有人願意收容大批孩子，頗有幾分大喜過望，等到李玥一露頭，他的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這倒不是李玥看起來不像有財力收容孩子的，而是因為她年紀太小了，看起來跟個玉娃娃似的，慈幼局局長只當她是哪個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寶貝蛋，閑着無聊來尋開心，又擔心自己得罪不起，只能強打起精神來招待李玥。

李玥認真的向局長描述了一番自己的打算，她說的仔細，對方卻聽的敷衍，李玥無奈之下，以許諾捐給慈幼局部分錢財為前提，鐵傳甲無聲恐嚇在為輔助，軟硬兼施的把局長拖到宿舍樓附近。

有了實物在眼前，局長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敷衍心態，他看着整潔乾淨井井有條的宿舍樓，半晌才對李玥說了一句：

“小公子大才，大善，若是為官，定為一代名臣。”

“承蒙大人看得起，草民沒出息的很，只想賺點小錢贍養長輩，並不敢痴心妄想。”

慈幼局局長聞言連連嘆氣，略作斟酌后，他沒有多說別的，轉而委婉的同意了李玥的提議。

對方既然同意了，剩下的事情相對而言要簡單的多。

李玥從長龍幫內找了幾個年輕人給自己打下手，均是五官端正，氣質沒那麼流里流氣的。臨出門前她繞着幾個黑衣青年看了看，又瞅了瞅身後滿眼凶光的鐵傳甲，和就差把“離我遠點”四個字寫在臉上的阿飛，總覺得自己不像是去收容小孩，像是去尋釁滋事的黑幫大佬。

等等，自己目前好像的確是個社會閑散勢力大佬？

捏了捏手中的扇柄，李玥頭疼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小弟”們，一時半會兒她也沒法再招收什麼女性幫眾，只能去幫會後廚把負責做飯的大嬸給帶了出來。

幫會裏的大嬸五大三粗，看起來比鐵傳甲還可怕，李玥也沒時間後悔了，帶着這撥人駕上馬車，直接去了慈幼局。

這個時間段慈幼局的小孩正在庭院裏打鬧嬉戲，發現有陌生人過來的時候，他們拘謹的縮在一起。李玥隨意的朝他們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有幾個小孩忙不迭的往年紀更大的孩子身後躲，彷彿她什麼噬人的洪水猛獸一般，看得李玥不禁直抽嘴角。

因為局長提前打過招呼，慈幼局裏的其他成年人心中雖有些好奇，卻也沒去阻攔李玥等人，相反，他們還幫着李玥把慈幼局裏符合她所列條件的孩子集合到大院之中。

看着這數十來個高矮不一，有些明顯沒到年齡，個別還身有殘疾的孩子，李玥眉頭直皺。一旁的局長笑眯眯的搓着手，似乎就等着李玥發問，後者並不打算跟官場老油條多做計較，她環視一圈，朗聲向院中的孩子們開口：

“如你們所見，我是長龍商鋪的東家，此次來慈幼局，也是因為之前同局長商量好，想要收容你們當中的部分人來我們商鋪做學徒。如今你們當中合適的人皆在此地，我先說清楚商鋪的待遇，你們再自己決定，願不願意來我們商鋪打工。”

剛開始李玥還有點慌亂，但等說到店鋪的待遇時，她也越來越鎮定。當著大大小小約有百來號人的面，她一一闡述着自己所列出的條款，包括會當著眾人的面在慈幼局裏簽字畫押，給所有來做學徒的孩子們機會，讓他們以工作來換住宿和衣食，以及其他的詳細條目。

孩子們最初亦是滿腹疑慮，待到慈幼局局長出聲作證時，有個年紀稍大的孩子頭一個站出來按下紅手印，剩下的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一跟在後面照做。

越來越多的孩子願意來長龍商鋪做學徒，也顯得站在原地的孩子更加突兀。李玥緩步踱至某個跛腿斷手的孩子身旁，悄聲問了一句：

“你不願意來做學徒嗎？”

“……你……是你！”

那孩子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小偷生涯，緊張的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其他人注意自己，，他咬咬唇，神色不明的排在那些孩子身後，準備按下手印。

有了這麼個身體殘缺的孩子站出來，其餘的孩子也不再顧慮什麼。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李玥收容了慈幼局裏大半的孩子。

慈幼局與宿舍樓距離不算近，天氣雖已轉暖，在路上走得久了，仍能感覺到涼風陣陣。

來時李玥和幫眾們駕出了三輛馬車，為了接走這些孩子，馬車來回跑了五六趟。等孩子們抵達目的地，面對明亮整齊的宿舍，不少小孩都發出了驚嘆。他們的興奮一直持續到夜晚，不少孩子甚至睡不着覺，等第二天換上一身新衣服后，他們才覺得自己回到了現實。

孩子們起初都老老實實在肥皂鋪子裏做幫工，或者去長龍幫總堂打掃衛生，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眼看着人數有富裕，李玥緊鑼密鼓開起了甜點店，不僅賣當下常見的蜜餞和糕點，還賣現代才有的蛋糕和麵包，由於這次有可愛的孩子們做活體宣傳，生意比肥皂店還要火爆。

令李玥沒想到的是，原本相安無事相處和睦的孩子們，居然為了誰能去甜點店工作鬧出爭端，鬧着鬧着還出了真火，變成兩撥小孩打架。

一邊是在慈幼局從小長到大的孩子，一邊是年初那件大案留下來的孩子，要不是守着宿舍樓的幫眾眼瞧着勢頭不好，直接去向李玥彙報，李玥又找來鐵傳甲強制鎮壓兩撥小孩，宿舍樓可能真的要出現一場血案。

瞅着兩幫鼻青臉腫還滿臉不服氣的小孩，以及雙方各自為首臭着臉的小少年，李玥氣到極點，內心不僅毫無波動，反而還有點想笑。她知道這些小孩子之間都有矛盾，只是沒想到引爆點居然那麼一言難盡。

去甜點店和肥皂店、幫會總堂幹活，前三個月孩子們之間都是互相輪轉的，後面會根據店鋪里老員工們的評價，再給他們做細化固定安排，並沒有什麼值得不平的地方。

兩撥小孩都跪在地上不吭聲，李玥知道他們還有火氣，她也沒多說話，慢悠悠的和阿飛一起巡視每間宿舍檢查衛生，走到樓頂的時候，阿飛看着下面的小孩，不解的朝李玥問到：

“他們大部分不是真心感激你，你為什麼還要幫他們？”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他們感激啊。我只是……想要給他們多一點選擇而已。”

阿飛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疑惑，李玥扶着額頭，問了他一個看起來與目前話題沒有關聯的問題：

“吶，阿飛，如果最開始沒有你的母親陪在身邊，你會在哪裏？”

少年略加思索，一口應道：“應是在豺狼的腹中。”

“我不是想問這個……算了，也差不多。嗯，我如果沒有碰見李叔叔，現下應該是在青樓里學一些討好男人的狗屁技巧，然後再過幾年……會成為‘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人。”

“但，你他們很好，他們對你並不好。”

“我對他們也沒你想像中那麼好，我雇傭童工還不給工錢，擱我老家那裏，是要被抓去坐大牢的。就算是在這裏，他們與我之間也並不相欠。我不過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相對不虧本的做些投資罷了。”

阿飛搖搖頭，眸中滿是不贊同：“他們還是欠你的。”

“就……投資嘛……總歸是會有一點點虧，也就是前期而已，後期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算了這個話題暫時不說，你說他們還有勁打架鬧事，是不是平時工作太少，他們太閑的緣故？”

少年無言的點頭，李玥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忽然想到個好主意，她忙不迭拉着少年走到樓下。

宿舍樓院子裏，一眾小孩們在鐵傳甲眼皮底下不敢搗鬼，全都安穩跪着，等他們聽見動靜，抬眼看到他們名義上的東家，實際上的同齡人臉上掛着和煦如春風的笑容，心裏齊齊咯噔一下。

李玥並沒有批評小孩們，她只是簡單的向小孩們宣佈，即日起，每個孩子都有文化課和體育課。小孩們聽着這話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等到他們練扎馬步、學習字和背誦啟蒙書冊的時候，沒過幾天，一個個都從滿懷好奇的戰鬥機蔫成生無可戀的病瘟雞。

孩子老作死怎麼辦？一定是作業太少了！

還敢鬧事怎麼辦？再加雙倍作業！

自此之後，宿舍樓里再沒有半個孩子敢惹是生非。

對於自己平穩化解儲備手下們的爭端問題，李玥心思頗有點小得意，不過她沒膽子在李尋歡面前提，怕探花郎也給她相同的待遇，只能暗搓搓在小夥伴們之間吹噓一通，她甚至還寫了信告訴遠在關內的原隨雲。

摸着信紙的原隨雲坐在書房裏低笑了一會，旋即萌生了建立只屬於自己的勢力的想法，並在當年之內，付諸於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