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既然同長輩們做好了溝通，李玥便不再為學堂之事感到困擾，不過在這個尊師重德的年代，李玥是不可能自己跑去告訴老先生，她念完蒙學就不打算再去高等學府讀書，繼續走科舉之路了。老先生既已發出要約，那必須由家中年長之人作出回應。
原本按照慣例，應該是福伯陪李玥去上學，但為了表示對老先生的尊敬，李尋歡破天荒的沒去酒館醉生夢死，而是親自出馬作為家長，和李玥一起去了學堂。
大李小李梳洗進食罷，由鐵傳甲駕車，三人早早便到了學堂。探花郎輕輕敲響門扉，一抬腳正巧碰上親自修剪花草的老先生。在同老先生寒暄一番，接着介紹了自己和李玥的關係后，探花郎鄭重簡明的向老先生闡述了自己的想法，並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還拉過李玥一起向老先生道了歉。
老先生教書育人幾十年，形形□□的人也見過不少，他人所思所想揣摩起來也不算困難，哪裏會看不出來李尋歡是來為李玥擋風雨的，說到底是李玥自己不想去朔州學館，不願走科舉之路。他惋惜之餘，並不出聲點破，只是想到自己多年來於學堂內教過的資質最出眾的幾個學生，竟無一願考取功名，多少還是有些意難平：
“你天資聰穎，兼之家中富庶，更有如此品性端方的君子做家中長輩，便是不為官，也於日後生活無大礙。只是同你交好的朱二、陸三蛋之流，素來家中清貧，考取功名對他們而言，是可一步登天，直通青雲之道。朱二也就罷了，他沉迷數術機關，於魯班之道上頗有天分，加之性格沉穩，人情往來上也並非一竅不通，老夫還是很能放心。可這陸三蛋——”
老先生看着眼眸靈動的李玥，彷彿看見了某個小搗蛋精，他沉吟良久，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陸三蛋靈思敏捷，小小年紀，於人情世故之上卻頗為練達，雖說好動了些，但若是進了朔州學府，未嘗不會有一番大造化。老夫知曉他與江湖中人有所往來，平日從不曾加以阻攔，只是老夫一介布衣也聽聞過，這武林危機重重，人心更是複雜難辨。陸三蛋若想闖出名聲，少不得以命相搏，如此行止，遠不如考取功名來的穩妥。便是不考功名，哪怕混跡街頭巷尾，也比在武林中要安全許多。先賢有雲，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這些話本該老夫親自去和陸三蛋說，可新年之後老夫再未見過陸三蛋，你與朱二既同他是好友，便提點他幾句吧，能不能點醒也是他的機緣，多少也算是……唉。”
李玥挺想回復老先生，誰走歪路，陸三蛋都不可能歪，這位可是自長龍幫原來幫主暴斃后，忽然覺醒“祥瑞”光環，開啟主角劇本，要當武俠世界福爾○斯的人物，就算去了江湖也只有他祥瑞掉心術不正之人的份，怎麼可能會輕易狗帶。
但是話到嘴邊，李玥又咽了回去，老先生畢竟年紀大了，還願意替學生操操心，盼着學生們能走正道，可以說是很不容易了。
作為一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李玥不希望老先生不高興，老先生這邊說著，她那邊微笑着滿口答應，不曾露出半分為難之色。待到學堂里其他學生陸陸續續抵達教室，老先生自然也就閉口不再談陸三蛋的事情，將李尋歡和李玥送出了書房。
探花郎摸摸李玥的頭，對李玥先前的反應感到欣慰，他禮數周全的向老先生告別後，菜和鐵傳甲一同乘馬車回家。至於他會不會又去飲酒，李玥是管不着了，她要留在學堂里繼續上課，同學堂里的小朋友們一起學習詩詞典籍。
朔州學館雖說是不去了，李玥也沒想過要早早離開校園。蒙學學堂相當於現代的幼兒園加小學，學生們卻並不都是十歲以下的年紀。李玥聽陸三蛋八卦過，在她來之前，學堂里年紀最大的學生有十五歲，所以她也就理直氣壯地留在學堂。
李玥不是不想早點畢業，而是，一來學堂里還有朱二可以說話搞事，二來，自打她昨天表達了對李尋歡才學的肯定后，探花郎重新收拾起書房來，種種舉動表明了李尋歡確實打算在未來親自給李玥授課。光是書房內那一摞高高的字帖已經足夠李玥頭疼，她實在不想離了蒙學又進私學，直面探花郎的一對一專業輔導。
自秦漢起，官府已有了五日一休沐的律例。學堂同官府一樣，也是每過五天給學生們放一天假。平日裏功課要緊，李玥是沒心思去管長龍幫的事。不過幫里有鐵傳甲坐鎮，在老江湖鐵叔面前，那些地痞流氓們也翻不起浪來。
到了休沐日清早，李玥一個骨碌翻起來，精神抖擻的和鐵傳甲一起進了長龍幫總堂。肥皂的成品如李玥期望的那般擺在了她的眼前，李玥的面色卻並不太好看。
有鐵傳甲做監工，負責熬肥皂的大漢們是不敢偷懶的，只是成品的外觀、氣味距離李玥腦海中的肥皂相差甚遠，其中尤以草木灰皂為最，軟綿綿稀泥似的一灘，幾乎凝固不出形狀來，鹵鹼皂稍微好一些，可細究起來也相當一言難盡。
這麼些個丑了吧唧的玩意，還要放上至少大半個月才能檢驗效果，捏着摺扇的扇柄，李玥反覆思索着，到底要不要把朱二拉進長龍幫。這個小夥伴是個又宅又怕麻煩的人，除非有什麼特別新奇的東西吸引他，不然他肯定不會參和進來，肥皂顯然不在其中。
新任幫主對肥皂不滿意，負責領頭的賀老二哪裏會看不出來，他眼珠一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和李玥哭訴，自己與兄弟們是多麼不容易，工作時又是多麼兢兢業業，話里話外都是在表忠心撇責任，生怕幫主一個不順心又讓虯髯大漢揍他一頓。
一個三四十的中年人還擺出一副哭哭啼啼的委屈模樣，畫面實在是很辣眼睛，李玥並沒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審美，她深吸一口氣，對着賀老二連連揮手：
“起來！我們長龍幫都是流汗不流淚的鐵血純爺們，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像什麼樣子？第一次做肥皂沒成功不稀奇，你們多積攢點經驗就行，況且做肥皂的原料不至於貴到無法承擔，經驗總結好，下一次總會成功的。”
聽到李玥這麼說，賀老二立馬一抹眼睛，極其狗腿的站到李玥身邊來：
“那……幫主，你這是不怪罪我們了？”
“我怪罪你們有什麼用？打一頓還是罵一頓？這都無濟於事啊。這樣吧，我們簡單點，不搞那麼多套路，你們每個參與熬肥皂的人，都給我寫不少於五百……不，兩百字的經驗總結，再說說你們的想法，上元節后統一交到我手上。”
“不是……幫主，你這也太為難人了，咱哥幾個都是大老粗，沒多少人認得字啊。”
“沒事，你們先在心中打好草稿，我再給你們找個賬房先生，你們一個個說，讓賬房先生一一記下來。”
賀老二和自己那幫面色灰敗的兄弟對視一眼，猶不死心的追問了一句：
“可要是萬一人多口雜，泄露了咱幫的秘方怎麼辦？”
李玥敲敲手中摺扇，對着在場的所有人露出一個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口中的話語則與笑容截然相反：
“賀老二，你想想，肥皂是要用油脂的對吧？大豆蓖麻菜籽煉出來是油，豬牛羊雞鴨鵝身上的肥肉也是油，這人身上的肥肉，那更是油。若有人誠心要為本幫主省原料錢，本幫主如此通情達理，又怎麼會不領情？”
明明都是壯年男子，身上也穿了新任幫主發下來的棉衣，懷裏還揣着新年福錢，可這十來個人除掉鐵傳甲外，全都像寒冬臘月掉進冰窟窿似的抖了起來。
鐵傳甲看了裝的像模像樣的李玥一眼，心中雖在好奇小女孩從哪個話本學來這些話語，面上仍舊配合的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眸光更是無比兇惡，活似傳說中食人的惡鬼羅剎。
目睹鐵傳甲神色變化的大漢們連抖不抖了，全都慘白着一張臉，生怕自己真進了熬肥皂的大鍋，李玥嘩啦一下甩開摺扇，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眯着眼睛看向賀老二：
“我也就隨口一說，你要知道你們幫主年紀小，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折騰了幾天大家也都辛苦了，那麼你們先放個假，回家陪陪家人，上元節之後再來總堂吧，當然，經驗總結還是要寫的，大家都別忘了。賀老二，你把王三錢叫來。”
聞言賀老二點點頭，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片刻后，一個褐衣漢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