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華月份的笑點

神奈川的天空，碧藍如洗。

清涼的氣流掠過後，站在海的對岸，深深地呼吸——再呼吸，肺部就好像如同被凈化洗滌般，清爽暢快。

春寒料峭的季節，氤氳在周圍的淡淡水汽，打濕了細膩的岩石；染着櫻香的風緩緩吹拂着岸邊的建築，同吹散的霧靄一道，將少女隱隱在迷霧中的身姿展露。

……

穿着藍白色百褶裙的少女撐起陽傘；黑色長發微卷，給人一種如糖果般甜美、不是jk勝似jk（註：女高中生）的清新氣質——而最最重要的，就是那張過目便難以忘懷的臉蛋。

“對不起，請問……”

“啊？啊？!啊……！”

——這經典的三段式路人反應，以及對方被美少女搭訕后，自腦內傳遍全身的電流，立刻讓他的大腦麻木、身體僵硬——“有有有有有什麼事？！……”

打着普通的領帶、性格普通、工作也是普通上班族的男人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如此幸運的一天。

一大清早就被從電車軌道那邊下來的自殺喧囂吸引，但本着“馬上遲到就又要被上司罵得狗血淋頭”，沒空看熱鬧瘋狂趕路的年輕人，肘部的地方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不耐煩，第二反應則是‘麻煩死了，去問別人！’——畢竟，一般來說，在霓虹被人們信奉的社會規則，有一條就是【無關主義】——只要不打擾到自己，你想怎麼做是你的事情。

所以不要打擾我——上一秒正如此思考、皺起眉頭的青年，下一秒……

他就被阿弗洛狄忒（其實應該是丘比特，算了無關主義）的箭矢給擊中了！

“我想知道，立海大私立高校……”那柔軟如朝露的聲音輕輕地道：“我好像走錯了。”

立海大……

那和這裏完全是反方向啊！這附近的高校只有陵南。

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普通的上班族甚至想親自拎着公文包、跑到立海大校長辦公室土下座拜託對方把名字臨時改成陵南——十分鐘、不，就在他回答的這一分鐘內就好！

可如果有這個能量，他也不至於每天和上司鬥智斗勇了……

“抱歉，”過了會，上班族顯得比薄荷更加遺憾地道：“您似乎走反了，立海大的話，要順着海岸線這樣……才能到，它並不在這附近。”

“原來如此。”

微微垂眸的少女讓他快要愧疚地心碎；可他對此卻無計可施。

於是在說完后，他只好對對方深鞠一躬，又鞠了一躬，然後立刻逃離這個讓他尷尬的現場。

………

呵呵，還真走錯了。

穿着新買的漂亮小裙子，能拔高起碼三厘米又不會太明顯的高跟鞋——外加手上這壺重量絕對不算輕的烏雞補血湯，輝夜薄荷一個人站在軟軟的沙灘，沉默了一會。

然後，她打開蓋子，自己安安穩穩地喝起了湯。

*

熱心學習了半禮拜如何殺雞（不），外加精心打扮了一上午，結果因為坐錯站，估計湯涼了美少年也見不着；歇了這口氣的薄荷幾口就喝光了營養豐富的烏雞湯，在海邊走了一會，撿了幾枚貝殼，還靠在某塊形狀古怪的礁石邊玩了會手機。

算一算，和媽媽說“出門給同學輔導功課”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天真善良溫柔可親如齊木媽媽，無論兩個兒子怎麼吐槽，一直都堅信着自家女兒是天上的輝夜公主——別說談戀愛和同齡男生處對象、在她心中，薄荷就是‘純與真’這兩個詞語的本身；而齊木爸爸周末偶爾也會加班，忙着舔上司的鞋子，不太能管（也管不了）女兒的日常生活。

所以，周末的時間，一向都是由薄荷自由搭配的，比如邂逅美少年什麼的（雖然沒成功）。

撿了十幾枚她覺得挺漂亮、經她手后二手雜物市場老闆估計也會覺得漂亮的貝殼——大概可以換五百日圓，買一盒草莓、一盒咖啡果凍應付兩個弟弟，薄荷把它們裝好，起身，就打算坐電車回去了。

下次吧，下次換個不那麼容易涼的補湯，總歸還是有機會的。

……

順着在葛飾北齋筆下、曾經被細細描着過的，神奈川的海走着，星星點點泛起的浪花、與標緻動人的美少女，不知成為了一路以來，多少跑到這附近寫生的畫家筆下的美景。

總體來說，今天的外縣一日游還是有價值的——躲開了家裏每逢休息日的亂斗修羅場（具體表現為被兩個年幼的弟弟笑嘻嘻或者面無表情追問更喜歡誰）、下車時救了個看到她后就感慨“這世界還是有美好的一面，我不死了”的輕生者，最後——望着碧藍的海水，和鼻尖嗅到，濕潤而放鬆神經的淺海氣息，薄荷嘆了口氣，隨意地將頭歪了歪，順着清爽海風吹過……

一個正好坐在斜對面的海邊，身旁堆着些漁具，氣質慵懶、眉眼含着淡淡笑意的男生正如同世外高人般，手裏握着根釣魚桿，安靜地釣魚。

——現在海洋污染不是蠻嚴重的嗎？居然還有魚能在淺海願意上鉤？

腦子裏想着這樣的話，但看在對方應該是個英俊少年的份上；當目光交織的時刻，薄荷還是禮貌地輕輕頜首。

身材頗為挺拔，模樣也很俊秀——眸色溫潤，氣質洒脫的高大少年隨手捏碎半顆魚餌，然後耐心地黏合在勾上，魚線如同拋物線般水平地拋出；見成功后，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些許心滿意足的笑容。

嗯，笑起來還挺可愛的。

不過雞湯喝多了，這會薄荷只想去衛生間；於是懶得費神打cg的她提着裙角，徑直繞過了這個完美的Flag觸發點。

就算是工作人員也是需要休息的；看場合發揮【美少女の偶遇】的她自然更加隨心所欲。

一切物語的展開，氣氛很重要、櫻花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一點是：

基本上，薄荷是統統看心情；沒有心情的話，就算是木村O哉站在面前跳艷.舞，她也能無動於衷。

然而——

這位看心情的少女，剛走兩步，就在軟軟的沙灘——也就是那個男生的正面，啪嘰一聲，她摔倒了。

完全不小心、而且是正面朝下、姿態毫無美感的那種。

………

“沒事吧？”

放下魚竿，把埋入沙堆里的少女刨出來，仙道彰先是幫對方將滿身的沙子拍了拍，才彎着腿，禮貌地問：“一個人站得起來嗎？”

糟糕……這個感覺……怎麼覺得有點熟悉啊……

雙腿夾住難受的地方，輝夜薄荷狠狠地掐住手心，拚命祈禱【千萬不要是現在】——

可惜她向下望了一眼，頓時僵住了身體。

要命，怎麼偏偏就是現在——就不能放我一馬，一次也行——難道是烏雞湯補血效果太好了嗎？！

“……”

頓了頓，她便破釜沉舟般地握住對方的手，十指交握：“那個……”

就算完美形象要被破壞，也絕不能在陌生人面前、還是第一次，居然以血告終——必須要儘快他的轉移注意力才行！

握緊——

（奧義：看似是對方在尋找支撐點、實際則是與無助美少女零距離接觸。）

“誒？”

驚訝於少女的大膽，被那雙在日光的照耀下、眸若秋水的淺棕色瞳仁注視，仙道想了想，或許是對方一時沒注意，便就着這個動作，試圖將她扶起來：“怎麼了？”

“你剛才在釣魚？”——完蛋，一時緊張，第二步不小心找錯話題了！

“嗯。”——雖然不知所云，但還是禮貌地回答。

“為什麼要在這個季節釣魚呢。”——那乾脆順着問，總之能打發時間就好。

“唔……喜歡的話，每個季節都可以釣魚喲。”——低沉的嗓音帶着些悠閑自在的滋味。

“哦，那……”、“話說，雖然我不介意，但我們這樣好嗎？”

少年漫不經心的聲音，和他此刻半摟住少女、並且同對方十指交叉，動作極其曖昧的姿勢截然不同。

從外人來看，這就像是一對陷入LOVELOVE小情侶的親密摟抱——因為兩人顏值都很高，還是自帶美顏相框的那種。

聞言，薄荷停頓了一下，但仍舊堅持着、不願意讓對方朝下看——也做不到把這件事直說；於是她默了半響，突然抬起臉，非常認真地問：“這個季節的魚聽說特別肥美；那……你剛才釣上的魚，能讓我看看嗎？”

………

以為她是想趁此機會整理儀容（事實也正是如此，不得不讚美一下仙道的直覺），少年點了點頭。

而趁他轉身去拿魚的時候，輝夜薄荷立刻開始整理自己沾了血的百褶裙——先是徒手把內襯徹底染紅的部分強行撕開，揉成一團然後塞進背包里；繼而動作飛快地把外露的部位繞了兩圈，用發卡從背後夾住、外人看來也是女孩子愛美的特殊裝扮——以上行為花了不到一分鐘，當對方右手捏着條肥魚，朝自己重新走來之時，薄荷已經可以微笑地雙手背在後面，完全和那些日劇中的清純少女一個風格了。

“謝謝，這是送給我的嗎？”

見起碼身高起碼有一米九的少年（但肯定有部分是朝天發的作用），將魚地遞給自己；薄荷感謝地接過，為了快點逃離犯罪現場，她先是發自真心地誇了幾句，然後就打算開溜：“剛才……謝謝你，我有點急着起來。”她在心裏用意念扇了自己幾巴掌，很快，白皙的面容很快漲紅，“對不起……”

心知肚明對方指的事，仙道彰眉眼彎彎：“啊，不客氣，佔便宜的人其實應該是我。”

情商真高，你將來肯定能找到一個優秀的女朋友；那錯過我也不會很可惜少年啊後會無期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你的魚我看了很不錯無論醋溜還是爆炒清蒸絕對會好吃的掰掰！

馬馬虎虎地和對方又聊了幾句，輝夜薄荷拎着犯太歲的湯桶，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少年微微揚聲：

“呃，那個，請稍等一下。”

兩步就走到了她的身邊，他頓了頓，一件印着‘陵南’字樣、與天藍色的百褶裙倒也搭配的黑藍色外套被披在了薄荷的身上。

“要是急着回家，就用這個吧。”

少年唇角邊的笑意微收，反倒顯露出一絲安撫：“如果不好意思的話……我叫仙道彰，陵南高校，姓名學號就在背面——直接郵寄到門衛那裏也可以哦；那麼路上小心。”

Akira……

望着少年閑庭信步地轉過身，背對着自己離開；薄荷抱住那件味道清淡、帶着些許海風氣息的外套，雙臂收緊——

那是種……跳動着的心，也在微微發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