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找工作2
現在回到1992美國經濟的冰點期:那年,我畢業了。對畢業接着就是失業的我來說,能立即找到一份工作,真是十分幸運!一年前的1991年畢業論文完成前期開始找工作時,我一直眼睛放在學校內,我從沒想到過在學校外面去找份工作:教書,是我的天職;寫論文,是我的最愛;書,是我最好的夥伴。讀書,想問題,眼睛往心裏看,找到最新穎、最原始、最有創造性的命題與答案——我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一天,我去請求教過我中國詩學、聰明才智過人的助理教授約瑟夫替我寫推薦信,他詫異地看着我要去的學校,然後告訴我他也在申請同一學校的終身教授職位。我吃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從才智和學業上講,平心而論我比不過約瑟夫。約瑟夫早我四年從史丹福大學東亞系博士畢業,已得到過許多美國政府和各種有名學術機構的基金,去年還在哈佛大學費正清研究中心寫了一年的中國詩學論著,在學術界小有名聲,甚至他想找一份終身教授的工作也還找了四年!我們學校原來那份給他的教書位置本來是終身教授職位,但因經費問題,臨時砍掉了那份工作,現在,約瑟夫也只好“另尋高就”。我思前想後,決定把自己在美國的位置擺正。現實是,我必須忍痛割愛,放棄去美國大學當終身教授的願望。我一邊潛心把畢業論文寫完,一邊盤算去哪兒工作為好。我想到過回北大教書,但當時人人都在往外走,而我讀了近三十年的書,其中包括受了十三年的高等教育,在碰了如此大的釘子以後——我得和一位比我強得多、沒有得到終身教授的美國人一起在美國學校競爭同一份“終生教授”教書工作,我確實有點灰心,也有點想換一種活法了。我想,美國是一個夢想可以成真的國家,什麼人、什麼行道都可以有成功的機遇,校園裏清高然而清貧的生活,也許從今將與我無緣了吧?這些原因以及想和丈夫結束“牛郎織女”的美國生活,使我堅定了去波士頓的決心。忘記教書吧!到丈夫身邊后再做決定,如果暫時找不到工作,我們至少可以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吧?我希望能和丈夫生活在一起的這個要求,在過去十年中,簡直是奢望!為了求學,我和丈夫從1982年大學畢業后——我們是高中同學,後來他去上海讀本科,我去吉林學英文。大學畢業后,我去南開英文繫念碩士學位,他去北京航天部當出國研究生,我們1982年開始談戀愛到1984年結婚,幾乎就沒怎麼單獨相處。1984年夏天他去了美國,一年後我因在北大教書時,繞未名湖晨跑巧遇丈夫所在學校的文學院前院長,他慷慨地幫助我去了美國讀文學博士,可我剛到學校不久,丈夫就轉學去了麻省理工學院。兩地求學,我們在感情上受的苦,只有我們和我們的女兒知道,因為小小年紀的她,也是個受害者,我們求學,她也得付代價:在美國她也無法與自己的父母親生活在一起,因為她的父母要兩地讀書,她幼兒園的老師也不止一次問過我是不是單親母親!(這段求學的經歷,我已在自傳體小說《中國:我心臟跳動的地方》描述過。)到1992年,我和丈夫雖說結婚八年,但究竟有多少日子生活在一起呢?決心一下,拉了一車書我搬家北上波士頓。結果,這也許是我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社會地位,我們的經歷,我們的感情,從此以後全方位得到改善;更重要的是,我的這一段經歷讓我認識到知識是可以轉換的,學文學的可以去干管理,可以去設計金融產品,可以去做人才評估。社會變了,職業結構變了,信息產業的出現,知識的膨脹爆炸,要求我們改變。求職的方式、求生的方式在新的社會大環境下也不得不隨之改變,正如世界先於我們,我們得先順應世界再說改變世界一樣。離開中國到美國,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這對我來講,是一個最大的改變,因為那是一條重新植根的艱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