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如今時辰還早。
霍令儀因着心中有事昨兒個也未怎麼睡好,今兒個倒也起得早…
她簡單拾掇了一番便往崑崙齋走去。
崑崙齋是林老夫人的住處,位於信王府正中的位置,與她的大觀齋相距倒也不算遠。
林老夫人素來信天道命數,早些年特地請了個天師進府改了名字,又把這處里裡外外按着他的說法拾掇了一遍…遠遠瞧去,崑崙齋呈圓形模樣,外圍皆植着樹木,院子裏建着池水擺着玉石、錦鯉等物,中心還有一個老龜伏在水上,寓意長壽,瞧起來還真有幾分玉虛崑崙的模樣。
…
霍令儀到的時候,日頭才剛剛升起。
院子裏的人還在做着洒掃的活計,瞧見她過來皆是一愣,跟着便又齊齊朝她打了個禮,口中是喚一聲“郡主”。一個穿着柳黃色綉玉竹的丫鬟聽到聲響便打了帘子走了出來,卻是林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名喚“玉竹”。
玉竹看着霍令儀也是一怔,不過也只是這一瞬的功夫,她便笑着迎了過來。一面是與霍令儀打了個禮,一面是柔聲說道:“老夫人剛醒來,原想着讓奴去您那處說一聲,讓您今兒個好生歇息,不必過來請安了。”
“無事…”
霍令儀的聲音依舊帶着無邊的清寂,眉目倒是添着份笑,聞言也只是說道:“我在外頭一個月,已許久未曾在祖母面前好生敬孝道了,如今既然回了府中,哪裏還有在屋子裏懈怠偷懶的道理?”
玉竹見此也就不再說話,她笑着迎了人往裏頭進去。
林老夫人剛洗漱完,這會正坐在椅子上,由人布着早膳…眼瞧着霍令儀進來,她便笑着抬了頭,一面是朝她招了手,一面是笑說說道:“先前聽到聲響還以為是我聽錯了,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霍令儀看着林老夫人面上的笑,還有那隻伸出的手,卻還是停了一瞬才握住。
昨兒個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想好究竟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祖母。前世她自出嫁之後便再未登過門,私下裏倒是聽過幾樁事,知曉祖母後來過得大抵也算不上好…可那時她滿心滿眼都是對祖母的恨,自然也懶得去理會她。
如今眼看着她面上未加掩實慈愛的笑…
霍令儀的心下還是漾出一聲綿長的嘆息,她低垂了眉目看着兩人交握在一道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想着祖母這兒的早膳了,便早些來了。”她的聲調微揚,眉目含笑,卻是舊日面對她時的模樣。
林老夫人聞言是笑着伸手點了點霍令儀的額頭:“你這丫頭,府里特地給你備了小廚房,由着你想吃什麼便吃什麼,偏還來念我這處的東西,真是個小貪心鬼…”她話是這樣說,卻還是讓人去備了一份碗筷。
祖孫兩人吃完早膳,時辰也差不多了。
霍令儀接過玉竹遞來的帕子,替林老夫人擦拭了回手,而後是扶着人往正堂走去。正堂里除了還在病中的霍令君,人都已來全,聽着腳步聲音便都站起了身朝林老夫人的方向打了個禮。
林老夫人接過玉竹奉來的茶水,待用下一口才說了話:“都坐下吧…”
等一干人等都坐了下,林氏便抬了頭,她面上仍舊帶着素日溫和的笑,方想開口卻瞧見坐在林老夫人身邊的霍令儀。她臉上的笑頓時一僵,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才又笑着說道:“大姐兒今兒個倒是來得早。”
往日哪回不是掐着時辰才到的,如今倒也知曉在老夫人跟前扮乖了…林氏想到這,袖下握着帕子的手便又用了幾分力道。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接話。
她挽了兩節袖子,低垂着眉目從一旁擺着的果盤中取了荔枝慢慢剝起來,等剝完便又用那銀勺把核一剔,再放到林老夫人跟前的盤子上…卻是半分沒給林氏面子。
林氏見此倒也未說什麼,她只是抬了頭看着林老夫人繼續說道:“媳婦昨兒個把該處置的人都處置了一遍,李婆子是家中老人,媳婦使人打了三十板子又罰了她三個月的俸祿。至於月見,她身為世子身邊的大丫鬟,卻沒能護好主子,媳婦已着人打了一頓板子打算午後便遣了牙婆進府把她發賣出去。”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便又站起身走到正中間跪了下去,聲音添着幾分愧疚,聲線也低了不少:“至於媳婦…媳婦能得您和姐姐看重掌府中中饋,卻險些累得令君出事。”
“媳婦自知有愧,不敢申辯,但請您責罰。”
林老夫人聞言卻輕輕皺了皺眉:“咱們府中下人這麼多,你難免有注意不到的時候,此事與你也沒什麼關係…”她這話說完是接過霍令儀遞來的果肉,等這股子涼意入了口,才舒展了眉心繼續說道:“不過晏晏說得對,如今安北去了,咱們府里可就這麼個寶貝疙瘩,你平素還是得細心些。”
林氏聽聞這話握着帕子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不過也就這會功夫,她便已回過神來,她輕輕應了一聲“是”,口中是跟着一句“媳婦記下了”。
等林氏重新歸了座,眼卻不動聲色得朝霍令儀那處看去,待見她仍低垂着頭剔着果肉,林氏這一雙柳葉眉便又輕輕蜷了幾分。昨兒個霍令儀那副模樣可不像小事化了的樣子,怎麼今朝她這樣處置卻是半句未說?
還有那個合歡…
林氏想着早間聽到的消息,眉心便又收攏了幾分,她到底想做什麼?
…
林老夫人早間有念佛的習慣,往常霍令儀和霍令德皆會留下抄寫佛經,今次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林老夫人在裏間念佛,兩人便在外間的碧紗櫥抄着佛經。
霍令德眼看着坐在對面的霍令儀,自打父王死後,霍令儀也就鮮少穿紅,今兒個她不過穿着一身簡單的素色豎領長袍,身上也未做什麼打扮…可即便是這樣,卻還是未能掩去她半點容色,反倒是另添了一份別緻。
她不喜歡霍令儀,打小就不喜歡。
母親讓她修身養性,讓她不要和霍令儀去比,可她怎麼做得到?但凡只要有霍令儀出現的地方,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是霍家的女兒,也是信王府的正經小姐,可這燕京城卻只知霍令儀,不知霍令德。
霍令儀究竟有什麼好!
霍令德想到這握着毛筆的手便又收緊了幾分,墨水順着筆尖落下,在那紙上泛開一個圈,先前寫得卻是盡數報廢了。
她還未來得及遮掩,便聽到霍令儀已淡淡開了口:“抄經使人清明,三妹卻似是越發浮躁了…”
霍令儀這話說完便收起了筆,她接過身邊丫鬟遞來的帕子,一雙桃花目微微掀起幾分眼看着霍令德面前的那張紙,無情無緒得又添了一句:“若是讓祖母知曉,該斥你一句不敬神明了。”
霍令德聞言面色一紅,卻是氣得。
她低着頭,緊抿着唇卻是又過了許久才說了話:“大姐教訓得是。”
霍令儀見此也就未再說什麼,她剛要邁步往外走去,玉竹便已穿過槅扇走了進來,她是先朝兩人打了一禮,跟着是又與霍令儀笑着開口說道:“郡主,柳世子來了,這會正在花廳候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