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 131 章
有防盜設置,比例不足的話需要到規定時間才能看到~筆芯林老夫人,她的嫡親祖母。
木頭窗欞外的日頭打進屋中,霍令儀仍舊低垂着眉目,她的身子一半隱於屋中的暗色之中,一半卻暴露在那六月的日頭之下…聽着外頭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她的下頜開始收緊,就連唇線也跟着緊抿了幾分。
“晏晏?”
許氏瞧見身側的霍令儀還未曾起身,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待瞧見霍令儀抬了頭,許氏便朝她伸出了手,一雙細彎的柳葉眉攏緊了幾分,面上也跟着露出了一副擔憂的情緒:“怎麼了,可是累着了?”
霍令儀看着近在咫尺的這隻手,卻未曾說話…
許氏的手懸在半空之中,在這日頭的照射下越發顯得白皙而羸弱,她的手就如同她的性子一般,一樣的柔軟一樣的溫和…霍令儀心下輕輕一嘆。她斂盡了心下所有的思緒,跟着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母妃的手心上。
待觸及到那一份久別的溫暖后…
霍令儀稍稍蜷了幾分指根,恰好把母妃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中…這一世,她會好好的守護好母妃和弟弟,不會讓他們再像前世那樣以悲劇收場。
許氏自然也察覺到了,她側頭朝霍令儀看去…
待瞧見霍令儀面上的笑容,許氏面上的擔憂也跟着散去了不少,就連那一份笑容也多了幾分安定。
…
那錦緞布簾早已被人打起。
一個年約五十餘歲的老婦人由人攙扶着走了進來,她一身寶藍色綉五蝠的錦緞華服,就連頭上也簪着珠寶華翠,許是年輕的時候日子過得並不算安穩,即便如今浸於這富貴安和之中,面容卻還是呈現出了幾分老態。
她的步子走得很快,待瞧見床上躺着的那個小兒時,便又哭喊了起來:“我可憐的乖孫兒,這都是造了什麼孽啊。”
林氏立於一側屈膝朝人打了個禮,而後便走過去伸手扶住了林老夫人,口中是跟着一句勸慰:“母親您別擔心,令君打小就是個有福緣的孩子,不會有事的。”她一面說著話,一面卻是朝霍令儀的方向看去,心下是有幾分奇怪。
這若按着往日,小蹄子早就過來扶人了,今兒個卻是怎麼回事?
林老夫人一聽林氏這話心下才鬆了口氣…
她握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任由林氏扶着,眼卻朝許氏的方向看去,待瞧見她這幅素容裝扮,也不見她迎上前來,心下便越發生了幾分不喜。她剛要斥責過去,卻瞧見了許氏身邊站着的霍令儀。
林老夫人先是一怔,沒過一會,臉上的那副怒容便盡數散去…
她看着霍令儀,朝她伸了手,連帶着聲音也跟着柔和了幾分:“晏晏,你何時回來的?”
霍令儀聽到這個聲音,握着許氏的手便又收緊了幾分…
她平了心下這紊亂的思緒,待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抬眼朝林老夫人看去,看着她面上未曾掩實的擔憂,霍令儀心下止不住卻是又嘆了口氣。
她朝人走了幾步,終究還是伸手握住了林老夫人遞過來的手。
待與人請過安…
霍令儀口中是跟着說道:“祖母,我已遣人去請李神醫過來了,您不必擔心。”
“李神醫?”
林老夫人自是知曉此人的。
李神醫在燕京城的名聲極響,可能請得動他的人卻沒幾個…這若是真能請他過來,倒是的確不必擔心。
林氏立在林老夫人的另一側,聞言卻是輕笑着說了一句:“母親,還是咱們的大姐兒有本事…這前腳才進府,後腳便能把這李神醫請進府中。”這話雖是尋常話,可聽在旁人的耳中卻多了幾分彆扭。
林老夫人聞言果真折了眉心。
霍令儀的面上卻並未有什麼變化,她仍舊握着林老夫人的胳膊,那雙瀲灧桃花目卻不帶情緒的朝林氏那處掃去一眼,聲音無波無瀾的帶着幾分清冷:“祖母年紀大了,府中又出了這樣的事,我原想着請李神醫過來替祖母診一診平安脈,倒是未曾想到這甫一進府卻聽到了這樣的事。”
人的年紀越大,也就越發注重保養身子…林老夫人一聽這話,果然臉上的深思盡散。她從林氏的胳膊上收回了手,握着霍令儀的手背輕輕拍了一拍,眉目帶笑,聲音溫和:“還是我的嬌嬌兒最疼祖母。”
林老夫人這話一落——
林氏的面色自然有幾分不好,她把仍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
她就知道,只要這個小蹄子回來就沒好事。
林老夫人卻並未察覺到林氏的面色,她現在滿心滿眼就是霍令儀,待前話說完,便又仔細打量起霍令儀,眼瞧着她較起往昔又削減了幾分的臉頰,便又深深嘆了口氣:“你啊,就跟你父王一樣,是個犟頭的…邊陲那種地方,你也敢一個人去。”
“你父王他,哎…”
她后話卻未再說下去,只化作一聲無邊嘆息。
屋中也跟着沉寂了起來,許氏的眼中重新泛起淚花,就連林氏也握着帕子拭着眼角默聲不語,幾個丫鬟更是皆垂了頭抹着發紅的眼眶…霍令儀心下也不好受,她眼眶微紅,卻還是強撐着身子開口說道:“父王若在天有靈,定然也不希望我們為他傷懷至此。”
距離父王的死訊傳到燕京已有一個多月的光景了…
天子恩重,為感念父王一生戎馬,仍舊保留了信王府的功勛爵位,可是這功勛爵位再厚重又豈能比得上一條活生生的命?
霍令儀的紅唇因為悲痛而輕輕顫動着,她的父王一生征戰沙場,世人皆說保家衛國,可在父王的眼中,卻向來是以國為大,家為小。
年少的時候她不懂父王,甚至還埋怨過他,燕京城的其他勛貴都能賦閑在家,逗兒弄女好不快活,偏偏父王卻時不時要出門,每回一去便是幾月、半年的光景。
有一回她強抱着父王的腿不肯讓他走。
可她的父王啊,卻一身銀盔鐵甲蹲在她的身前,他說“晏晏,保家衛國,只有先護住了這個大國,才能保得住這個小家…”
那是何時的光景,她已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父王那日臉上的神色以及說話的語氣,卻一直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中。
霍令儀往日也曾責怪過她的父王,若是父王沒有死,那麼前世的這些悲劇也不會發生。可如今的她卻不會再責怪父王的選擇,這天下總是需要有人去平定的…至於母妃和弟弟,就交由她來守護吧。
…
簾外有人輕輕稟道“李神醫”來了。
這個聲音也終於讓屋中的這一片愁緒散開了幾分,林老夫人握着帕子抹着眼角的淚,口中是跟着說道:“快請人進來。”
帘子被人打起,李神醫一身寬袖長袍走了進來,瞧着模樣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他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兒,又看了看屋中圍着的人,一雙眉心便緊皺了幾分:“怎麼這麼多人?把窗都打開,留下兩個人,其餘都出去候着吧。”
這話其實並不好聽。
若是擱在往日,林老夫人早就該沉臉發作了,可李神醫名聲響亮,自然也沒有人會去反駁於他。
霍令儀看着許氏面上的擔憂,便開了口:“祖母,就讓母妃待在裏頭,我們先出去吧,您站了這麼久也累了…”她這話說完便扶着林老夫人往外頭走去。
臨來走到布簾那處的時候,她卻又轉身看了眼立在屋中的林側妃,神色未變,口中是跟着淡淡一句:“林側妃也一道出來歇息會吧。”
林氏剛想說話,待看到那個眼神,卻覺得心神一顫。
她攏着眉心低垂了頭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跟着她們的步子一道往外走去。
…
東暖閣。
霍令儀扶着林老夫人坐下,跟着是按着往日的習慣坐在人的身邊…
林氏便另擇了個位置坐下。
知夏又替幾人上了茶,而後是侍奉在一側。
林老夫人握着茶盞是又問了霍令儀幾個問題,大多是關於霍安北在邊陲生前生后的事…霍令儀一一答了,又安慰了人幾句,跟着是朝林氏的方向看去。
她手中茶蓋半揭,卻並未作飲,只是淡淡問道:“今次這樁事,林側妃可曾調查清楚了?”
林氏聞言,那股子倦意也少了許多,就連面上的笑也沾了幾分難得的真切。
“真是忙忘了…”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伸手從妝盒裏取了一支白玉發簪遞給初拂,跟着是柔聲一句:“令章是個好孩子,我呀現在就盼着他這回擇了個好先生,來年能高中,我就謝天謝地了。”
“您呀就放寬了心吧——”
初拂笑着接過簪子替人細細簪上,待這話說完便扶了林氏起來:“二公子的才學素來是不錯,這回的陸先生不還誇他日後必有所成嗎?”她這話說完便又笑跟着一句:“咱們二公子來年必定能高中的,到得那時您就是狀元爺的娘,風光着呢。”
許是這話說到了林氏的心坎上——
林氏臉上的笑便又多了幾分,連帶着說話的聲調也柔和了許多:“就你會說話。”如今她雖然掌着府中中饋,在這燕京城貴人圈裏的名聲也不算小,可人心總是不足的…何況,她想要的可從來不止是這些。
外頭小侍正在布着早膳,林氏甫一坐下還未曾用膳便聽得外頭有人來稟,道是“李婆子來了”。
這個時候?
林氏折了一雙眉心,這個李婆子平素也鮮少過來,大多都是她遣人去尋的…今兒個卻是怎麼回事?
她握着帕子細細擦了回手,心中也跟着轉了幾回才讓人進來。
簾起簾落,沒一會功夫李婆子就進來了…林氏剛用過茶,這會便握着帕子拭着手,等瞧見李婆子臉上未曾遮掩的慌張和蒼白,林氏握着帕子的手一頓,心下更是猛地一跳,她讓初拂把其餘丫鬟打發出去才朝李婆子看去:“出了什麼事?”
聲調低沉,可還是能窺見那話中的幾分緊張。
李婆子聽到這一聲,雙膝一軟便直直跪了下去。她整個身子伏在地上還在打着顫,連帶着聲音也有着無邊的恐懼:“側妃,出,出大事了!”
…
而此時的容安齋外。
林氏身邊的大丫鬟雲開正在廊下候着,她遠遠看着霍令儀朝這處走來,心下自是一驚…這麼多年,這位扶風郡主可從未登過容安齋的門,今兒個卻是怎麼回事?她也不敢耽擱,忙迎了過去,待至人前便恭恭敬敬打了一禮,口中是跟着恭聲一句:“郡主怎麼過來了?側妃這會還在用早膳,奴去替您通傳一聲。”
霍令儀聞言未曾說話、也未曾止步,她仍舊沉着一張臉大步朝里走去。
她若不笑得時候,明艷的面容便是冷寂的,何況她今日本就未曾遮掩自己身上的氣勢…不拘是丫鬟還是婆子但凡瞧見的皆被她唬了一跳。
雲開瞧見這幅模樣心下也是一驚,她何時見過這樣的霍令儀?
雖說她們側妃和這位郡主不和是明擺着的事,可明面上誰也未曾戳破那層布,今兒個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竟讓這位郡主連這明面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雲開心下思緒不停,待念及裏頭那位李婆子,她心下便又一驚,忙快走幾步攔在了人跟前。
她終歸跟着林氏多年,雖然心中也覺得有些駭,倒也不至於如旁人一樣…只是她剛剛攔到人前,還未曾說話便被杜若伸手揮開了。
霍令儀自幼隨父習武,身邊幾個丫鬟大多也都是有底子的…杜若這個力道用得不輕,雲開連着退了好幾步才停。連側妃身邊的大丫鬟也攔不住這位郡主,院中、廊下的其餘丫鬟哪裏還敢去攔?
自是各個避開了路由人前行,簾外的丫鬟更是顫着身子打起了帘子。
雲開眼看着霍令儀的身影穿過布簾沒一會就沒了蹤影,她咬了咬牙也不敢耽擱,卻是朝崑崙齋的方向跑去了。
…
此時屋中除了初拂已無別的丫鬟。
林氏的手撐在桌子上,她低垂着一雙眉目看着李婆子,先前紊亂的心還未曾平穩…出大事了?這些年,她左右交待給李婆子的也不過那麼一樁事。若是出事,出得自然便是那樁事。
她撐在桌子上的手收緊,紅唇緊抿,聲線更是低沉了幾分:“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些日子她還遣人去特地叮囑過,那時一切都還好好地,怎麼今兒個竟出事了?
這要是真出了什麼事…
林氏面色一白,她心下紊亂不已,就連右眼也連着跳了好幾下。
李婆子聽着這一聲,身子更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她也不知道這好端端得那本冊子怎麼說沒就沒了?昨兒個她還好生查探過,那個時候,冊子還好好地放在夾層的地板上。可今早一翻,那本冊子就沒了蹤影。
她心下是又怕又駭,連着把整個屋子都翻看了一遍也未曾找到什麼蹤影…這若是讓人拿走了那本冊子,那她和長順可都完了啊!李婆子想到這,身子更是抖成了篩糠,她的手仍撐在地上,蒼白的唇畔一張一合,因為害怕,喉嚨里竟是一個字也發不出…
林氏此時本就心緒不穩,眼看着李婆子這幅模樣更是沉了面色,她剛要說話便聽到外頭傳來丫鬟的聲音:“郡主,郡主,您不能進去。”
霍令儀?
這個時候,她怎麼過來了?
霍令儀便坐在屋中的貴妃榻上,臨榻的一排窗欞開了幾扇。
七月的夜還是有些涼得,霍令儀披着一件外衣,手中握着一盞杜若先前奉來的安神茶…風打過屋中的珠簾傳來清脆的聲響,她手掩在紅唇上輕輕打了個呵欠,待用完一口茶才低垂着一雙鳳目看着跪在跟前的人:“我聽杜若說你來找過我幾回,可是出了什麼事?”
“奴,奴有事要與郡主親稟。”
合歡這話說完便又抬了頭看了看立在霍令儀身側的杜若,雖未說話,意思卻分明。
杜若見此忍不住便折了一雙眉心。
霍令儀倒是未說什麼,她把茶盞重新擱於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開了口和杜若說道:“去外頭守着。”
郡主親自發了話,杜若自然無話可說,她輕輕應了一聲,待又行過一禮才往外走去…簾起簾落,室內很快就沒了杜若的身影。霍令儀仍舊坐在貴妃榻上,她的手肘半撐在一旁的扶手上,一副身姿也顯得有幾分扶風疏闊的味道:“人都走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