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寵物
六月正直長江中下游的梅雨季。
唐應欽來H市的時候，趕上了一場連綿的陰雨。
車子在雨幕里前行，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快而有節奏地響着，像是刮在了人的心上。
從機場出來后開了大約四十分鐘，車停在了H市刑警大隊的門口。
他打傘下車，在門衛處登記了名字后，一個人往裏走。快到的時候他給人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有人從樓上下來，兩人在樓下大廳見了面。
來的人姓鄭，鄭警官帶着唐應欽上樓，邊走邊說：“這次解救出來的一共有十三人，有被拐兒童也有婦女。根據您給我的年齡和體貌特徵，其中一個男孩和您的描述很像。”
說著兩人上到二樓，鄭警官把唐應欽請進了會客室。
“你要不要先見見那孩子？”
唐應欽點頭：“麻煩了。”
“應該的，幫被拐兒童找回家人，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更何況唐應欽來頭不小，局長親自交代讓他們接待的人物，誰也不想出差錯。
孩子領來之前，唐應欽又提了一句：“DNA鑒定最快多久能出來？”
“最快今天晚上應該能出來。”
“那麻煩你們了。”
鄭警官笑着說不麻煩，正說著話兒，有人過來敲門。孩子被人帶來了。
唐應欽站起身，遠遠看着那個孩子。算起來他今年應該十二歲，但眼前這孩子十分瘦弱，身高只有七八歲男童的模樣，一雙眼睛充滿警惕地望着他，下意識就縮到了帶他來的女警身後。
鄭警官叫他小斌，和藹地把他叫到身前，讓唐應欽近距離看清楚孩子的長相。
過於瘦弱的臉突出了五官，一雙眼睛尤其顯得大。光看眼睛的話確實跟溫故有點像，但唐應欽也不能確定。
他手裏有溫政小時候的照片，但過去年數已長，孩子抽條長開，現在也不知會長成什麼樣。
光看臉不行，還是得看鑒定報告。
他和小斌對視了一會兒，突然露出一個笑容，主動沖對方伸手：“你好，我叫唐應欽。”
小斌一愣，下意識學他的樣子也伸了手來，和他輕輕握了下。想說話還是沒能說出來，只囁嚅了幾下。
兩人沒再交流，唐應欽看了一會兒示意鄭警官可以了，後者就讓女警把孩子帶回去休息。
那兩人一走，鄭警官立馬問：“怎麼樣，你覺得是嗎？”
“不好說。”
“你跟我說孩子右手手腕處有個疤，可我沒找着。你確定真的有嗎？”
唐應欽搖頭：“我也不確定。”
那個疤是溫政小時候頑皮鬧出來的，印象里應該在那個地方。他剛剛藉著跟小斌握手的機會看了看，確實沒發現。
但他當年記得也不太清楚。也許傷口不深，孩子癒合能力強，現在已經看不出來了也說不定。
“還是等晚上鑒定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鄭警官沒有異議，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唐應欽便起身告辭。
走出刑警大隊的門一看，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唐應欽一整天都待在酒店裏處理公司的事情。忙到晚上九點也沒顧得上吃飯。
溫故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還沒停。雨點拍打在玻璃上，溫故一下子聽到了。
“小叔叔你在哪兒，B市今天下雨嗎？”
“我出差。你呢，收工了？”
溫故笑嘻嘻，聽上去心情不錯。
她一個星期前聽了唐應欽的建議，接了那個民國戲，演女主角的朋友。戲在鄰市的影視基地開拍，溫故進組后就沒回過家。
這是她第一次演戲份這麼重的角色，也是第一次住在劇組。
唐應欽之前很反對她長期離家拍戲。
用蔣遇的話來說就是：“怎麼像女兒上大學住宿，你這當爸的這麼不情不願的。”
溫故軟綿綿地和他聊着劇組的事情，事無巨細向他彙報，連晚飯吃的什麼都沒拉下。然後又問對方：“小叔叔你吃了嗎，吃的什麼？”
唐應欽看了眼旁邊早已又干又硬的三明治，嗯了一聲：“吃了。”
“你肯定吃得很好。我好想喝羅姨燉的山藥排骨湯。”
“劇組伙食比不上家裏，你要拍戲就只能忍着。要不你推了這個戲，回家去吧。”
“那不行，”溫故笑得有點甜，“小叔叔，你又想把我騙回家是吧。我得掙錢呢，這戲我能拿不少錢。”
“能有多少，夠你在B市買幾個平米的房子？”
“呃……”
溫故想起了唐應欽那坐落於市中心繁華地帶的庭院式別墅，覺得可能連一平米都買不起。
“我果然還是掙得太少了。”
“其實你在家待着也挺好，”唐應欽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果然如想像中那般難吃。
“不行，那樣多無聊。”
“給你張無限額的信用卡，你每天刷卡購物出去玩，還會覺得無聊嗎？”
“小叔叔！”溫故不由叫起來，“你這樣好像在養一隻寵物。”
“寵物會刷卡買東西嗎？”
“呃……還是不行，你不要拿糖衣炮彈攻擊我，我這個人意志堅定。”
唐應欽差點笑出聲來。
逗溫故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
溫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憤憤說了句：“你這樣很不好哦小叔叔，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去吧，我要休息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留唐應欽一個人繼續啃乾巴巴的三明治。
神TM的吃香的喝辣的，他現在正為了她吃苦，而她還在那裏撒嬌賣萌誘惑他。
唐應欽真想把溫故揪過來，狠狠打她屁股。
溫故勇敢地掛了唐應欽的電話，本來想給自己點贊來着，後來想起這電話本就是她打過去的，又有點泄氣。
小叔叔不會生氣吧。
他有時候挺大方，可有時候面對一些事兒又特別計較。溫故摸不清他的脈絡。
打完電話走出房間，去廚房倒水的時候碰到隔壁屋同劇組的演員李妍。李妍只比她大兩歲，身材一級棒。
對方一見她就開玩笑：“溫故，你跟你爸爸打完電話了？”
溫故想說是叔叔不是爸爸，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差別。很多時候她就覺得唐應欽跟個爸爸似的，整天不住地嘮叨她。
是不是應該叫媽媽比較合適？
想到這裏溫故笑了，眼前出現唐應欽那張五官深邃的臉。
她的小叔叔即使變成女生，一定也很漂亮。
她跟李妍同組拍戲，住在一套三室的公寓裏。她們兩人各住一間，剩下的一間小美和李妍的助理共用。
四個女生住了一個星期，相處還算融洽。
溫故晚飯吃得少，這會兒有點肚子餓。公寓裏沒什麼吃的，拉開冰箱除了水連瓶飲料都沒有。
她想讓小美下樓去買，敲門進去發現那兩個小助理正在組隊吃雞，於是默默又替她們把門給關上了。
李妍就說她：“你這對助理也太好了，她們可是拿工資的，哪有雇了助理還自己下樓買東西的道理。”
溫故拿件外套披上：“沒關係，我正好下去走走。妍姐你要什麼，我給你帶啊？”
李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間斷減肥，聽到這話趕緊擺手謝過她。
“我不餓。”
溫故終於知道李妍的身材為什麼會這麼好了。
她穿好衣服拿了錢包出門。電梯很快來了，門一開溫故看見裏面站了個高大的男人，臉上戴着墨鏡。
影視城的宿舍樓光線都不亮，男人又站在角落裏，除了墨鏡還戴了個鴨舌帽，遮掉了大半張臉。
電梯裏一股子煙味兒，溫故忍不住皺眉。
剛邁進電梯，身後突然跑過來一群女生，呼啦啦往電梯裏擠，生生把溫故擠到了那個男人跟前。
她立馬轉身站定，順便理了下自己外套的下擺。
女生們是隔壁劇組的演員，都是舞蹈演員出身，溫故有些羨慕地看着她們高挑的身材，覺得自己夾在這些人和那個高大的男人中間，像一顆胖胖的小土豆。
好想長高啊。
那些舞蹈演員在二樓下電梯，她們一走電梯裏空蕩蕩的，安靜得有點滲人。
溫故趕緊往旁邊的角落站了站，手不小心碰到衣擺的時候，摸到有些不對。
這外套下擺有點長，她拉到跟前仔細看了看，發現上面有個洞。
摸着還是熱的，像是給煙燙的，而且還是剛燙的。
溫故下意識就去看那個高大男人，發現他手裏確實夾着根煙。
這人把她衣服燙破了……
男人隔着墨鏡感受到了溫故不悅的眼神，走過來伸手抓她的外套，卻被溫故閃開了。
“你幹什麼？”
“破了嗎？我賠你件衣服。”
確實破了，但對方說要賠，溫故又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算了，只是一個小洞。”
“那你這衣服也沒法兒穿了吧。”
“是。”
想到這兒心情又有點沮喪，她挺喜歡這件外套的。
男人把煙叼嘴裏，開始摸錢包。摸出來一看裏面的現金，不由皺眉。
溫故也看了一眼，發現錢包空空如也，連一張紙幣都沒有。
“微信有嗎，加一個我轉賬給你。”
“不用了。”
溫故不習慣跟陌生人加微信，趕緊擺手拒絕。正好電梯門開了，她慌慌張張往外走。
就聽身後那男人道：“那改天你去私房，隨便挑件我送你。”
溫故一聽到那兩個字，腳步不由一頓。
回頭看一眼，男人摘下了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