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十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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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在璉二爺回自個院子時遠遠瞅了眼，沒看出什麼痕迹,但還是把賈璉的異樣報給二太太知曉。

大清早得跑東院去,沒貓膩才怪，越是藏得深越是有問題。

二太太那兒正坐着薛姨媽,兩家又親親蜜蜜上了,日常走動也多了些,可能元春是整個王家最看好的人物,二太太的榮辱與她息息相關。

周瑞家的走進屋時,兩個年近半百的半徐老娘話頭一停,同時朝她看來，剛剛周瑞家的來報過一次，怎得這麼快又來了，必是出了什麼變故才對。

周瑞家的輕聲把賈璉剛剛的舉動訴說一遍，二太太眉頭便蹙起,“你讓周瑞去打聽打聽，看她們兩夫妻又想搞什麼名堂。”

薛姨媽見她不耐煩，溫和得勸說起來，“鳳丫頭到底年輕，哪裏知道長輩們的心思,左右還在掌控之內，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有上頭壓着,還怕她翻出五指山去？”

“是這個理兒不錯,到底看着心煩,成天見的竄東竄西，到現在還擺不正自個。”二太太低眸不屑道，語氣中對王熙鳳頗看不起。

薛姨媽眉頭一挑，“姐姐這話可莫要傳出去，在賈家她身份的確微不足道，但在王家可不同，別忘了她還有個胞兄王仁，更何況鳳丫頭是二嫂子一手教養長大的，說她性子不好品性不端，讓二嫂子難堪不是？”

一說起王二太太，王夫人的面色就變得有些僵硬，前段時日王二太太如此捧着王熙鳳，才讓府里的水被攪渾，不然今兒怎麼可能連這點消息都探聽不到？

王熙鳳是個狠的，也是個聰明的，一得勢就拔除王夫人好些後手，即便王夫人恢復過來，還想像以前那樣掌控府里內外，卻是不能了。

而且，賈老太太未必沒有幫忙插一手，那老婆子怎麼可能不落井下石。

周瑞家的離開后，薛姨媽見再無管事的婆子上門，忍不住道，“姐姐，宮裏小選的事塵埃落定了吧？寶釵的婚事是不是也該有個章程了？”

王夫人嘴角未抽，露出些苦澀道，“小選的事該是定了，寶釵沒選上倒也好，這婚事倫理本該我來提才好，只是如今林家勢大，老太太豈肯放棄那狐媚子，她若不依，二老爺那處定是不許的，姐姐我也沒辦法，還是等元春處境好些，由她來勸說才有用。”

薛姨媽麵皮也忍不住抽搐，心裏極為憋屈，到這會兒了，王夫人還在打算盤呢。

寶釵聰明，在薛姨媽出門前，便已經跟她點明，如今是最佳時機，一旦錯過，等元春上位后，賈家翻臉不認人，她們連銀子都要不回來。

而且薛蟠的事，觸及了母女兩的底線，這段時日寶釵越想越害怕，哥哥的案子她二舅都覺得棘手，這該有多難處理，倘若她也能多有些價值，就會跟林姑娘一樣，過得隨性囂張，還能保下她大哥薛蟠。

在聽聞榮國府眾位姑娘要去北靜王府之時，寶釵心裏就有了想法，原本寶玉該是最好的選擇，但如今一想，榮國府都自身難保，她們又能得到什麼庇護？

左右還是得依靠王家，她薛寶釵嫁不嫁都一樣，既如此還不如去求求她舅舅，以她的容貌品性，未必不能有番前程，只要她能捨得下臉面，拋棄原先想要的體面。

再說了，她一屆商女，又有什麼體面可言，這些年真當自個是個官家姑娘了？連妾都不願做了。

今日薛姨媽來問，便是寶釵為自個做得最後的掙扎，若姨媽還是不願意，只想拖着的話，那便不再多等就是。

薛姨媽不知寶釵的心思，只以為寶釵想早日定下，這口既然開了，哪容王夫人就這般打發，“姐姐，你也知道我們寶釵年紀不算小，在榮國府這麼一直無名無分得住着，像什麼話，你若不提我去向老太太提一提便是。”

“這萬萬不可，這話若真說出口，你們哪裏還能住在梨香院，你瞅瞅現在林家丫頭那猖狂樣，連我這個二太太都得為她罰跪，老太太她……”

“好啦，林姑娘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想保住我寶釵的名聲，這京中大把的好二郎，妹妹我也未必要逼你定下這婚約。”

薛姨媽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是想以退為進了。

王夫人垂着眉眼，面色不太自然，卻並不搭話，這與往常可不一樣。

薛姨媽心地一咯噔，面色清白清白的，“姐姐，你就給個準話，寶玉跟寶釵，你還想撮合不？”

王夫人微微一嘆，“我那麼疼寶釵，早就想讓她做我的兒媳婦了，林家姑娘那樣，我能滿意嗎？你也別著急，等元春封妃了，老太太也沒法不聽她的。”

薛姨媽眉頭深深蹙起，半響沒應下這話，她還記着寶釵着重提點的東西呢，若元春真上位了，她不同意怎麼辦？她可就寶玉一個兄弟，還不可勁得幫他找家室更好的？

這場話談得不歡而散，剛有些交好的模樣，如今又尷尬起來，王夫人好言好語送薛姨媽離開后，轉身就翻了個白眼。

周瑞家的目送薛家太太走遠後走進屋，“太太，奴婢看薛家太太這次逼婚不同以往啊！好似再等不下去的樣子。”

王夫人冷冷一哼，“可不嘛，薛蟠那小子的案子沒結好，她們慌了唄，也不想想寶釵是什麼身份，她們還能去那兒找比寶玉更好的人選。”

“說得也是，咱們寶二爺那可是又大來歷的人，她們只管等着就好，若乖順了再看。”周瑞家的笑得格外賊，王夫人剜了她一眼，面上卻是個笑模樣。

薛姨媽回到梨香院，寶釵瞅一眼她那氣不順的模樣，微微一嘆，“娘，可談崩了？”

“真真氣死我了，你姨媽那態度，明顯就是想吊著咱們母女，你說她算盤怎麼就打得那麼好，真以為我是死的！”

寶釵放下筆，輕輕扇扇風等字跡干，她這動作引起了薛姨媽的在意，“寶兒你怎麼寫信了？莫不是想寄給江南的手帕交，那也太遠了些……”

舅舅二字映入薛姨媽的眼，真真刺痛薛姨媽的心，一把搶過信紙一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跟魔怔了似的。

寶釵看着她，眼眶微紅，“娘，趁着我還年紀輕有些價值，也該做點什麼了，我不想要舅舅的儘力，我要他一定保下哥哥。”

“我的兒，怎麼就這麼著了，你舅舅他不會同意的。”

“他會同意的，我是個商女，他想送給誰都可以，與其被這麼拖着，還不如嫁個位高權重的，一輩子都不用擔憂。”

“我們去找找林姑娘可好？她爹不是江南的大官嗎？不是御史嗎？拿下賈雨村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兒啊，你別這麼想不開，你知不知給人做妾有多可憐。”

寶釵眉頭微挑，“我的確該去見見黛玉，她是個聰明人，沒準能給我些建議。”

老太太那番話傳出去沒多久，梨香院那處便被重點關照到了，鶯兒一耳朵聽聞這賈府的傳言，氣得臉色通紅，回頭就跟她家姑娘說道去。

梨香院不算太大，平常寶釵就在內屋坐着，或繡花或寫字都可，薛姨媽便坐在外屋，偶爾跟王夫人說說話，鶯兒進來時那個模樣，薛姨媽哪裏放心，隨後也跟着進了內屋。

一進屋，便聽見奴才二字，待細細問明白，竟是氣得面色青白。

“好一個榮國府，竟然……竟然把我的寶釵踩到如此地步！我這會兒就去跟那賈王氏要個說法去，不想留着我們，我們大不了去王家就是了，再不濟還能留在薛家的宅邸。”

寶釵放下繡花針，平淡得道，“母親何必動怒，咱們哪有動怒的資格呢，且坐這兒消消氣，鶯兒你去倒杯茶來。”

“我的兒，你就任她們如此說？”

“母親，不過是一時東風壓倒西風而已，咱們出招被人反制，也怨不得旁人。”

寶釵親自端着茶捧給薛姨媽，薛姨媽拗不過她，只得坐在榻上生悶氣。

寶釵的臉上沒有絲毫怒氣，好似並不在意般，拿起繡花針接着綉帕子，“母親，姑媽和我們都太小看林姑娘了，林姑娘的底氣可比我們足太多，一個林老爺就讓我們都投鼠忌器了。”

薛姨媽卻是不甘心，“咱們怎麼能長旁人置氣，你舅舅難道就不硬氣？”

寶釵搖搖頭，“舅舅總歸是舅舅，情份上哪裏比得上父親，若舅舅是我生父，我自然也不怕她，可終究不是。”

“再則，林老爺的權勢不小，對賈二老爺和寶玉的仕途都有很深的影響，他一句話就能讓榮國府的爺們更加不受文臣待見，比舅舅對榮國府的威脅更大些。”

寶釵說道此處，也是微微一嘆，“而且寶玉對她實在上心，在姨媽和林姑娘之間，竟然選擇了林姑娘，咱們想要事成，怕是不簡單，不過姨媽恨透了林姑娘，咱們翻身的機會還有的是，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