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林姑娘來了
離開碧紗櫥后，林黛玉慢慢得走着，並沒急着去哪兒。
這副柔弱的身子躺了太久時間，稍微走幾步路，便覺得沒有力氣，不過好在裹得嚴實，還有湯婆子暖手，倒是不覺得冷。
紫鵑小心翼翼扶着她，滿臉一副憂思的模樣，與曾經的黛玉很有幾分相似，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兩個都是愛幽怨的。
到這兒足有七八日的女皇陛下第一次邁出院門，自當好好看看外頭風光，不管是高牆磚瓦，還是路過的丫鬟婆子，都與她當初所見大不相同。
還有如今她身上穿着的衣裳，若是沒記錯的話，是草原上傳來的吧，這世道變遷得真有意思。
紫鵑見她唇角一直勾着，並無半點不悅，忍不住問道，“姑娘今兒當真是想看看春日風光？”
“不然呢？去找寶姐姐鬥嘴？或者去找寶玉耍小性子？”林黛玉微微一笑，打趣道，“你姑娘我這破敗身子，能推倒她們哪個？”
“瞧姑娘說得，她們哪個又敢推倒姑娘你，誰不知道這府上除了寶二爺，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姑娘你了。”
“你這話對極，既然姑娘我最有體面，又何必拉下臉去搭理那些註定與你是一個等級上的人？她若有本事踏入我的等級，我倒還敬她是個人物。”
再則，賈寶玉可不配讓她委曲求全得去爭取，若是換成皇帝，可能她還會考慮一二。
“姑娘是說，寶姑娘她身份低微？雖說這是事實，但這話可不好在她面前提起，她們薛家到底與咱們榮國府是同心同德的，又是太太的正經姻親，府上多少對她都要敬重些個。”
“紫鵑，你說得府上人，可包括我？”林黛玉偏頭衝著她笑了笑，“可姑娘我就不想跟她周旋，只想看她如何唱戲。”
“姑娘，你怎麼可以說寶姑娘……”
“好啦好啦，說了也沒事，你不用那般畏懼。”
終究不是一路的人，終究是要撕破臉的，又何必假惺惺得裝親密，沒得讓人嘔吐，自在霸道些不好嗎？
紫鵑眉頭深深蹙着，欲言又止半響，最終嘆了口氣道，“姑娘這些日子，好似有了些變化，原先姑娘可從未在意過身份這種事。”
“難道不在乎，就可以過得更加舒坦？若連自己的位置都看不清，被人拿捏了也是活該。”林黛玉說罷，也不在乎紫鵑是怎麼想的，她依舊興緻勃勃得看着四周。
四周路過的丫頭婆子見到她后，什麼態度都有，有恭恭敬敬問好的，也有沒當回事直接走過去的，更有的竟還敢對她翻白眼，實在是有意思得很。
都說大唐開放，但規矩守到這等程度，也沒聽說哪個世家會有啊。
小花園就在榮禧堂後院中，與老太太住着的榮慶堂不過隔着幾道門，穿過去不久就到了。
大家這會兒玩得正熱鬧，遠遠便能聽見寶玉、璉二奶奶和老太太的笑聲。
坐在老太太身旁的鴛鴦正巧對着黛玉這兒，黛玉一出現，她便看見了，下意識轉眼看向寶玉和寶姑娘，當下給二奶奶使了個眼神。
二奶奶不動聲色得偏頭一看，瞅見紫鵑憂慮甚重的臉，當下把牌一推，“哎喲喲，這都什麼牌呀，好的只怕都到老太太那裏去了。老太太可憐可憐我這荷包，都快要餓扁了。”
“你這促狹鬼，手氣不好還耍賴，不行不行，得打完這一局。”
“老太太，我就知道您手上肯定有好牌，反正我也是要輸的，不如讓鴛鴦幫我打這把，鳳丫頭我得去照看林妹妹了。”
璉二奶奶手一指，便把林姑娘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
“玉兒來啦，算你這促狹鬼運氣好，快去把你妹妹拉過來，可仔細別凍壞咯。”
“哎喲喲，果然老太太更喜歡林妹妹，不過林妹妹那般美，鳳丫頭我都愛得不行，凍壞了她，我這心肝也要疼上半日呢。”
說罷，璉二奶奶風風火火得起來，三兩步走到林黛玉跟前，“我的好妹妹，你怎麼也來啦？這天還冷着呢，老太太怕你凍着都不許人打攪你，肯定是那起子小人自個想來玩，反倒拾掇了妹妹你。”
林黛玉淡然一笑，“你們都來了，我這身子骨難道就差到連過來坐坐都辦不到？聽說寶姐姐還送來幾趟子好酒，最適合姑娘們喝，我倒也想嘗嘗看。”
“妹妹你還能喝酒？連烤肉你都不能吃，只能吃點茶水點心。”
林黛玉撅起嘴不高興，“我也想吃烤肉啊，一塊兩塊又有什麼妨礙的，大不了讓廚娘給我做兩道好菜也成啊，嫂子能看着我饞得乾瞪眼？”
璉二奶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好你個林妹妹，難不成嫂子平日虧待過你，竟覺得嫂子我不夠疼你，也罷也罷，林之孝家的，還不趕緊給你們林姑娘辦事去。”
說罷，便笑着拉起黛玉的手朝老太太那兒走去，坐在涼亭里的人全都看着她倆呢。
老太太是真心疼黛玉的，見她這瓜子小臉又蒼白幾分，連牌都不打了，摟住她心肝寶貝似的叫喚，能得到這待遇的，府上唯有寶黛二人。
黛玉倒也不反抗，膩歪在外祖母懷裏很是舒坦。
雖然她偏心，但只要真心疼她就夠了。
“外祖母，玉兒好些了就迫不及待要來看望您，您倒好，在這兒玩鬧竟也不通知玉兒一聲，要不是聽晴雯和秋雯提起寶玉在這兒，玉兒都不知道竟成了唯一拉下的。”
“我的好玉兒，這不是擔心你嘛，你這身子都病了那麼長時間，能在屋子裏養着，就最好別出來。不過這事你二嫂子的確做得不地道，怎麼能不通知你一聲，倒像是外祖母我不在乎玉兒一樣，回頭讓你二嫂子好好賠個不錯。”
璉二奶奶一聽這話，趕緊就上前佯裝認錯，“我的好妹妹，你就饒了嫂子我吧，嫂子再也不敢咯。”
老太太一看她這陰陽怪氣的做派，果然樂呵得很，“瞅瞅瞅瞅，你這破落戶就沒個正經時候，還饒了你！她妹妹這性子會跟你計較？”
鳳丫頭一聽可就不依了，“老祖宗，鳳丫頭不是聽你的話向妹妹討饒了嘛？怎麼又錯啦！不過，鳳丫頭已經讓人去給妹妹做好吃的去了，老祖宗可要誇一誇我這破落戶？”
“二嫂子果然精怪，明明是我先求得二嫂子。外祖母，二嫂子她剛在我這兒得了好話，又要向您表功，外祖母你就賞她點什麼，省得她總掛在嘴邊。”
“哈哈哈，我的玉兒嘴也越來越甜啦，也罷，就便宜你這破落戶，賞你套頭面帶可好啊？”
“哎喲喲，還是林妹妹的話管用，鳳丫頭就謝過林妹妹的美言啦！”
璉二奶奶像模像樣得對着林姑娘行了個半禮，林黛玉竟也沒躲開，大大方方收下她這半禮。
薛姨媽默默看着黛玉這受寵的架勢，眉頭很難不蹙起，連二太太都忍不住有些面色僵硬。
寶玉這會兒急匆匆跑來，興奮道，“林妹妹來啦，老祖宗，快些讓林妹妹與我們一道玩兒去吧。”
剛還在那兒鬧騰的寶玉兩眼放光得望着林妹妹，有了笑模樣的黛玉不過略撇他一眼，他竟是看呆了去。
老太太看他那傻樣，很是嘲笑不已，“也罷，你們姐姐妹妹得親近親近去，也好過陪着我們這些人老珠黃的強，不過玉兒你脾胃弱，切不可多吃。”
“外祖母，玉兒知道的。”
林黛玉笑着走到烤肉架子旁邊，寶玉就這般樂呵着跟在她身旁，見她對烤肉架子上的東西很是感興趣，便屁顛屁顛給她取了些來。
探春抬眼看着林姑娘這架勢，儼然這兒只有她最被在意一般，尤其寶玉站在她身後，就像跟班一樣，只需她一眼示意，寶玉就能把心肝都掏給她。
再對比剛剛寶玉與寶姐姐的相處，大多還是寶姐姐哄着寶玉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