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挑釁
楊齊的心跳,有一瞬間失速了,血氣順着她的話湧上心頭,握筆的手都有些不穩。
你的夢想也被時間竊取了嗎?
他緊了緊手指,因為這句話心口說不出的酸澀,還是沒有說話。
夏風拿出自己的作業本開始刷題,也不再說話。
教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后四周傳來沙沙的寫字聲,還有幾人小聲的討論聲。一切又恢復正常,彷彿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一直到放學,楊齊都沒再跟夏風說過話。後座的氣氛簡直就跟被冰封了一樣。
兩人手裏攥着筆,盯着桌面上的冊子,手勁賊大,瘋狂划拉。
前排學生路過,被他倆那不共戴天的氣勢給鎮住了。
作業犯了什麼錯?它連個寶寶都不是!
張佳扭着身子,看向教室後排。手指收緊,筆頭上用於裝飾的一個兔頭被她掰了下來,滾到地上,而她渾然未覺。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快十分鐘了。
她的同桌葉陽誇張嘆口氣,把斷裂的小兔子撿起來,在她面前晃了一圈:“我說你別多管閑事啊,不然楊齊肯定會生氣的。”
張佳從他手裏搶過東西,忿忿道:“他生氣關我什麼事,不都是他自找的嗎?”
“對啊對啊,所以你別亂弄啊。”葉陽說,“我說你們女生怎麼那麼事兒逼呢?要不來個乾脆的,打一架分勝負。”
“滾!”張佳沒好氣道,“她又排球打的多好啊?得瑟什麼呀?真不把自己當外人。懂個屁!”
葉陽聳肩呲了一聲:“女生之間的友誼真可怕。”
楊齊心裏一團亂,他偷偷看了眼旁邊的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下午放學的鈴聲響起來以後,夏風拎起自己的包,先行走出教室。
刷卡出了校門,沿着筆直的街道向前小跑,腦子還里在出神地想事情。
光影從林蔭道枝葉的縫隙間透出,拂過她的臉頰。
往事像流水一樣在腦海中淌過。
她一直忘不掉那個人,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還是那樣清晰。
熱情,天真,毫無畏懼的勇氣,他有着自己想要的一切,彷彿什麼困難都無法阻止他的腳步。而她也一直以此鞭策自己,永遠會有一道背影在前面指引她。
無論回憶多少次,無論多少次,她都無比感謝楊齊那個時候邀請自己打排球。
她那麼迷惘的時候,沒有人告訴她應該去做什麼,抓住了排球,就那麼義無反顧的走了下來。
有人說競技運動員的人生是殘酷的。除卻天分,努力,支持,更重要的是運氣。
她得不到母親的支持,連運氣也是一向背得驚人。
她一直覺得那些能走到最後的,楊齊肯定會是其中一個。
可是她錯了。
也許真的是她錯了。今天說了句那麼自以為是的話。
夏風腳步一頓。要不回去找他道個歉?
她遲疑片刻,見走出來也不遠,又轉身回去。
夏風一向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腦子裏裝太多事情,容易失眠。
回去的腳步輕快了不少。
夏風忽然想到了那些個風雨無阻,在母上胖揍下依舊頑強鬥爭,堅持打球的日子。不禁笑了一下。
在她背着包往教室走的時候,從操場的方向走過來一群學生,互相推攘着也在往教學樓過去。
幾個明顯不是他們三中的學生,身上還穿着隔壁學校的衣服,但這個距離夏風也看不見上面的字體,應該是隔壁實驗高中的。另外幾個倒是臉熟,就是三中排球的那幾個傢伙。
這群外校生太顯眼,動靜也大。這時候路上還有不少出來吃晚飯的學生。他們怕自己學校的人受到欺負,默默圍在旁邊,等待隨時支援。
不管認識不認識,在外校的共同敵人面前,他們要保持絕對的統一陣營。
夏風遲疑片刻,不動聲色地靠過去。那群人忙於對抗,壓根沒注意到她。
兩邊人都已經上手,只是還把着個度,懾於公眾場合,只是互相推拉,暗地使勁兒。再稍稍激動點就要打起來了。
對比他們手上的動作,嘴裏冒出來的話就都不怎麼好聽。還三句不離楊齊這個名字。
“叫你們滾聽見沒有啊?不打球就滾!”
“打啊!我們找楊齊啊,三中排球隊沒了楊齊還算個屁?別到時候我們贏了又不認。這麼輸不起啊。”
“你們才算個屁!你當人人都有空搭理你啊,哪裏來的就滾哪裏去行嗎?”
“上次挑釁的是誰啊?害我們被禁賽的是誰啊?他么現在怕了,拍拍屁股躲起來?”
三中的學生用手擋了一下:“說了楊齊已經不在我們排球隊了,你聾啊?愛打不打,滾!”
旁邊的學生說道:“實驗的!你們再不出去我們喊保安了啊!”
實驗高中的幾人冷呵了一聲:“敢上門踢館挑釁,現在慫了是吧?還找保安?怎麼不去找媽媽呢?”
三中排球隊那幾個血性青年瞬間就要炸了:“誰特么慫了?說了跟你比你跑什麼啊?”
“誰先跑了?楊齊呢?”
“打比賽還給你挑的啊?你以為菜市場啊?”
要打比賽?
夏風躑躅片刻,正猶豫要不要上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先一步沖了進去。
正主出現,雙方立馬消停下來。
“閃開!”楊齊攔在兩隊人中間,用手隔開了他們,對着實驗的學生不善道:“實驗的來我們學校幹嘛?誰放你們進來的?比賽都結束了,還上綱上線是吧?在這裏嚷嚷什麼!”
隊友猴子精小步從後面靠近,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友誼賽啊!不是你以前自己答應的嗎!”
“啊……”楊齊蹙眉想了想,顯然是忘了這茬:“那就打呀,我跟你約的是團隊賽,還是你打算我一挑六啊?”
實驗的人看清楊齊的裝扮,腦子像被敲了一棍,半晌回不過神,支支吾吾道:“你——”
楊齊不以為意,反而主動撩起自己的裙子,拍了拍腿道:“幹嘛?羨慕我大長腿啊?”
後排男生不甘示弱,集體上前擼起自己的褲腿,卷到大腿根的地方,晃來晃去給他增加氣勢。
畫面相當美麗。
人如果連臉都不要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你孬不孬啊!”對面隊長憋了許久憋出一句,“哪來的娘逼?!”
楊齊回過頭道:“他在挑釁所有女性的尊嚴。”
一位旁觀的女生怒火中燒,豪氣干雲地喊了一聲:“食堂就在旁邊,你再說句試試!去把門口的泔水桶都拎過來!”
幾人舔舔嘴唇,覺得自己身在敵營,還是要收斂一點。否則真被一盆殘羹冷炙澆下來,控制不住自己,得在這裏跟他們同歸於盡。
看看楊齊這夥人就知道,三中沒幾個腦子正常的貨。
實驗高中打頭的那個高個斜抱着個球上前,痞氣站在楊齊面前,挑眉道:“打比賽。說好了的分個勝負,你們贏了,上次打架禁賽的事就一筆勾銷。你們輸了,去校門口跪着給我們道歉!”
楊齊乾脆道:“不打。”
高個兒:“為什麼不打?”
“我不樂意。”楊齊別過臉,“你求我啊。”
對面噎了口氣:“我求個屁!”
楊齊:“你求我我也不打。”
高個兒揪着他的衣襟不放:“你有病啊是不是?你可以不打,那這事兒沒完!”
“我說……”夏風終於開口道,“缺人的話,要不我陪你們打?”
排球隊的幾人直瞪瞪地看着她。外號猴子的那個男生險些叫了出來:“大……大妹子?!”
“就她就她!我跟你說的那個!”他拽住楊齊的衣角,扯歪了他的上衣,從領口露出一大片肩膀,還激動做了個扣球的姿勢:“拿分biubiubiu,掃了我們隊那個啊!你竟然是三中的?”
楊齊滿臉見鬼的表情。
對面見她是女生,生面孔,身高不足為懼。壓根兒不放在眼裏,眼神沒施捨兩秒,更是半個字都不給。
夏風又問:“你們什麼恩怨?”
楊齊撓了撓頭:“也沒什麼事兒。就上次預選賽開始前,我們兩所學校相約打場友誼賽,地點先定在實驗。結果友誼賽打着打着打成了更深入的肢體交流賽,不小心被他們學校教導主任給看見了。然後他們就被內部禁賽了。”
實驗的人想起這件事就窩火,盯着他們的眼神幾乎要戳穿了他們。
A市的體育事業發展向來不受重視。籃球還好,普及率高,興趣愛好者們組到一起還能建個籃球隊,排球同樣身為三大球之一,卻倍受冷落。除了體校,普高里有排球隊的幾乎沒有。尤其是男排,雖未滅絕,已屬珍稀。
但這並不代表僅余的幾支隊伍能和諧相處,矮子裏面也得爭高個兒不是,何況實驗跟三中兩所學校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故打到一起,不止是排球,而是遍佈各個領域。
和諧那是不可能的,就是在同一個體育場內都要比比誰吸進去的空氣更多。
楊齊換了個姿勢,繼續埋汰道:“其實禁不禁賽沒什麼差別,反正他們也出不了線。最多少兩天假。”
對面的人直接暴走:“我去你X的!”
夏風由衷道:“你真有語言天賦。”
楊齊:“謝謝。”
實驗高中的人深感羞辱:“謝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