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狗腿
此為防盜章凌晨時分,車隊偏離小路,沿着一條明顯是臨時清出的道路朝着密林深處開去。時進開車經驗不夠,自認無法在路況糟糕的密林里穩住大貨車的噸位,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主動和卦二換了位置。
就這麼曲曲折折的往前又開了一小時,車隊終於到達了此次送貨的目的地——一個建立在密林深處的隱秘村落。
卦二下車和守在村口的一個矮瘦男人說了幾句話,矮瘦男人點了點頭,取出哨子吹了一聲,於是一大群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從村中各隱藏處走了出來,也不用人招呼,自去卡車邊卸貨了。
時進觀察了一下那些男人,發現他們舉手投足間居然有一點軍人的影子,心裏一跳,識趣地縮回了腦袋——密林、不明貨物、半路阻截、疑似軍方的接貨人,卦二這次的送貨任務明顯不簡單,他還是裝傻比較好,可不能因為太過好奇而惹了人厭煩。
卦二餘光注意到時進的動作,臉上笑容更深了。
接貨人卸貨很快,一個又一個塗著深綠色顏料的金屬箱子被運進了村落,只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卡車就全部空掉了。卦二和矮瘦男人打了個招呼,回了車上。
“困不困?”卦二關上車門詢問。
時進點頭:“困。”
“那你睡吧。”卦二發動卡車,又叼了一根煙,卻還是沒點燃,“等睡醒了替我。”
時進再次點頭,掃一眼前方隱在夜色里的村落,靠躺在椅子上,說道:“你想抽就抽,比起吸幾口二手煙,我更怕你疲勞駕駛把車開溝里。”
卦二笑罵:“你才會把車開溝里。”說著卻取出打火機,把煙點了。
……
又是一天的極速行車,第二天凌晨時分,車隊平安回到了果園。
時進在車上過了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下車時已經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幾乎是被卦二拖回宿舍的,一沾到床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時進睡得特別沉,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
宿舍樓有食堂,時進洗漱完摸過去,一進門就看到了靠門那桌上正在吃麵條的卦二,主動走了過去。
卦二也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時進坐到卦二對面,看着他精神抖擻的模樣,聲音有氣無力:“你精神怎麼這麼好?”
“是你精神太差了吧,一點都不像個年輕人。”卦二喊食堂師傅給時進也上了一碗麵條,上下打量一下時進的體型,嘖嘖搖頭,“你現在雖然肉肉的很可愛,但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關鍵時刻會拖後腿,得練練。”
時進摸了摸自己比最開始已經小了兩圈的肚子,知道自己現在的體力確實是個大問題,想起上輩子的八塊腹肌,拿起筷子卷了卷麵條,語氣發狠:“行,那就練!”肥已經減得差不多了,也確實該練練了。
卦二挑眉,沒想到他這麼乾脆,目露欣賞,說道:“有決心就好,那咱們這就開始吧,芒果園在距離宿舍最遠的那個山頭上,你吃完早飯過去,先繞着芒果園跑個十圈吧。”
啪嗒,時進剛剛夾起來的麵條滑到了碗裏,濺了他一手湯。
……
好體力和好身材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練成的,時進咬着牙,也不用人監督,每天自覺的上山下山跑圈,身形迅速瘦了下去,身高也竄了點,衣服卻換小了一號。
卦二靠在監控室的牆上,看着從一個畫面跑進另一個畫面的時進,感嘆道:“我就沒見過這麼高素質的新人,又自覺又勤奮,觀察力強,危機意識到位,心理素質過硬,聽話,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不自負,有分寸……要不是知道他的背景,我都要以為他是從哪裏溜出來的軍校學員了。”
廉君也看着監控屏幕,問道:“我讓你問的事情都問清楚了么?”
“問清楚了。”卦二回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個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他混入咱們聯絡點和住進山腰小屋確實是巧合,據他的說法是,他剛到Y省時窮得連住旅館的錢都沒有,打聽半天打聽到了咱們外面那個小公園不需要門票就可以進,就去了那裏湊活過夜,亂逛時眼尖看到了山腰的房子。”
從公園看到山腰,這眼也確實夠尖。
廉君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動了動,說道:“繼續。”
卦二忍着笑,繼續說道:“至於麻將館,那是因為他未成年,沒學歷,什麼工作都找不到,自認為麻將手藝還不錯,就決定去麻將館碰運氣。大的麻將館都管的嚴,他怕老闆不讓他在裏面做頂場的活,一番實地考察之下,最後選中了咱們那個看起來管理特別鬆散的小麻將館。”
一直沉默守在一邊的卦三忍不住了,問道:“那他在咱們基地外面晃悠……”
卦二終於笑出了聲,回道:“他那是瞧中咱們散養在山上的雞了,我聽說卦四去抓他那天,他屋裏還燉着一鍋雞湯呢。”
饒是沉穩如卦三,聞言也忍不住想笑了,嘴張了張,最後嘆道:“那他跟咱們還真有點緣分。”
“誰說不是呢,他也是倒霉催的。”卦二想起時進說起這些時怨念的模樣,笑意越發止不住。
廉君的嘴角也微微勾了勾,不過這點弧度很淺,沒人注意到。他不再看着監控屏幕,滑動輪椅轉身,吩咐道:“等他體力達標之後,讓卦一去教他槍法和格鬥,練好了再帶他來見我。”
讓卦一教?卦一可好久不帶新人了。
卦二和卦三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恭謹應了一聲。
山上,時進滿頭是汗的停下,手撐着膝蓋,看一眼腦內突然降回700的進度條,疑惑:“怎麼突然降了?”上次運完貨回來后,他的進度條從幾乎滿值慢慢退回了720,保持在了和時緯崇打完電話后停留的數值,這段時間雖然因為他的體型改變陸續降了幾點,但也始終在710以上。
小死也很疑惑,猜測道:“會不會是時緯崇那邊降的?你之前不是打電話提醒過他助理的事情么。”
時進想了想,擦一把汗,回道:“大概是吧,算了,繼續跑吧,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
轉眼一個月時間過去,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時進堅持每天上山跑圈,人瘦了,個子竄了,和宿舍樓里的大家也陸續熟悉起來。他中間又跟着卦二運了幾次“芒果”,每次去的地方都不一樣,但再也沒去過第一次那麼偏的地方,也沒有再遇到危險。
現在的他已經徹底沒了剛重生時的模樣,曾經燙染得精緻的花美男款捲髮變成了利落的黑直短髮,白皙的皮膚晒成了小麥色,沒了肥肉擠壓,五官變得清晰立體,眉眼俊秀,唇紅齒白,笑起來格外討喜。
卦二都驚呆了,沒想到時進的長相居然是小鮮肉掛的,每次都調侃他的笑容帶着奶味。
外形徹底改變后,時進的進度條降到了690,已經妥妥進入了安全線。廉君那邊的進度條也奇異的沒再漲,甚至在胃養好之後,慢慢退回了600。
時進對此有些疑惑,直到聽到卦三偶然提起卦四和卦一一起出任務去了,不在果園之後,才搞明白了廉君的進度條為何停滯不動。
他曾試圖向卦二和卦三打聽卦四的事情,但無奈兩人都是人精,嘴也緊,他怕問得太深惹人起疑,於是只得到了一些特別表面的信息,沒什麼大用。
如此這般,日子突然就穩定悠閑了起來,甚至有了點歲月靜好的感覺,但顯然,這種靜好只是一種錯覺,進度條一日不消,安穩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稍不注意就沒了。
一天凌晨,時進突然被語氣急切的小死從夢中喚醒:“進進,快醒醒!進度條突然開始漲了,你和寶貝的都是!你的漲到了700,寶貝的漲到了750,還在繼續增漲,肯定有哪裏出了問題!”
時進心裏一凜,睡意頓消,連忙從床上躍起,走到窗邊看一眼外面,眼尖的發現果園大門方向似乎有車燈在晃動,忙穿好衣服出門,卻剛好和對門拿着手機出來的卦二碰了個正着。
“怎麼了?”時進見卦二臉色不好看,連忙詢問。
卦二皺着眉,長話短說:“門口傳來消息,卦一和卦四回來了,卦一受了傷,一直昏迷,我去看看。”
卦四回來了?!
時進心裏一緊,看一眼腦內還在增漲的兩個進度條,說道:“我和你一起。”
卦二點頭,不再耽擱,邊打電話聯繫醫務室那邊,邊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沒事。”時進回神,腦內回小死一句后抬手抹了把臉,笑着搖搖頭把頭頂的綵帶全部晃下來,側身看向廉君,捏了捏手裏的紅包,故意問道,“君少你給我包的什麼,我怎麼摸着像是一張卡。”
廉君看他一眼,不理他,滑動輪椅想進入客廳。
時進膽大包天地拖住輪椅扶手把輪椅拽回來,彎腰湊近廉君,看似淡定實則緊張地伸出手,問道:“那個……君少,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廉君攏眉看着他,十分明顯的不樂意。
“可以嗎,我今天生日。”時進不要臉地祭出自己的壽星身份。
廉君看他良久,像是拿他沒辦法了,抬起手搭住他的肩膀,稍微往前靠了一下,然後立刻退回身,說道:“去切蛋糕吧,卦一他們也為你準備了禮物。”
這個擁抱十分敷衍和不完整,時進卻已經滿足了,笑着轉到廉君身後扶住他的輪椅,語調因為開心而不自覺揚高,得了便宜還賣乖:“君少,我今天允許你吃一塊蛋糕,晚上還不用喝湯!”
廉君皺眉訓斥:“你不要得寸進尺。”
“嘿嘿。”時進傻呵呵一樂,一個加速跑,推他到了蛋糕前。
其他人推廉君時總是十分謹慎,速度不會太快也不會太慢,保持在一個讓人舒服的速度,從不敢有什麼過激的動作。廉君被時進的突然加速嚇得本能抓住了輪椅扶手,待反應過來后,感受着撲面而來帶着蛋糕甜香的微風,又慢慢放鬆下來,勾了唇角,嘴裏卻仍在訓斥:“胡來什麼,你已經成年了,以後做事要穩重一些。”
時進十分敷衍地應着,已經自顧自去給蛋糕插生日蠟燭了。
這邊蠟燭剛插好,卦一等人就一人推着一個小推車進來了,推車上全是各種各樣的吃的,車架上還應景地纏着小彩燈,以卦一等人的糙漢審美,這大概已經是他們能做出的最精緻的東西了。
時進也不嫌棄,樂呵呵地幫着大家把東西擺好,然後搬來一個椅子放到茶几邊,直接爬上去,以一個遠遠高於蛋糕的位置,許願之後對着蛋糕下了刀。
第一塊蛋糕肯定是給廉君的,時進拿了第二塊,然後把刀一甩,讓卦一等人自由發揮了。
卦二直罵他沒良心,時進才不管,窩在廉君身邊美滋滋拆禮物。
仗着自己是壽星,時進在拆完禮物吃完蛋糕后大手一揮,讓會所後勤送了一副麻將過來,在客廳里清了張桌子,擺開了陣勢。
卦一看得眉毛直抽,想起當初時進在麻將館裏如魚得水的樣子,不等時進招呼就直接表示自己絕對不參加這種賭博活動。
時進噎住,偷偷把視線往廉君身上瞟。
廉君回以一個冷淡死亡視線。
時進只得打消和大腿分享快樂的想法,轉手拽住了卦二,然後喊了一聲卦三和卦五。新調到廉君身邊的卦九是個天天犯困的娃娃臉青年,此時正趴在沙發上睡大覺,時進也就不鬧他了。
一桌四個人,卦二是個點炮王,麻將技術爛得沒眼看,還愛耍賴。卦三話不多,卻有些功底,總是悶聲不響胡大牌。卦五的牌技和他的臉一樣憨厚,輸贏都不計較,看起來還挺樂呵。大家都有意無意地捧着時進,時進贏錢贏到手軟,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奮戰到半夜,過足了牌癮的時進被卦一丟回房睡覺,他連夢裏都是麻將在奔跑,全然忘了白天出門遇到兄長的驚險刺激。
然而一覺醒來,美夢結束,殘忍的現實撲面而來——昨晚撕破臉之後時緯崇居然沒有走,硬是讓助手送了一輛車來,在會所門外將就了一晚上,並反覆要求見時進。
時進趴在會所二樓過道的窗戶上,看着會所門口停着的黑色商務車,心慌慌:“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要和我當面PK嗎?”
小死其實也很慌,但還是勉強安慰道:“進進不怕,這裏是寶貝的地盤,你的哥哥們不能把你怎麼樣的。”
“但我總不能一輩子粘死在你家寶貝身邊,一步都不離開吧,我願意,你家寶貝也得嫌棄啊。”時進嘴裏發苦,十分懊惱,“衝動是魔鬼,我昨晚就不該直接撕破臉的,保命是一回事,咱們的主要任務還是消掉進度條,就現在這撕破臉的狀態,進度條要怎麼消。”
小死哼哼唧唧給不出個好的建議來,也很發愁。
“不行,得想個辦法和這幾個哥哥緩和一下關係,起碼得把進度條降回安全線。”時進握緊窗框,又看了一眼樓下的商務車,轉身朝着廉君的書房跑去。
……
時緯崇在夜色外一守就是好幾天,表現得十分執着,他就算偶爾因為工作或者生活需要暫時離開一陣,也過不了幾個小時就肯定會回來,一副不見到時進不罷休的樣子。
就這麼耗到了第六天,時緯崇終於被再次請進了夜色。
時進在會客室見了他,面前擺着幾份文件。
“小進,我需要和你談談。”時緯崇一進門就開了口,眉頭皺着,看得出來情緒不怎麼好。
“等一下,大哥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時進阻止了他的發言,示意他坐下,然後把幾份文件依次打開,擺在了他面前,一一說明道,“這是Y城西區的投標案,我建議你放棄,這是個大坑;這是J國K區的開發計劃,我建議你跟進,對瑞行的發展有好處;這個是爸爸生前就在計劃的三線轉移,你可以參考一下……最後是這個,爸爸的心腹名單,你如果想把瑞行的生意重心重新挪回國內的話,我建議你不要用他們,他們會給你使絆子。”
時緯崇越聽表情越嚴肅,拿起這些文件挨個翻了一下,抬眼看向時進,像是不認識他了一樣,問道:“這些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這裏面甚至有他正在計劃的案子。
“我跟在爸爸身邊,他知道的東西,我當然能知道。”時進回答,親自給他倒了杯茶,說道:“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大哥你想談什麼,說吧。”
小死很絕望:“進度條還是900,給了這麼大一顆糖出去,時緯崇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時進聽得也有些泄氣了,但還是勉強安撫道:“不急,咱們再聽聽時緯崇想談什麼,起碼現在我和他的立場不算是完全對立了,他態度總會鬆動的。”
時緯崇聽時進說這些資料全是從時行瑞那得來的,表情變得莫測起來,又仔細翻了一遍這些文件,身上氣息不知不覺收斂,語氣也冷靜淡定下來,問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原因和當初我選擇放棄遺產時告訴你的理由一樣。”時進坦然對上他的視線,再次問道:“大哥,你想跟我談什麼?”
時緯崇這次回答得很快:“我要你跟我回去。”
時進拒絕得也十分乾脆:“我不願意。”
談話秒速進入死胡同。
時緯崇沉着臉不說話。
時進暗暗坐直身子,雖然十分不願,但還是在心裏做好了和時緯崇徹底撕破臉的準備——再次感謝金大腿的存在,讓他現在有命去試和時家幾兄弟撕破臉的可能。
空氣彷彿凝固了,良久,時緯崇終於再次開了口,問道:“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時進:“……啊?”這劇本怎麼好像有點不對?
“你變了太多,瘦了,長高了,穿衣服都不挑了……”時緯崇說著眼神慢慢緩了下來,表情帶上了一絲無奈和疲憊,語帶嘆息,“你失蹤之後我每天都在擔心你,想着你從小嬌生慣養,一個人在外面要怎麼生活。”
時進身上開始冒雞皮疙瘩,完全不懂這個劇情發展,表情傻傻的,在腦內問小死:“他這是幹嘛呢?想打感情牌騙我走?”
小死結結巴巴:“大、大概?也或許是他知道寶貝勢力太大,硬來不好使了?”
“那他可真是個心機boy。”
小死瘋狂附和。
“你這犯傻的模樣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樣,一點都沒變。”時緯崇看着時進傻愣住的表情,突然淺笑了一下,但這絲笑意又很快被黯然取代,之後便是一聲低嘆,“小進,你不願意跟我走,我不逼你,也逼不了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對哥哥們有誤會,如果你願意,哥哥們隨時歡迎你回家。”
回家被你們捏死在手心裏,任你們搓圓捏扁嗎?時進乾巴巴一笑,委婉拒絕:“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也很喜歡呆在君少身邊。”
時緯崇沉默,低聲問道:“那個君少就真的比哥哥們都重要?”
廢話,救命稻草當然比殺人兇手重要!
時進有些扛不住時緯崇的溫情攻擊了,心裏倒寧願時緯崇真的和自己大撕一場,屁股挪了挪,沒有接話。
“我懂了。”時緯崇嘆氣,欲言又止,語重心長,“小進,你還小,很多事都不懂,廉君他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他的發家史……有些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