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可這和楊東嶽擦肩而過的村民，像是撞了鬼似的，全部詫異又瞪大眼睛看着楊東嶽拖得那兩捆柴，這柑家村有名的懶鬼，靠女人吃飯的主兒，什麼時候干過這種力氣活，難道這兩捆柴是他偷來的？

他們滿腹疑問，猜測不斷。

連林秋珍，林秋桂回來，瞧見灶房外面堆着的那兩捆柴，都嚇了一跳。

“姐，咱爹，咱娘這一天不是都跟咱在一個地里幹活嗎？他們啥時候有空去山上砍柴？”

“不是咱爹咱娘，那是誰？”

此刻，姐妹倆都分外茫然，找不出一絲頭緒。

直到她們進了灶房，看見正準備給兩個孩子煮蛋吃的楊東嶽，這腦子裏才突然蹦出一個答案。

不會吧！是他？

林秋珍和林秋桂都被自己心中的答案，給驚呆了。

這楊東嶽在她們家生活了八年，他啥時候有這麼主動和勤快，平日裏跟着他們去地里幹活，都是能偷懶就偷懶，能少干就少干，比她們這些女人還不如，為此被人在背地裏嘲笑慘了，他也沒有一副要努力證明自己的模樣，依舊我行我素。

“我不信，我不信。”林秋桂使勁搖頭，驅散腦海中的猜想。

這楊東嶽要是能主動上山砍柴，那這母豬也能上樹了。

林秋珍也不敢信，不過她沒林秋桂表現得那麼明顯，怎麼著這楊東嶽都是她男人，她哪能跟着自己妹妹一起否定他。

“媽，小姨，你們看，這是野雞蛋。”楊文海和蘭子趁她們倆內心都無比糾結和矛盾地想不通時，老二和蘭子滿臉歡喜地一人捧着兩個野雞蛋，遞到了她們跟前。

林秋珍和林秋桂又愣住了，咽了咽口水，斷斷續續道：“這……這雞蛋，哪……來的？”

她們明確記得秦嬸給得那一個雞蛋，是留給楊東嶽補身子用，那這多餘的雞蛋，又是從哪冒出來。

楊文海和蘭子沒有她們那麼多揣測的心思，尤其是楊文海，直白地向她們開口：“這是爸帶我們上山砍柴，在回來的半路，找到的野雞蛋。”

“你爸？”林秋桂這會子是真不淡定了，嗓子尖利地大叫出聲。

林秋珍用胳膊肘碰了碰林秋桂，提醒她小聲點，別亂喊。

這老二楊文海看模樣，也不像是會撒謊的，再說了，這村裡誰都不富裕，哪家有那麼缺心眼，會給他們家拿出這麼多雞蛋。當然除了這女人坐月子，小孩子辦滿月酒，需要一些營養，且看在同村人的份上，送幾個之外，他們大概都捨不得往外送，都是緊着自個兒，或者去鎮子裏的黑市換一點糧食。

還有她們家比起旁人，真的是越來越窮，現在連兩隻母雞都養不起，哪有機會送人家雞蛋。

“媽，小姨，這真的是爸找到的野雞蛋，你們別不相信。”老二楊文海到底還小，最不喜歡的一件事，就是親人以為他撒謊或者騙人，他便又重複了一遍。

林秋桂這下不相信，也得相信，林秋珍卻嚴肅又有些慍怒地走到楊東嶽身旁，說：“你不是說你頭疼，你咋還要往外跑，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外面有多熱，還帶着兩個娃一起上山。萬一你遇上野豬和那熊瞎子，你咋應付？”

這深山老林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這野豬，熊瞎子可厲害了，一旦發起瘋，就沒人製得住它們。

他又不像她們那樣，從小對這深山熟悉得很，他是城裏長大的人，他對於危險的感知程度，遠遠低於她們這些農村人。

楊東嶽以為林秋珍向他走來，會表揚他幾句，哪想到她一作聲就是質問和生氣，與往常那副溫溫柔柔，百依百順的模樣，真的差太遠，讓他一下就老老實實地低着頭，悶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對。”

是他考慮不周，這麼炎熱的天氣，還帶着兩個孩子往山上跑。

林秋桂和兩個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認錯的楊東嶽，相當愕然，但又透着幾分竊喜和驚訝。

她姐終於收服了楊東嶽，不容易……不容易。

他們親爸真的傻掉了，一輩子都不會好了，耶！

林秋珍其實跟林秋桂和兩個孩子一樣，特別訝然，以為他不會認錯，甚至還會更加厭惡她，認為她看不起他，沒想到他今天一改往日的惡劣態度，使她一陣生氣和恍惚過後，將語氣放柔和了一些，自責道：“我……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凶你，我……”

楊東嶽知道林秋珍是個善良又注重情義的好女人，她這麼惱怒，這麼指責自己，是應該的。

他確實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或許他這腦子真的受損了，越來越沒有一個成年人的穩重和小心翼翼。

“秋珍，你不用解釋，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認了。”楊東嶽從不逃避和狡辯，他錯了就是錯了，不需要有任何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林秋珍和林秋桂忽然之間，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她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楊東嶽這麼坦誠和質樸。

“楊東嶽……楊東嶽，你給我出來。”林秋珍正想安慰楊東嶽，這外面就傳來了一道潑辣的女聲。

林秋桂一聽，立刻擰緊秀眉，氣呼呼道：“姐夫，你又哪裏得罪這個劉婆子？讓她像個狗皮膏藥地找上門。”

“得罪？”楊東嶽壓根都不認識林秋桂口中的劉婆子，哪來的得罪，他忙搖搖頭，接着走了出去。

劉婆子是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老大媽，她一走動，這身體就像一座山似的顫動不已，讓村民都懷疑這劉婆子家裏藏了好多肉和糧食。

實際上劉婆子家在整個柑家村來說，不算很窮，可也不是很富裕，她有兩個兒子，一個老實巴交，在鍋爐廠上班，另一個就是破皮無賴，比以前的楊東嶽還好吃懶做，偏生他們兩個是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

這不劉婆子一看見他，厲聲責問：“楊東嶽，你今兒是不是拖了兩捆柴回來。”

楊東嶽邊點頭，邊說：“嬸子，您找我有啥事？那兩捆柴是我自己上山砍的，跟您沒關係吧！”他這一瞧劉婆子的架勢，以及聽她這說話的語氣，他就渾身不舒服。

曉得她這是故意找自己的茬，只不過他這人是硬骨頭，沒被她這作態給嚇倒，反而眯着眼，挺着胸膛，慢慢走向劉婆子。

劉婆子隱約感覺今天的楊東嶽有一點不對頭，然而哪裏不對，她又具體說不出來，她就像往日那般，對楊東嶽罵罵咧咧道：“你個殺千刀的王八蛋，你拖得那兩捆柴是我兒子的，你快點把那兩捆柴還給我，不然我就讓我兒子給你好看。”

林秋珍和林秋桂聽了這話，卻是嘲諷地笑了。

這劉婆子的小兒子沈東強，誰不知道他是這柑家村最懶，最沒出息的貨，比以前的那個楊東嶽還沒得救，他會上山砍兩捆柴，那真是打死她們都不相信。

也別以為她們不知道這劉婆子喜歡撿軟柿子捏，不就是覺得她們家男人少，認為楊東嶽跟她的慫貨兒子一樣，撐不起這個家，而且林坤牛老了，沒辦法打贏她那兩個兒子，她就逮着機會鑽空子。

“嬸子，你說話注意點，我一下午還看見你兒子在石知青身邊瞎轉悠，咋，他還能長翅膀，飛到山上去砍柴？”林秋珍不是什麼好欺負的軟綿性子，面對外人，她可就沒那麼和顏悅色，特別是劉婆子這種無理取鬧，隨時想占他們便宜的小人。

林秋桂雖然覺得自己姐夫挺沒用，成天到晚白做白日夢，只是在這件事上，她還是站在她姐夫這邊。

“我姐說得我能作證，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別人。還有嬸子，我給你提個醒，你別真以為我們林家個個都是膽小鬼，好欺負，逼急了，你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林秋桂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兩眼楊東嶽。

楊東嶽被氣笑了，他這小姨子真是不浪費任何機會挖苦他，她說這話，也擺明了不把他當做林家人，把他排除在外。

他也懶得對她解釋什麼，他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劉婆子，看她還能張嘴扯出啥玩意兒？

老二楊文海和蘭子悄悄躲在林秋珍和楊東嶽背後，對這劉婆子他們可是記憶十分深刻，從他們懂事起，這劉婆子見了他們就沒過他們好臉色，還對他們罵髒話，侮辱他們是小雜種。

他們自是不會輕易忘記此人。

劉婆子被她們姐妹二人給拆穿，她也不收斂，她就陰陽怪氣地看着林秋珍和楊東嶽，冷笑道：“我兒子在那石知青身邊轉悠咋了，那是他有本事，不知道當初是誰不長眼，看上一個只知道吃軟飯的臭小子，他能有啥本事從山上砍兩捆柴回來？”

這話里夾雜的信息，有點多，瞬間讓楊東嶽就明白了很多事兒。

他就說這劉婆子咋無緣無故地跟他過不去，合著她是不滿意林秋珍嫁給他，估摸她原來是想把林秋珍說給她兒子，可惜沒成，她就記恨到了自己身上。

“嬸子真的不相信我能錯從山上砍兩捆柴回來？”楊東嶽不是沒應付過劉婆子這種一點道理都不講的潑婦。

對這種人，就得比她凶，就得比她惡，今天他就來做一做這惡人，讓劉婆子見識一下，啥叫真的不講理。

劉婆子譏笑道：“你要是有那本事，那我這張嘴隨便你削。”

楊東嶽笑得狡黠，側頭對林秋珍說：“秋珍，你都聽見她說的了。”

“聽見了。”林秋珍不知道楊東嶽這賣的啥關子，但有一點她能確定，那就是楊東嶽沒有認慫，沒有一看見劉婆子就掉頭跑，把啥攤子都扔給她收拾。

楊東嶽得到林秋珍的應答，直接轉身往灶房方向走去。

劉婆子見狀，頗為得意，以為這楊東嶽又怕她了，要把那兩捆柴給拖出來交給她。

真是打從眼裏瞧不起這個慫貨，也不曉得林秋珍是不是一生下來眼睛就不好使，居然瞧上了楊東嶽這種沒擔當的懶漢。

林秋珍和林秋桂也以為楊東嶽要當逃兵，誰料到楊東嶽壓根就沒進屋，沒逃離他們的視線，他只是轉身走了幾步，從地上拿起一把斧頭，朝劉婆子大步走來。

“楊……楊東嶽，你幹啥？你是不是想砍人？”劉婆子到底還是有些緊張和驚懼，這楊東嶽不會真的被她逼急了，想跟她拚命。

劉秋珍和林秋桂，還有兩個孩子都懵了，不懂楊東嶽為啥要攥着一把斧子，該不會他真的被劉婆子給惹毛了，想要給她一斧子。

那……那這不行，不行，他要是真傷了劉婆子，那他就完蛋了。

“東嶽，你……你快放下，你千萬別衝動。”林秋珍雖然也討厭和憎惡這劉婆子，可她從未想過去傷人，她絕不能讓楊東嶽做出無法挽回的舉動，否則她和三個孩子咋整。

楊東嶽這時卻抓住她的手腕，沉心靜氣道：“我沒衝動，你放心，你就帶我去劉嬸子家裏看看，我給你露一手。”他說到最後，特地壓低了聲音，並且只有林秋珍聽得到，其他人完全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林秋珍鄭重其事地瞥了他一眼，確認自己沒從他眼底看出什麼暴虐或者憤怒，她才答道：“好，我帶你去。”

“哎！你們幹啥去？幹啥去？我的柴禾，我的柴禾，你們快給我……”劉婆子瞧林秋珍和楊東嶽從她身旁迅速路過，頓時預感不妙，連忙一邊大喊，一邊追上他們。

同時，這林秋桂和兩個孩子也不是啥安分的主兒，直接墜在他們的身後，看這楊東嶽到底要搞出啥名堂。

“到了，這就是她家。”林秋珍指着一處面積不大的土屋，而她一回頭，楊東嶽就放開她的手，盯上了劉婆子家門前一棵已經乾枯了，卻依舊粗壯的棗子樹。

他今天帶兩個孩子上山砍柴，早已將村裏的大致面貌記在了腦子裏，他發現柑家村的每家每戶基本上都要種幾顆棗子樹，因此他才讓林秋珍帶他來劉婆子家門前看一看。

劉婆子眼皮一跳，尖叫道：“楊東嶽，你要幹啥？你……”

“咔……嚓”，那顆粗壯的棗子樹就被楊東嶽兩斧子給砍倒在了劉婆子的眼前，她都來不及多說什麼，這楊東嶽就拎着斧子，向第二棵完好的棗樹走去。

“別……別……”劉婆子連大氣都沒喘，忙跑上前，擋住了楊東嶽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