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的野犬2
橫濱,位於神奈川縣東部,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港口都市。由於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政治環境,導致了這片區域合法化的黑幫盛行,最著名的正是佔據市中心豪華地段的那五座摩天大樓的組織——“港口黑手黨”。
*
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在距離市中心不遠處的中華街,火紅喜慶的燈籠一串一串地拉在古老的牌匾間,彷彿燃燒着的是一個民族不滅的熱情。
一家熙熙攘攘的上海中餐館內,硃紅色的油漆如一層胭脂塗抹在嬌俏的雕花窗格上,映襯着整條街與外界格格不入的美麗風情。
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裏面的食客不僅僅是住在橫濱的華人,還有慕名而來的當地人,其中甚至不乏金髮碧眼、眼窩深邃的外國人。
“您好!這位......先生,這是您點的菜。”
神情有些怯弱的白髮少年捧着幾碟熱騰騰的菜放在桌面上。
仔細觀察下,似乎可以發現他一直在努力屏住呼吸,鼻翼緩慢地煽動着,一副害怕聞到濃郁菜香刺激到胃液而拚命克制自己的模樣。
一放下菜,衣着破舊樸素的少年就抱着自己轟鳴的肚子,尷尬地笑笑退到一邊。
這個少年的名字是中島敦,身份是一名剛剛被福利院趕出來的孤兒。
從他成人生日那天起,就完全成為了一個沒有地方吃和睡的流浪人士。
更可怕的是,從福利院離開后,他還被一個食人猛獸盯上,一路顛沛流離來到橫濱。如果不是今天碰上了一位好心給了他一份侍應生工作的餐廳老闆,他覺得自己可能要陪伴寒風過夜了。
——所以!絕對不能出差錯,不能夠讓客人不滿意!無論如何!祈求也好,怎麼樣都好!
忙碌過後的中島敦抱着餐盤退到角落,悄悄抬眼。
現在已經度過了午餐的高峰期,幾個角落還坐着大吃特吃的少年,亦或者是帶着女兒的中年人,還有一些在飯點吃飽喝足的上班族們,他們已經紛紛露出了饜足的神色。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人們,視線向來會無意識地停留在最容易吸引人的事物或者人身上。
換句話說,就是最好看的人身上。
這無關什麼情.欲,只是一種人之常情罷了。
事實上,中島敦也在悄悄地打量着這個餐廳里最吸引人的那個人。
一個獨自坐在角落的黑髮少年,被遮擋住的椅背後似乎掛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麻袋。
這個少年烏黑的髮絲看起來很柔軟,還有一雙格外引人注目的上翹貓眼,裏面的顏色光澤會讓人忍不住想到某種質地上乘的寶石,明明看樣貌可以判斷出他大概才是十四五歲的年齡,但是卻有一種同齡人身上沒有的很獨特的氣息。
雖然是坐在凳子上悠然地翹着腿,但是修長的雙腿能夠勾勒出這個少年完美的身材比例。
明明身處所有人有意無意打量的中心,這個比中島敦還小几歲的人卻悠然自得,似乎這種視線在他的人生中已經是可以熟視無睹的一部分了。就連偶爾瞟向周圍人的眼神里,都是漫不經心的,倨傲的。
讓中島敦忍不住心生出一絲羨慕與渴求。
注意到那位獨特的客人已經閱讀完菜單,似乎要揮手示意侍者上來點餐,瞬間從遐想中回過神來的中島立馬撲倒桌前,迅猛的動作讓原本蠢蠢欲動的其它侍應生咬牙切齒。
“客人,請問您要點什麼?”
中島小少年殷勤地攤開菜譜。
面前的少年瞟了中島敦一眼,復而垂下形狀優美的貓眼,白皙的手指在菜牌上輕點。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面前客人嘴裏吐出的卻是純正的中文,“血染紅燒肉,黃金醉雞,神秘八寶鴨。”
“......”
聲音很悅耳,很好聽。
但是這改變不了他完全聽不懂的事實啊!!!
他只是第一天上任而已,僅僅背熟了這些菜的日本名啊!
中島眼睛裏面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蚊香,他慌亂地鞠躬,“對不起,您可以說日語嗎?您是華國人?!實在抱歉啊啊啊!”
只見面前的少年目露不滿,眼尾撩過一絲嫌棄,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開口,措辭變得言簡意賅,“紅燒肉,醉雞,八寶鴨。”
這次是發音聽起來有些古怪生硬的語言,也不知道究竟是歐洲那邊哪個國家的母語。
中島的臉已經開始抽搐:“......”
這時,趴在旁邊桌上等待着飯菜的青年毫不掩飾地笑了一聲,注意到中島欲哭無淚的視線,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雖然是不好聽的語氣,但說出來的話讓白髮少年幾乎感激涕零,“嘛,總之就是一份紅燒肉,醉雞和八寶鴨啊,真是的,這都聽不懂怎麼做這裏的侍應生啊。”
“好的!!!請稍等!!!”
出聲解圍的青年注意到旁邊這個來自於黑髮少年有些奇異的視線,愛搭不理地繼續埋頭苦吃。
*
光宙優從麻袋中掏出了一把短刀,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方桌對面。
他接過侍者遞上來的茶水后便一直死死地凝視着對方,直到滿頭大汗的侍者想要離去,光宙才幽幽地開口,“人類,可以再那一杯茶水給吾對面的人嗎?”
被叫做“人類”的侍者中島敦驚恐地看了空無一人的對座一眼,只覺得背後悄悄爬上了一股白毛汗,端着托盤的手以肉眼可見的頻率和幅度顫抖了起來。
這......這個客人真的是人嗎?!!
沒理會哆哆嗦嗦的小侍者,光宙深沉地收回了目光。
最後和盤中金燦燦的雞頭對上了視線,他凝神端詳了一下這個食物幾分鐘,抬手輕輕撫上雞頭,似乎是做出了一個讓死不瞑目的死者安息闔目的動作。
黑髮少年神色悲憫得像是站在彩繪玻璃下看着眾生的神父,他悲傷地對着這隻雞頭說。
“你充滿腐朽死亡氣息的視線,影響到吾的食慾了。”
其他人:“......”
中島:“......???”
誒?!是一隻能端上桌的雞肉也不能發出活的視線吧!!!
這時,餐廳某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凄厲尖銳的驚叫聲,像一把尖銳的刀劈開了整間餐廳和諧寧靜的氣氛。
“啊!!死人了!”
餐廳很快被趕來的警察緊急封鎖,幾輛警車包圍了餐廳,試圖離開現場的客人只得滿心不安和不耐地留在原地,等待正在調查現場的警察做筆錄和問詢。
畢竟這並不是周末雙休日,再過幾十分鐘就要回到公司上班,這起極其不是時候的案件顯然拖住了很多無辜白領人士的腳步。
倒是光宙桌旁那個原本一直鼓着臉昏昏欲睡的青年睜開了一直眯着的雙眼,其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某種閃亮又天然的色彩,他突兀地站起身,擠開人群大搖大擺地靠近警方拉起的黃色封鎖線。
“請不要妨礙警方的公務,這位先生。”一名警察擋在青年面前,語帶警告地驅逐。
“伊藤警官,死者是這家中華料理街的上海中餐館的主廚,兇器是砸中頭部的硬物,目前沒有找到兇器,死因是腦殼凹陷致死,犯罪現場是死者專屬后廚旁邊的冷藏室。但是這也太離奇了吧?雖然已經過了午後的用餐高峰期,直接被人殺害在隨時有人會路過的廚房,這可真是......”
收集現場證物和線索的另一名警察走到這邊來彙報情況,顯然這名攔住青年的伊藤警官身份是這裏所有忙碌的警察的直屬上司。
脾氣看起來不大好的伊藤警官直接踏入現場,他戴上手套蹲下身子檢查起屍體,聽到下屬的報告冷笑了一聲。“呵,該說是魯莽呢,還是膽大呢——這個犯人。把和死者有關的嫌疑人帶到這裏。”
伊藤警官不耐地掃了一眼整間餐廳,大多數客人已經做完筆錄,排除過嫌疑留下聯繫方式后就離開了,案發現場餐廳只剩下寥寥幾個沒有做筆錄的人,他們都是距離冷藏室最近且用餐時間較晚的客人,最有可能觀察到有價值的線索。
由於餐廳規模只能算是中型,沒有另外隱秘的隔間,另外無關群眾也走得差不多了,警方直接徵用了打掃收拾乾淨的巨大方桌作為調查和詢問地點。
幾個嫌疑人被帶到了方桌旁,包括剩下的幾桌距離最近的證人也同時被帶過來闡述現場能觀察到的情況。
用手捏住下顎思考的警官凝神一一打量過去。
分別是一桌普通的父女,一個毫不起眼的帶着棕帽的青年,還有——
還有一個——一個用筷子夾住雞頭似乎正在深情地和它對話的十四五歲少年,在十幾米外他都能聽到這傢伙喃喃的聲音,“你充滿了污穢的身軀!啊!真是令人無法直視!”
“......”伊藤按着有些抽搐着眼角,心裏忍不住嘀咕起來。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小鬼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