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章
歲月給男人沉底下來的,是越發的精緻和逼人的魅力。
多年未見,她只需一眼,依然能清晰的記起他少年時稚嫩又精緻的模樣。
怪他當年太過惹人矚目。
中學時代的沈樵,家世令人艷羨不說,長相還極其俊逸,而且舉手投足間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清傲和散漫。如今的他,除了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那股難以形容的洒脫不羈,是骨子裏的氣質。
風雲人物,天之驕子。
不管過去還是現在,他整個人都是熠熠生輝。
高中時,全校師生沒有一個人是不知道他沈樵大名的,可他卻未必聽過別人的名字。
姜晏第一次見到沈樵,只有遠遠遙望的份兒。
她淹沒在烏壓壓的人群之中,與全校幾千名學生一樣,伸着腦袋,齊齊望着前方主席台上的少年。
那時候的姜晏,個子在女生中已經算是偏高了,站在隊伍的中后位置。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五官。
晨早柔和的陽光投在他修長的身形上,給他的輪廓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淺黃。男孩子站在偌大的主席台的正中間,面向台下數千同學和老師,聲音平緩從容,絲毫沒有半分拘謹或緊張忐忑。
那天國旗下講話的演講稿,是他在不久前在全國作文大賽時,獲得的國賽一等獎作品。
以‘拐賣婦女兒童’為議題的作文,文章敘述自然生動、結構緊湊,細節描寫頗具匠心,極富功底。
因為是取材於他家真實經歷,文章以感受開頭,又以感受結尾,敘事同時加之抒情。主題迴環復沓,感人至深。
每個人都有過一段不為人懂的傷痛,再耀眼的家世背景,也避免不了命運的捉弄。
姜晏那天知道,沈樵其實並不是獨子,他原有個親哥哥,幼年被人販拐賣,家人尋找多年杳無音訊。
那年,她高一,他高三。
情竇初開的女生,望着主席台上清俊的少年,眼底有些酸澀。
難怪他會投資這部影片了。
巧了,她寫的這個題材可不正就是以‘拐賣’為主旨么。
姜晏轉身,跟眾人回包房,帶着涼意的風,從走廊盡頭灌進來,吹起她耳邊的秀髮,她卻忽地冷冷的扯了下嘴角。
*
這次是製片方攢的局,按照酒桌禮儀,座次尚左尊東,面朝大門為尊,沈樵自然坐在圓桌正對大門的上座。
主客右手邊的位置,以靠近主客位置越尊。
楊製片見姜晏和薛靜走向了偏下座,趕緊過來把姜晏往右邊第一個位置引。
“來來來,沈總慧眼識珠,正是對姜小姐的作品感興趣,才投資咱們電影。可以說,沒有沈總的支持跟姜小姐的才華,咱們這部片子也不能順利開拍。難得聚在一起,沈總有什麼特別關注的問題,正好跟姜小姐交流交流。”
姜晏沒有刻意迴避,自若坦蕩的在沈樵右手邊的第一個椅子上坐下。
和一群的陌生人,一場普通的飯局。既來之,則安之。
眾人入席后。楊製片以主人的角色,為沈樵介紹其他來客,又說了段詼諧幽默的祝酒詞,活躍氛圍。
酒桌上不談生意,這頓飯吃盡興了,合作好商量。
在座個個久經商場,很能健談,桌上一直保持着活躍而不古板的氣氛。
整場酒宴,最安靜的兩個人,坐在最尊貴的兩個位置上。原本說是因為對劇情感興趣才組的局,結果兩個人倒是一句話沒講。
沈樵時而勾着唇淡笑,聽大家對這部影片的未來憧憬。時而吃菜,接受別人的敬酒。
姜晏本就不喜鬧,默默掃蕩着桌上的美食,偶爾與身旁的主編搭兩句話。
有人說到劇本,大家目光一瞬間紛紛聚焦到姜晏身上,不吝嗇對她讚美的溢美之詞。
桌上有幾個男人,從她剛剛進門時,目光就時不時在她身上轉。這會兒逮着機會,少不了借敬酒攀談:“現在像姜小姐這樣漂亮的才女,真是不多見了。有緣分一起合作,姜小姐肯否給個面子,喝一點點?”
姜晏也不忸怩作態,莞爾一笑,端起酒杯與對方輕輕一碰,“您過獎。”
場面功夫她不是不會做,只是懶得應付。
有人敬酒,姜晏來者不拒。
原本為了照顧女士,專門準備了果汁,但是姜晏還是端起了紅酒。可能是今晚的菜色太美味,應該跟紅酒更配。
沈樵輕輕掃了她一眼,看着紅酒,順着玻璃杯流進了她鮮紅的嘴裏,酒杯見底。
與姜晏一位之隔的導演藉著工作名義主動給她留了名片,再委婉詢問她的聯繫方式,方便以後拍攝期間的交流。
姜晏收下,導演表情愉悅,拿起分酒器,給她的空杯中再次斟滿紅酒,還要繼續跟她喝一杯。
沈樵突然開口問:“會在什麼位置選景?”
這是今天這場晚宴他問得第一個問題。
導演立即看向沈樵,笑道:“為了尊重姜小姐原著,我們決定親自跑一趟安徽。如果條件允許,當然希望能在當地拍,還原度高,跟影片質量成正比。”
沈樵點頭。
導演拿起自己的酒杯,給沈樵敬酒,他沒有拒絕,而且難得有興緻的又問了幾個專業性的問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桌上已經趴下了兩個。
“你是不是醉了,臉這麼紅。”身旁的女主編問。
姜晏搖頭,“沒。”
她對自己的酒量有分寸,也有自我保護意識,不會這種場合醉酒。
倒是她身旁的男人,被他們灌得微醺,剛剛還差點拿錯了她的酒杯,看到了杯沿上的紅唇印,才又放下。
姜晏淡淡朝他瞟了一眼,撞上他有些飄忽的眼神。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僅一秒,兩人同時都挪開了目光,看向別處。
楊製片這會兒又藉著酒勁兒過來溜須拍馬,預祝合作愉快,探探他的口風。
沈樵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具體事項到時候公司再談,今個兒喝得差不多了,大家需要休息,就到這兒吧。”
楊製片聽了他這話,心下踏實,笑容可掬道:“那行,等沈總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再到貴司拜訪。”末了,怕自己誠意沒到,又提議換場子去附近的一家娛樂會所再玩玩兒。
姜晏聽說過那家會所,鶯鶯燕燕在A市是出了名的,隨時去都能看到各路小明星和網紅。
場子挑的誠意十足。
不過,沈樵以明早要出差,婉拒了好意。
一屋子人喝了最後一杯酒,離席散場。
幾人討好般的簇擁着沈樵往外走,留個好印象,後頭的投資額才好商量。
九月的夜裏,帶了一些涼意。
出了餐廳正門,助理早已把車開過來等在了門口,秘書過來把黑西裝外套遞給他穿上。
薛靜跟着大家一直送到車邊,伸頭四處張望,沒見着姜晏的人,打了個電話,“喂姜晏?你人呢........”
這邊,秘書拉開車門,沈樵正要坐進去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有東西落在了包房。
“我打火機落上面了。”他插兜退了兩步,轉身往回走。
“我讓助理上去拿。”楊製片趕緊道:“等一會兒就好。”
“不必麻煩。”說完,人已大步走向了餐廳。
......
姜晏去了趟洗手間,磨磨蹭蹭出來時,包間已經沒有了人。
包里的手機響起來,薛靜問怎麼沒看見她的人。
“去了趟洗手間,馬上下來。”
電話那頭有嘈雜的車流聲,夾雜着熙攘的客氣道別話。其中一道低磁略帶暗啞的嗓音,雖然只是簡單了說了兩句話,卻異常好聽,解像度極高。
她朝主位看了一眼,掛了電話,直接離開包間。
高跟鞋的鞋跟在明亮的地板上,磕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聲音一路延長到走廊盡頭,突然戛然而止。
她抬頭看着眼前差點撞上她的男人,乳白色的燈光灑在他臉上。輪廓更加清雋,眼珠黑深如潭,薄唇輕抿。英俊的五官,無可挑剔。
兩人對望着,誰都沒有先說話。
半刻后,沈樵眼神疑惑的看着她,眉稍微挑,擰着眉心似乎在很認真的回想:“姜小姐?”
這一瞬,姜晏眼底神色不明,隔了兩秒后,淡淡回道:“姜晏。”
他嘶一聲,從兜里抽出一隻手摸了下眉毛,有些困惑道:“名字怎麼聽着有些耳熟?”
“是嗎?”姜晏眼神清冷的看着他,“敢問沈總?”
“沈樵。”
“呵。”她極輕的笑了聲,“真是巧了,沈總倒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同名。”
“哦?”他語調上揚,饒有興緻的看着她。
“不過——”她刻意一頓,“肯定不是沈總。”
他定看她一秒,不冷不熱問:“怎麼說?”
姜晏挑挑眉梢,眼神似笑非笑,卻有種別樣的性感,語調也是平淡的戲謔,“因為認識地點有些特別。”
他煞有其事,“嗯?”
她神色不明的看向他,數秒后,眼角微微上鉤,帶着幾分挑釁,然後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床上。”